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寒淵秘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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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季花叢的尖刺紮進皮肉時,淩霜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。淡青色的血珠順著手臂滑落,滴在泥土裏,竟發出細微的滋滋聲,像是水滴落在燒紅的烙鐵上。
    易玄宸的目光在她傷口上停留了片刻,隨即轉向柳氏,語氣聽不出喜怒:“柳夫人,你說的‘孽種’,是指她?”
    柳氏還陷在震驚裏,手指著淩霜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:“是…… 是她!淩霜!那個被扔去亂葬崗的賤種!她怎麽會活著?還敢跑到將軍府來……”
    “哦?” 易玄宸微微挑眉,慢條斯理地撫平錦袍前襟的褶皺,“我倒不知道,將軍府還有位二小姐。”
    這話像是一記耳光扇在柳氏臉上。她臉色瞬間漲紅,又轉為慘白 —— 淩霜的存在本就是將軍府的忌諱,尤其是在她費盡心機想讓淩雪攀附易玄宸的節骨眼上。
    “不…… 不是的!” 柳氏慌忙辯解,“她早就死了!這一定是妖怪變的,是來害我們將軍府的!易大人,您快讓護衛拿下她!”
    易玄宸沒理她,反而朝淩霜伸出手。月光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,那枚羊脂玉扳指泛著冷光,與他袖口暗繡的銀線紋路相映,隱約構成某種奇特的圖騰。
    “出來。” 他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。”
    淩霜盯著他的手,掌心的妖力在蠢蠢欲動。燼羽的聲音在腦海裏咆哮:“別信他!他身上有守淵人的氣息,是獵妖師的後裔!”
    守淵人?這個詞讓淩霜心頭一震。她突然想起生母錦囊裏的字條,想起那半塊火焰紋玉佩,想起剛才在密室裏找到的另一半 —— 此刻正隔著衣襟發燙,像是要烙進她的血肉裏。
    “怎麽?” 易玄宸收回手,指尖在涼亭欄杆上輕輕敲擊,篤篤聲比剛才更急促了些,“不敢跟我走?”
    柳氏見狀,以為易玄宸動了怒,連忙喊道:“來人啊!有刺客!” 可喊了半天,那些本該在附近巡邏的護衛卻一個也沒出現。
    淩霜忽然明白過來。從她潛入靈鳥苑開始,這園子裏的動靜就透著詭異 —— 邪術師的出現、暗門的密室、柳氏的驚慌…… 更像是有人刻意布置的局。
    “你的人?” 她開口時,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    易玄宸笑了笑,笑意卻沒達眼底:“將軍府的護衛,還沒本事在我眼皮底下藏著。” 他側身避開柳氏抓過來的手,語氣陡然轉冷,“柳夫人,管好你的嘴。再吵,我不介意讓三皇子知道,你用邪術害死他送的靈鳥。”
    柳氏的手僵在半空,臉色灰敗如死灰。三皇子是出了名的愛鳥之人,那些西域靈鳥本是他賞賜給柳氏,讓她轉贈易玄宸的,若是被發現用邪術催熟致死,別說攀附權貴,恐怕連將軍府都要跟著遭殃。
    “帶柳夫人下去。” 易玄宸對陰影裏吩咐道。兩個穿著黑衣的護衛無聲無息地出現,架著癱軟的柳氏消失在回廊盡頭。柳氏的尖叫被硬生生堵在喉嚨裏,隻留下一串模糊的嗚咽。
    花園裏瞬間安靜下來,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。
    易玄宸重新看向淩霜,這次的目光複雜了許多:“現在,可以出來了嗎?”
    淩霜抱著雪狸站起身,月季花瓣簌簌落在她肩頭。雪狸從她懷裏探出頭,對著易玄宸齜牙咧嘴,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,尾巴卻不安地掃著她的手腕 —— 這是妖類對強者的本能畏懼。
    “你早就知道我是誰。” 淩霜開門見山,指尖的利爪悄然收起,“從在易府第一次見麵開始。”
    “不全是。” 易玄宸轉身走向涼亭,“最初隻覺得你眼熟,直到看到你手腕的疤痕。” 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那是被柳氏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抽的,對嗎?”
    淩霜的瞳孔驟然收縮。這段記憶藏在意識最深處,連燼羽都未曾完全窺見 —— 七歲那年,她打碎了柳氏最愛的琉璃盞,被按在雪地裏抽了三十鞭,傷口發炎流膿,差點爛掉整條手臂。
    “你調查我。” 她的聲音冷得像冰。
    “彼此彼此。” 易玄宸在涼亭裏坐下,給自己倒了杯冷茶,“你接近我,不也帶著目的?” 他將另一杯茶推到對麵,“嚐嚐?這是用寒淵冰泉泡的,對妖物…… 或許有好處。”
    最後幾個字像針一樣刺進淩霜的耳膜。她盯著那杯茶,茶水清澈見底,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,散發出沁骨的寒意,竟讓她體內躁動的妖力平複了些許。
    “你到底想做什麽?” 淩霜沒動那杯茶,反而將雪狸放在地上。雪狸落地後立刻竄到涼亭柱後,隻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易玄宸。
    易玄宸放下茶杯,從袖中取出那個紫檀木盒。盒子在月光下泛著暗沉的光,上麵的火焰紋與淩霜懷裏的玉佩完全吻合,隻是紋路更繁複,邊緣還刻著細小的符文。
    “認識這個嗎?” 他將木盒推到淩霜麵前。
    淩霜的呼吸漏了一拍。她下意識地摸向懷裏的玉佩,那滾燙的觸感已經蔓延到心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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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寒淵的信物。” 燼羽的聲音罕見地帶著凝重,“守淵人用來鎮壓邪祟的法器。”
    “守淵人。” 淩霜重複著這三個字,看向易玄宸,“你是守淵人的後裔?”
    易玄宸不置可否,打開了紫檀木盒。裏麵鋪著黑色的絨布,放著一小撮灰黑色的泥土,看起來平平無奇,卻散發著與玉佩相似的清涼氣息。
    “這是寒淵土。” 他用指尖撚起一點泥土,在月光下輕輕吹散,“三百年前,寒淵異動,守淵人用自身血脈混合寒淵土,鑄造了七枚鎮魂玉佩,才鎮壓住淵底的邪祟。”
    淩霜的心猛地一跳:“你是說…… 我母親的玉佩……”
    “是鎮魂玉佩的碎片。” 易玄宸打斷她,目光變得深邃,“蘇氏一族,本就是守淵人的分支。隻是三百年前那場動亂後,守淵人元氣大傷,散落各地,漸漸被世人遺忘。”
    這個答案像驚雷在淩霜腦海裏炸開。生母蘇氏溫婉柔弱,生前最愛擺弄花草,怎麽看都不像是傳說中鎮壓邪祟的守淵人後裔?可那半塊玉佩的力量不會說謊,易玄宸的話也與錦囊裏的字條隱隱呼應。
    “柳氏說,這寒淵土是從守淵人後裔那裏弄來的。” 淩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“她知道多少?”
    “她什麽都不知道。” 易玄宸冷笑一聲,將木盒蓋好,“她隻知道這東西能討好我,卻不知道寒淵土接觸活人血脈會怎樣。” 他頓了頓,看向淩霜的手臂,“你剛才也看到了。”
    淩霜這才明白,剛才血液滴在泥土裏發出的聲響,不是因為妖力,而是因為她體內流著守淵人的血。
    “你為什麽要找寒淵土?” 她追問,“易家與守淵人又是什麽關係?”
    易玄宸站起身,走到涼亭邊,望著遠處將軍府的飛簷。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,竟透著幾分孤絕。
    “易家先祖,曾是守淵人的護衛。” 他的聲音低沉,像是在說一件塵封已久的往事,“三百年前,寒淵異動,守淵人幾乎全軍覆沒。先祖受臨終所托,世代守護寒淵的秘密,尋找散落的鎮魂玉佩。”
    淩霜怔住了。這麽說來,易玄宸接近柳氏,收集寒淵土,甚至與她交易,都是為了尋找鎮魂玉佩?
    “那你為什麽要幫我複仇?” 她問出最關鍵的問題。
    易玄宸轉過身,目光落在她懷裏的玉佩上:“因為你。” 他說得直白,“你是守淵人後裔,身上有鎮魂玉佩的氣息。找到你,比找到十塊寒淵土更有用。”
    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淩霜頭上。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 —— 自己處心積慮想利用易玄宸的勢力複仇,卻沒料到從一開始,她才是被算計的那個。
    “所以,我們的交易還算數嗎?” 淩霜握緊懷裏的玉佩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
    “自然算數。” 易玄宸笑了笑,“我幫你複仇,你幫我找到剩下的鎮魂玉佩。公平交易。” 他朝花園外走去,“走吧,再不走,將軍府的人該醒了。”
    淩霜看著他的背影,猶豫了片刻,還是跟了上去。雪狸緊緊跟在她腳邊,喉嚨裏不時發出低低的嗚咽。
    走出將軍府的側門時,易玄宸忽然停下腳步,遞給她一個小巧的瓷瓶:“這個,能止血。”
    淩霜接過瓷瓶,打開一看,裏麵裝著半瓶淡青色的藥膏,散發著與寒淵土相似的清涼氣息。她抬頭想問什麽,卻見易玄宸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,看向遠處的夜空。
    天邊不知何時飄來一朵烏雲,恰好遮住了月亮。黑暗中,易玄宸的側臉輪廓模糊,隻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,像是能穿透層層夜幕,看到遙遠的過去。
    “淩霜。” 他忽然開口,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,“記住,無論發生什麽,都不要讓鎮魂玉佩接觸到活人血。尤其是在月圓之夜。”
    淩霜一愣,還想追問,易玄宸卻已經轉身走進了巷子深處。他的步伐很快,身影在巷口的燈籠光下忽明忽暗,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。
    巷子裏隻剩下淩霜和雪狸。她低頭看著手裏的瓷瓶,又摸了摸懷裏發燙的玉佩,心裏疑竇叢生。
    易玄宸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的?他尋找鎮魂玉佩的真正目的是什麽?生母蘇氏的死,真的隻是因為柳氏的嫉妒,還是與守淵人的身份有關?
    就在這時,雪狸突然對著巷子深處低吼起來。淩霜順著它的目光望去,隻見黑暗中閃過一道黑影,速度快得像一陣風。
    她立刻追了上去。黑影似乎有意引著她,不遠不近地保持著距離,最後鑽進了一處廢棄的宅院。
    淩霜追進宅院,隻見院子中央的老槐樹下,站著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。他背對著她,身形挺拔,與易玄宸有幾分相似,卻更顯單薄。
    “你是誰?” 淩霜警惕地問道,掌心的妖力開始凝聚。
    男人轉過身,月光落在他臉上,露出一張與易玄宸有七分相似的臉,隻是臉色蒼白,嘴唇毫無血色,左額上有一道與邪術師相似的月牙形疤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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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是誰不重要。” 男人的聲音很輕,帶著一絲病態的虛弱,“重要的是,你不能相信易玄宸。”
    淩霜皺眉:“你認識他?”
    “我是他弟弟,易玄風。” 男人笑了笑,笑容裏帶著幾分自嘲,“一個被他藏起來的廢人。” 他指了指自己的腿,“十年前,為了幫他尋找鎮魂玉佩,我的腿被邪祟傷了,從此隻能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活著。”
    淩霜愣住了,她從未聽說易玄宸還有個弟弟。
    “你想告訴我什麽?” 她沉聲問道。
    “我想告訴你真相。” 易玄風的目光落在她懷裏的玉佩上,眼神複雜,“易玄宸找鎮魂玉佩,不是為了守護寒淵,而是為了釋放淵底的邪祟。”
    這話如同驚雷,讓淩霜渾身一震。
    “你胡說!” 她厲聲反駁,“他說守淵人用鎮魂玉佩鎮壓了邪祟……”
    “那隻是他想讓你相信的。” 易玄風打斷她,語氣急切,“三百年前,守淵人不是鎮壓了邪祟,而是封印了能讓人長生不老的秘寶!易玄宸為了得到秘寶,已經瘋了!他殺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,包括…… 我們的父親。”
    淩霜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。她看著易玄風蒼白而急切的臉,又想起易玄宸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,一時間竟分不清誰的話才是真的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雪狸突然對著易玄風齜牙低吼,毛發倒豎,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。
    淩霜低頭一看,隻見易玄風的褲腳處,有暗紅色的血漬滲出,滴在地上,竟與她的血一樣,發出細微的滋滋聲。
    而他左額上的月牙形疤痕,在月光下隱隱泛著紅光,與邪術師臉上的疤痕一模一樣。
    淩霜的心髒猛地一沉,掌心的妖力瞬間爆發。
    “你到底是誰?” 她厲聲問道,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    易玄風看著她,忽然笑了起來。他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,左額上的疤痕越來越紅,像是有血要滲出來。
    “我是誰不重要。” 他重複道,身影漸漸變得模糊,“重要的是,月圓之夜快到了。到時候,你自然會知道真相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易玄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黑暗中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
    院子裏隻剩下淩霜和雪狸。風吹過老槐樹的葉子,發出沙沙的聲響,像是有人在暗處竊竊私語。
    淩霜握緊懷裏的玉佩,隻覺得那滾燙的溫度越來越高,幾乎要將她灼傷。她抬頭望向天邊,烏雲散去,月亮重新露出臉來,圓得像一麵鏡子,散發著清冷的光。
    月圓之夜。
    她想起易玄宸的囑咐,又想起易玄風的話,心裏亂成一團。
    到底誰才是可信的?易玄宸尋找鎮魂玉佩的真正目的是什麽?那個所謂的寒淵秘寶,又與她的生母蘇氏有什麽關係?
    無數個疑問在腦海裏盤旋,讓她頭痛欲裂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懷裏的玉佩突然發出一陣刺眼的紅光。紅光中,隱約浮現出一幅殘缺的地圖,上麵標注著幾個模糊的地名,其中一個,正是生母錦囊裏字條提到的 “寒潭”。
    淩霜的心跳驟然加速。她知道,無論真相如何,她都必須找到剩下的鎮魂玉佩,找到那個所謂的寒潭。
    因為那可能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,包括她的身世,她的複仇,以及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巨大秘密。
    而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離開後,易玄風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廢棄宅院的牆角。他摘下臉上的人皮麵具,露出一張與易玄宸一模一樣的臉。
    男人看著淩霜消失的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。他從袖中取出一枚與淩霜懷裏一模一樣的鎮魂玉佩碎片,在月光下輕輕摩挲著。
    “姐姐,我們很快就要見麵了。” 他低聲說道,聲音裏帶著一絲詭異的溫柔,“到時候,你會選擇相信誰呢?”
    說完,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,隻留下一片寂靜的宅院,和滿地月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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