第3章 妖骨藏鋒,京華暗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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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京城的風,比亂葬崗的雪更冷。
    淩霜裹緊身上那件散發著餿味的破棉衣,混在進城的人流裏,一步步踏入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。青石板路被往來車馬碾得光滑,縫隙裏嵌著汙泥與冰雪,空氣中彌漫著煤煙、脂粉與隱約的血腥氣 —— 那是繁華表象下,掩藏不住的腐朽味道。
    她低著頭,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周圍的乞丐、流民沒什麽兩樣。散亂的頭發遮住半張臉,露出的下頜線條緊繃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隻有她自己知道,每走一步,體內的妖力都在與人類的血脈較勁,皮膚下仿佛有無數條小蛇在竄動,癢得她幾乎要控製不住想撕碎什麽的衝動。
    “收斂氣息。” 燼羽的意識在腦海裏響起,帶著一絲不耐,“你這副樣子,跟舉著‘我是妖’的牌子招搖過市沒區別。鎮邪司的人鼻子比狗還靈,尤其是在這種龍氣衰微的地方。”
    淩霜咬了咬牙,強迫自己放鬆肩膀,放緩腳步。她學著流民的樣子,縮著脖子,眼神渾濁地掃過周圍 —— 綢緞莊的幌子,酒樓裏傳出的猜拳聲,守城士兵腰間的佩刀…… 一切都和她記憶中的京城一樣,又似乎哪裏都不一樣了。
    她曾是將軍府的嫡長女,出入有車馬,穿戴有綾羅,何曾用這樣卑微的姿態,看過這座城?
    意識裏,淩霜的記憶碎片又開始翻湧:母親牽著她的手,在琉璃廠買糖葫蘆;父親騎馬帶著她,在城牆上看閱兵…… 那些溫暖的畫麵,此刻卻像針一樣紮著她的心。
    “別分心。” 燼羽的聲音冷硬如冰,“記住,你現在是‘阿燼’,一個剛從鄉下逃難來的孤女。你的過去,早在亂葬崗被雪埋了。”
    阿燼 —— 這是她給自己取的化名,既藏著燼羽的 “燼”,也帶著點 “灰燼餘生” 的意思。
    她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,這裏是京城有名的貧民窟,低矮的土房擠在一起,屋簷下掛滿了破布條和凍硬的鹹菜,汙水順著牆角流淌,在零下的氣溫裏凍成了冰棱。幾個半大的孩子光著腳在冰上追逐,臉上沾著泥,笑起來露出缺了的牙。
    淩霜找了個背風的牆角蹲下,假裝曬太陽,實則用燼羽賦予的敏銳感官,貪婪地收集著周圍的信息。
    “聽說了嗎?將軍府的柳夫人,昨天又賞了城西的大慈恩寺一百兩銀子,說是為二小姐求姻緣呢!”
    “二小姐?就是那個剛過及笄的淩雪?我聽說啊,柳夫人是想把她塞給三皇子殿下!”
    “三皇子?那位爺可是出了名的狠辣,聽說他府裏的姬妾,不聽話的都……”
    後麵的話淹沒在一陣心照不宣的竊笑裏,夾雜著 “嘖嘖” 的感歎。
    淩霜的指尖在凍硬的泥地上劃出一道深痕。
    柳氏果然沒閑著。剛除去她這個 “障礙”,就急著給淩雪鋪路,想攀附皇室。三皇子趙珩,在京城裏是出了名的陰鷙,據說私下裏豢養邪祟,草菅人命,柳氏為了權勢,竟連親生女兒都敢往火坑裏推。
    或者說,在柳氏眼裏,隻要能讓淩家現在該叫柳家了)飛黃騰達,犧牲一個女兒又算什麽?
    就像當初,犧牲她淩霜一樣。
    “愚蠢的人類。” 燼羽的意識嗤笑,“為了那點虛無縹緲的權勢,連至親都能算計。”
    淩霜沒有反駁。她隻是想起了母親蘇氏。母親在世時,從不參與這些爭權奪利,總是在書房裏看書,或者在後花園侍弄那些永遠開不盛的海棠。母親說:“權勢是穿腸的毒藥,能安穩活著,就已是幸事。”
    可安穩,從來都是奢望。
    她站起身,繼續往巷子深處走。這裏離將軍府很遠,屬於京城最邊緣的地帶,魚龍混雜,最適合隱藏行蹤。她需要一個落腳點,一個能讓她慢慢恢複力量、打探消息的地方。
    最終,她在一座廢棄的土地廟裏停住了腳。
    土地廟的屋頂塌了一半,神像被推倒在地,腦袋滾在角落裏,布滿蛛網。廟裏彌漫著黴味和尿騷味,卻意外地能擋風。淩霜掃了一眼,在神像殘骸後麵發現了一堆幹草,雖然陳舊,卻還算幹淨。
    她走過去,坐下,將那根七彩斷翎藏進懷裏,緊貼著心口。斷翎傳來的涼意,讓她混亂的意識清醒了幾分。
    “接下來該怎麽做?” 淩霜的意識主動問道。這是她第一次在 “請教” 燼羽時,沒有帶著抵觸。
    燼羽的意識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評估她的態度。
    “第一步,活下去。” 燼羽的聲音依舊冰冷,卻多了幾分條理,“你這具身體太弱,妖力也不穩定,需要食物和安全的環境來磨合。人類的食物能安撫你的血脈,而我的妖力需要靈氣補充 —— 這京城雖然龍氣衰微,但權貴府邸裏,總有些蘊含靈氣的物件。”
    “第二步,打探。” 燼羽繼續道,“柳氏想攀附三皇子,必然會頻繁出入宮廷或權貴宴席。我們要知道她的行蹤,知道將軍府的防衛,知道那些可能被她利用、也可能被我們利用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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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第三步……” 燼羽的聲音頓了頓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,“等待時機。複仇不是一蹴而就的事,要讓他們從雲端跌落,摔得粉身碎骨,就要先讓他們爬得更高。”
    淩霜默默點頭。她明白燼羽的意思。柳氏越得意,淩雪的婚事越順利,將來的反噬就越慘烈。
    隻是……
    “我們怎麽獲取靈氣?” 淩霜問,“去偷?去搶?那不是自投羅網?”
    “不一定。” 燼羽的意識帶著一絲狡黠,“有些靈氣,是‘送上門’的。比如…… 那些急於求成,用邪術催熟的靈寵,或者…… 被邪祟附身的人。”
    淩霜皺眉。她不想和邪祟扯上關係,那些東西讓她本能地厭惡。
    “放心,我對那些汙穢玩意兒沒興趣。” 燼羽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,“但邪祟身上的怨氣,能暫時壓製你血脈裏的排斥,讓我們的力量融合得更快。至於靈寵…… 你忘了?易玄宸喜歡養靈寵。”
    易玄宸。
    那個在易府湖邊,眼神銳利如刀的男人。
    淩霜想起他看雪狸時,眼中一閃而過的癡迷,又想起他折扇輕敲掌心時,那副了然於胸的模樣。
    “你想打他的主意?” 淩霜的語氣帶著警惕,“他不是普通人,很危險。”
    “危險,才意味著有價值。” 燼羽的意識冷笑,“他手裏有我們需要的東西 —— 靈氣、權力、情報。而且,他和將軍府、三皇子都不是一路人,敵人的敵人,就是暫時可以利用的對象。”
    淩霜沉默了。她不得不承認,燼羽的話有道理。在這座吃人的京城裏,僅憑她們自己,很難撼動將軍府和三皇子。她們需要借力,哪怕那 “力” 本身就帶著毒。
    她靠在冰冷的神像殘骸上,閉上眼睛,開始嚐試像燼羽說的那樣,去 “感受” 周圍的靈氣。
    起初,什麽都感覺不到,隻有風穿過破廟的呼嘯,遠處傳來的叫賣聲,還有自己心髒的跳動。
    但漸漸地,隨著呼吸放緩,她的意識沉入一種奇異的狀態。
    她 “看” 到了空氣中漂浮的、細微的光點 —— 那是靈氣,隻是稀薄得可憐。她還 “看” 到了角落裏,有一團扭曲的、散發著黑氣的東西,正依附在神像的腦袋上,微微蠕動。
    “那是…… 邪祟?” 淩霜的意識驚訝道。
    “算不上,隻是一點執念凝結的穢氣。” 燼羽的意識不屑道,“大概是哪個餓死在這兒的乞丐,死前怨念太重形成的。這種東西,碰一下就能讓你三天睡不著覺,卻也能讓你更熟悉‘非人’的存在。”
    淩霜沒有動。她隻是靜靜地 “看著” 那團穢氣,感受著它散發出的絕望和不甘。那感覺,像極了她被棄在亂葬崗時的心情。
    “別共情。” 燼羽的意識警告道,“對邪祟心軟,就是對自己殘忍。”
    淩霜收回目光,重新聚焦在那些稀薄的靈氣光點上。她試著用意念去牽引,想把那些光點吸入體內。
    可光點剛靠近,就被她體內的血氣衝散了。
    反複幾次,都是如此。
    “不行……” 淩霜的額頭滲出細汗,“它們排斥我。”
    “蠢貨。” 燼羽的意識嗬斥道,“用你的恨意去‘裹’住它們!你的血裏有恨,我的妖力裏也有恨,恨意是最好的粘合劑!”
    恨意……
    淩霜猛地攥緊拳頭,淩震山的臉、柳氏的笑、淩雪的得意,還有亂葬崗的雪、母親冰冷的墓碑…… 一幕幕在腦海裏閃過。
    滔天的恨意如同火焰,瞬間席卷了她的意識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奇跡發生了。
    那些原本排斥她的靈氣光點,像是被火焰吸引的飛蛾,竟主動朝著她飛來,被她體內的恨意包裹,一點點融入血脈。
    一股微弱的暖流,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,滋養著她受損的經脈,也讓躁動的妖力平靜了幾分。
    “這才對。” 燼羽的意識帶著一絲滿意,“記住這種感覺。恨,不僅是你的執念,也是你的力量。”
    淩霜緩緩睜開眼睛,眼底閃過一絲明悟。
    她站起身,走到土地廟門口,望向將軍府的方向。雖然隔著層層疊疊的房屋,她卻仿佛能 “看到” 那裏的朱門高牆,聽到裏麵的歡聲笑語。
    柳氏,淩震山,淩雪…… 還有那個素未謀麵的三皇子趙珩。
    你們等著。
    我會活下去。
    我會變得很強。
    強到足以…… 將你們欠我的,連本帶利,一一討還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巷口傳來一陣喧嘩。
    幾個穿著短打的漢子,正追打著一個抱著破碗的小乞丐,嘴裏罵罵咧咧。
    “小雜種!敢偷老子的錢!”
    “看我不打斷你的腿!”
    小乞丐哭喊著躲閃,懷裏的破碗摔在地上,碎成幾片。
    淩霜的目光冷了下來。
    她認出那個小乞丐,就是早上在城門口,給她指路的那個孩子。
    她沒有動,隻是站在廟門口,靜靜地看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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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體內的妖力在蠢蠢欲動,叫囂著要衝出去,將那些施暴的漢子撕碎。而淩霜的意識卻在克製 —— 她不能暴露,至少現在不能。
    可看著小乞丐被一腳踹倒在地,嘴角流出鮮血,淩霜的指甲還是深深掐進了掌心。
    “別多管閑事。” 燼羽的意識警告道,“人類的爭鬥,與我們無關。”
    “與我們有關。” 淩霜的意識反駁道,“我們現在,也是‘他們’中的一員。”
    她想起了亂葬崗上,那個無力反抗的自己。
    最終,淩霜沒有衝出去。
    她隻是撿起地上一塊鋒利的石子,屈指一彈。
    石子帶著破空聲,精準地砸在那個領頭漢子的膝蓋上。
    “嗷!” 漢子慘叫一聲,抱著膝蓋摔倒在地。
    其他漢子愣了一下,四處張望,卻沒發現是誰幹的。
    “邪門了……” 有人嘀咕了一句。
    趁著他們分神,淩霜朝著小乞丐使了個眼色,示意他快跑。
    小乞丐反應過來,連滾帶爬地鑽進旁邊的巷子,不見了蹤影。
    那幾個漢子罵罵咧咧了幾句,見找不到人,也罵罵咧咧地走了。
    巷口恢複了平靜。
    淩霜緩緩收回目光,轉身走回土地廟深處。
    “多此一舉。” 燼羽的意識冷哼道。
    “不是多此一舉。” 淩霜的意識平靜道,“我隻是不想,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。”
    燼羽的意識沒有再反駁,似乎默認了她的說法。
    夕陽的餘暉透過破廟的屋頂,灑下斑駁的光影。淩霜坐在幹草堆上,看著光影裏飛舞的塵埃,忽然想起了母親教她的第一首詩。
    “露從今夜白,月是故鄉明……”
    故鄉?她的故鄉,是那個充滿謊言和背叛的將軍府嗎?還是這片埋葬了她,又讓她重生的亂葬崗?
    或許,她早已沒有故鄉了。
    她的未來,隻有複仇的火焰,和腳下這條布滿荊棘的路。
    她從懷裏摸出那半塊玉佩,放在掌心。玉佩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,上麵的火焰紋似乎更清晰了些。
    “母親……” 淩霜低聲呢喃,“你到底是誰?你留下的這半塊玉佩,又藏著什麽秘密?”
    玉佩沒有回應,隻是靜靜地躺在她掌心,傳遞著一絲微弱的暖意。
    但淩霜知道,這玉佩裏一定藏著秘密。一個關於她的身世,關於母親死亡真相,甚至可能…… 關於燼羽為何會出現在京城的秘密。
    而這個秘密,或許就是她複仇之路上,最關鍵的一把鑰匙。
    夜色漸濃,京城的燈火次第亮起,像一片虛假的星海。
    土地廟裏,淩霜閉上眼睛,開始調息。她的呼吸悠長而平穩,體內的妖力與血氣,在恨意的催化下,正以一種緩慢卻堅定的速度,融合在一起。
    她像一頭潛伏在暗影裏的幼獸,磨礪著爪牙,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的那一刻。
    而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藏身的土地廟外,一道白色的身影,正站在巷口,遠遠地望著那座破敗的廟宇。
    易玄宸手裏把玩著一枚玉佩,那玉佩的另一半,與淩霜掌心的那半,正好能拚成一個完整的火焰紋。
    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,眼底卻深不見底。
    “守淵人的血脈…… 七翎彩鸞的殘魂……” 他低聲呢喃,“有趣,真是有趣。”
    他轉身,融入京城的夜色裏,隻留下一句若有若無的話語,飄散在風裏。
    “遊戲,才剛剛開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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