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窯廠暗影與絲帕謎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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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寒月如鉤,懸在貧民窟汙濁的夜空上,像一枚淬了毒的鉤子,鉤住人間所有的不甘與掙紮。破廟深處,淩霜盤膝坐在冰冷的蒲團上,雙目緊閉。體內,兩股力量正以一種近乎撕裂的方式相互撕扯、糾纏——淩霜那刻骨的恨意與對“人”的殘留眷戀,如同冰冷的藤蔓;而燼羽的妖魂,則像一團躁動不安的野火,灼燒著她的經脈,帶來難以言喻的灼痛與力量感。每一次呼吸,都像在吞咽滾燙的砂礫。
    “嗚……”
    一聲壓抑的嗚咽打破了死寂。淩霜猛地睜開眼,瞳孔深處那抹金紅翎羽的虛影一閃而逝。是雪狸。它不安地在破廟門口徘徊,雪白的毛發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,喉嚨裏發出低沉的、充滿警告意味的呼嚕聲,小小的身體緊繃著,死死盯著廟外濃稠的黑暗。
    淩霜的感官瞬間被妖力拉到極致。空氣裏,除了貧民窟特有的黴味、汗臭和食物腐敗的酸氣,一絲極其微弱、卻異常刺鼻的汗味混雜著鐵鏽般的血腥氣,正順著風的方向,若有若無地飄來。不是野獸,是……人。而且,帶著濃烈的惡意和警惕。
    她無聲地站起,動作輕盈得像一片落葉,悄無聲息地滑到門邊。月光下,破廟外不遠處,一個鬼祟的身影正貼著牆根移動,時不時探頭朝她暫居的這間破廟張望。那身形,淩霜認得——是前幾日在巷口被她用幻術嚇退過的地痞之一,叫“疤臉”。他不是一個人,淩霜銳利的目光穿透黑暗,在更遠的陰影裏,捕捉到了另外兩個模糊的輪廓。
    柳氏的眼線。終於沉不住氣了。
    淩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帶著一絲非人的譏誚。她正想動用妖力,讓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家夥體驗一下真正的“鬼打牆”,破廟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卻被“砰”地一聲撞開。
    “霜姑娘!霜姑娘救命啊!”
    老乞丐王伯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,渾濁的老眼裏充滿了驚恐和絕望,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淩霜的衣袖,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裏。他上氣不接下氣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:“虎子……虎子他們……還有鐵蛋、小草……都不見了!就剛才……就在窯廠那邊玩捉迷藏……沒了!全都沒了!”
    窯廠?淩霜的心猛地一沉。那是城西一片早已廢棄的官窯,斷壁殘垣,深坑遍布,是貧民窟孩子們天然的“探險樂園”,也是藏汙納垢的絕佳場所。柳氏的眼線……失蹤的孩子……一個冰冷的念頭瞬間串聯起來。
    “什麽時候的事?”淩霜的聲音低沉得可怕,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,但王伯卻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。
    “就……就剛才!天擦黑那會兒!我們找遍了……連個影子都沒有!窯廠那邊……那邊晚上邪性得很啊霜姑娘!”王伯哭喊著,老淚縱橫,“虎子他娘都快瘋了!求求你……求求你救救他們吧!那些孩子……都是命根子啊!”
    淩霜沒有絲毫猶豫。她推開王伯,徑直走向門口。雪狸立刻跟了上來,貼著她的褲腿,喉嚨裏的低吼變成了急促的催促。門外那幾個窺探的身影,在淩霜踏出破廟的瞬間,如同受驚的耗子,瞬間縮回了更深的黑暗。
    “帶路。”淩霜對王伯隻吐出兩個字,目光卻如利箭般射向那幾個眼線消失的方向。柳氏,看來你比我想象的,更迫不及待想斬草除根了。
    廢棄窯廠像一頭匍匐在夜色中的巨獸,張著無數漆黑的洞口,散發著腐朽泥土和某種陳年煙灰的嗆人氣息。風穿過殘破的窯壁,發出嗚嗚的怪響,如同鬼哭。王伯和幾個聞訊趕來的家長,舉著微弱的火把,在窯廠外圍徒勞地呼喊著孩子們的名字,聲音在空曠的廢墟裏顯得格外淒涼和渺小。
    淩霜站在一處相對較高的斷牆上,閉上了眼睛。她摒棄了所有雜念,將意識沉入體內那股屬於燼羽的妖力之中。瞬間,整個世界在她“看”來變得截然不同。空氣中彌漫的氣味被無限放大、解析——泥土的腥氣、枯草的腐味、遠處飄來的淡淡炊煙……還有,一絲極其微弱、卻異常清晰的汗味,混雜著鐵鏽般的血腥氣,以及……一種屬於孩童特有的、帶著驚恐的微弱體味。
    就是這裏!淩霜猛地睜開眼,金紅翎羽的虛影在瞳孔深處一閃而逝。她身形如鬼魅般飄下斷牆,朝著窯廠深處一個被雜草半掩的巨大窯洞疾掠而去。雪狸緊隨其後,四爪落地,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。
    “霜姑娘!等等!”王伯在後麵焦急地喊,卻隻看到一道殘影消失在窯洞的黑暗中。
    窯洞內漆黑一片,隻有洞口透進來的月光在地上投下一小塊模糊的光斑。淩霜的妖力早已適應了黑暗,視物清晰如白晝。洞壁上布滿了厚厚的煙灰,地上散落著破碎的陶片和腐朽的木料。她屏息凝神,捕捉著空氣中那絲越來越濃的汗味和孩童的體味。
    突然,一陣極其微弱的、壓抑的啜泣聲從窯洞深處傳來。
    淩霜腳步一滯,悄然靠近。繞過一堆巨大的、幾乎堵死通道的廢棄陶缸,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然收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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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窯洞最深處,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縫隙裏,擠著三個小小的身影——正是失蹤的虎子、鐵蛋和小草!他們被粗麻繩捆著手腳,嘴裏塞著破布,小臉煞白,眼淚鼻涕糊了一臉,看到淩霜,眼睛裏瞬間爆發出巨大的恐懼和求生的渴望,卻隻能發出“嗚嗚”的哀鳴。
    而在他們麵前,背對著洞口,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。他穿著一身粗布短打,腰間別著一把明晃晃的柴刀,正不耐煩地低聲嗬斥著:“哭!再哭老子現在就剁了你們喂狗!安靜點!等夫人的人來接貨!”
    柳氏!果然是柳氏!淩霜周身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,一股無形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。她甚至能聽到自己指骨因過度用力而發出的輕微“咯咯”聲。
    “誰?!”那綁匪似乎察覺到了異樣,猛地轉過身,一張布滿橫肉、帶著刀疤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。他看到淩霜,先是一愣,隨即眼中凶光大盛:“是你?!那個妖怪婆娘!找死!”他怪叫一聲,拔出柴刀,帶著一股惡風,朝著淩霜當頭劈下!
    刀光破空,帶著死亡的寒意。
    淩霜沒有躲。她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。就在柴刀距離她頭頂不足三寸的瞬間,她隻是抬起右手,五指成爪,指尖淡青色的光芒驟然亮起!
    “嗤啦——”
    一聲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聲響起。那魁梧綁匪的柴刀,連同他握刀的右手手腕,竟被淩霜看似隨意的一爪,硬生生撕裂!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湧而出,骨頭茬子森然外露。
    “啊——!!!”
    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在窯洞中炸響,震得洞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。綁匪抱著血肉模糊的斷腕,痛得滿地打滾,臉上因劇痛和恐懼扭曲變形,看著淩霜的眼神如同看到了從地獄爬出的惡鬼。
    “妖……妖怪!你真是妖怪!”
    淩霜看也沒看他一眼,仿佛地上掙紮的隻是一條肮髒的蛆蟲。她徑直走到三個被嚇傻的孩子麵前,指尖的妖力如同最鋒利的刀刃,輕易地割斷了捆住他們的麻繩。
    “跑。”她隻吐出一個字,聲音冰冷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    三個孩子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地衝出了窯洞,朝著外麵火把的方向亡命奔去。
    淩霜緩緩轉過身,走向地上還在翻滾哀嚎的綁匪。綁匪看到她逼近,嚇得魂飛魄散,連滾帶爬地往後縮,涕淚橫流:“饒命!饒命啊大人!是柳夫人!是柳夫人讓我幹的!她說……說你是妖物,要抓你……要抓你交給鎮邪司!還……還要把這幾個小崽子賣到南邊去當礦奴!求求你饒了我!我再也不敢了!”
    柳氏……鎮邪司……礦奴……每一個詞都像燒紅的烙鐵,狠狠燙在淩霜的心上。她蹲下身,冰冷的指尖輕輕觸碰在綁匪的額頭上。綁匪的身體瞬間僵直,眼中最後的光彩迅速褪去,隻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空洞,徹底昏死過去。
    她沒有殺他。但比死亡更可怕的,是從此刻入骨髓的恐懼。柳氏,這筆賬,又添了一筆。
    就在淩霜準備離開這汙穢之地時,窯洞外,王伯和幾個家長帶著獲救的孩子,正激動地朝著這邊跑來。火把的光芒將窯洞口照亮了一小片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這光芒照亮窯洞入口地麵的瞬間,淩霜敏銳的妖力感知,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、卻異常熟悉的氣息殘留——那是一種淡淡的、帶著奇異藥草味的檀香。
    易玄宸!
    淩霜的心猛地一跳。她立刻低頭,看向自己剛才撕裂綁匪手腕時,指尖妖力外泄所落的地方。那裏,除了綁匪噴濺的鮮血,在火把光芒的邊緣,一小片被妖力灼燒過的、呈現出奇異焦黑色的泥土上,似乎……似乎有一片極其微小的、幾乎看不見的銀色粉末,在火光下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,隨即隱沒。
    暗衛!易玄宸的暗衛!他們果然在監視自己!剛才那場短暫的交鋒,很可能已經被對方記錄在案!
    一股寒意瞬間從淩霜的脊椎竄上頭頂。她與易玄宸之間那層看似平靜的“合作”薄冰,似乎正悄然出現裂痕。他到底想做什麽?是好奇她身上的“秘密”,還是……另有所圖?
    淩霜迅速收斂心神,臉上恢複了一貫的平靜。她迎向衝進來的王伯和激動的家長們,隻是淡淡地說:“人找到了,回去吧。”聲音聽不出絲毫波瀾,仿佛剛才那場血腥的鎮壓從未發生。
    回到貧民窟那間搖搖欲墜的破屋,淩霜疲憊地靠在冰冷的土牆上。窗外,夜色更深了。雪狸安靜地趴在她腳邊,用溫熱的身體蹭著她冰冷的腳踝,似乎在無聲地安慰。
    淩霜閉上眼,腦海中卻紛亂如麻。柳氏的狠毒竟想賣孩子為奴,還要借鎮邪司之手除掉自己),易玄宸暗衛的監視那銀色粉末絕非尋常),還有孩子們劫後餘生的哭聲……各種情緒和念頭交織在一起,讓她胸口一陣陣發悶。
    突然,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。淩霜睜開眼,是雪狸。它不知何時跑了出去,此刻嘴裏叼著一樣東西,正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手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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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淩霜低頭看去,瞳孔微微一縮。
    那是一片絲帕。質地極其上乘,觸手冰涼絲滑。絲帕的一角,用極其精細的針腳,繡著一個古樸的“易”字。絲帕上,還殘留著那股淡淡的、帶著奇異藥草味的檀香。
    易玄宸的絲帕!
    淩霜的心猛地一沉。雪狸是從哪裏找到的?是在窯廠附近?還是在回來的路上?是易玄宸故意遺落,還是……他的暗衛在監視過程中不慎掉落?
    她拿起絲帕,指尖的妖力本能地探入。絲帕本身並無異常,但就在她指尖觸碰到那個“易”字刺繡的瞬間,一絲極其微弱、幾乎難以察覺的靈力波動,順著指尖傳入她的識海。
    那波動很奇特,並非妖力,也非純粹的人類靈力,反而帶著一種……一種極其微弱的、與靈寵溝通時才會產生的特殊頻率!就像……就像易玄宸撫摸那隻金雕時,金雕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親近感!
    淩霜猛地看向腳邊的雪狸。雪狸正仰著頭,清澈的貓眼在黑暗中亮晶晶地看著她,喉嚨裏發出一聲輕柔的、帶著點邀功意味的“喵嗚”。
    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淩霜的腦海:雪狸能找到易玄宸的絲帕,難道……難道它能感知到易玄宸身邊靈寵的氣息?或者說,雪狸本身,就與易玄宸的靈寵,有著某種她尚未察覺的聯係?
    這念頭讓她心頭劇震。她低頭,再次仔細審視手中的絲帕。那微弱的靈力波動已經消失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但那個“易”字,在昏暗的光線下,卻顯得格外刺眼。
    易玄宸……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?接近我,監視我,卻又留下這樣一塊帶著靈寵氣息的絲帕……是想試探?還是……想通過雪狸,向我傳遞什麽?
    淩霜將絲帕緊緊攥在手心,冰涼的絲料幾乎要嵌入她的皮肉。窗外,夜風呼嘯,吹得破屋的窗戶紙“嘩啦”作響,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拍打。
    貧民窟的黑暗深處,柳氏派出的眼線,如同潛伏在陰影裏的毒蛇,正死死盯著這間破屋的窗口。他們看到了淩霜的身影,也看到了她手中那片在微弱月光下偶爾反光的絲帕。
    消息,很快就會傳回將軍府。柳氏得知她的人不僅失手,還可能暴露了更多,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浪?
    而更深的黑暗中,易玄宸的暗衛,是否也在某個角落,記錄著這一切,並將那片沾著妖力灼燒痕跡的泥土和銀色粉末,呈現在它們主人的案頭?
    淩霜靠在冰冷的土牆上,感受著體內燼羽妖力的緩緩流淌,以及手心絲帕殘留的檀香和那絲若有若無的靈寵氣息。複仇的火焰在心底燃燒,但前方的路,卻仿佛被更濃重的迷霧所籠罩。
    她緩緩閉上眼,再睜開時,眼底隻剩下冰冷的決斷。無論易玄宸有何圖謀,無論柳氏如何瘋狂,她腳下的路,隻有一條。
    活下去,然後,讓所有欠她的,血債血償。
    雪狸似乎感受到了她情緒的變化,用頭更用力地蹭了蹭她的腿,發出一聲低低的、安撫般的呼嚕。
    窗外,夜色如墨,吞噬著一切。而在這片墨色之下,新的風暴,已在無聲中醞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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