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玉魄燃火與夜梟之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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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燭火在易玄宸踏入書房的瞬間,猛地搖曳了一下,幾乎熄滅。淩霜沒有抬頭,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那半塊玉佩。赤金色的光流仿佛感知到來者,在她指縫間不安地跳躍,像被囚禁的火苗。易玄宸的目光越過她,落在桌上那封被灼穿一個焦黑小洞的信箋上,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隨即又舒展開,恢複成那副深潭古井般的模樣。
    “淩姑娘。”他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,“夜深了,還未歇息?”
    淩霜緩緩抬起眼,那雙曾清澈如水的眸子,此刻深處翻湧著金紅色的暗流,如同熔岩在冰層下奔湧。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指尖輕輕一點,將那封罪證推向易玄宸的方向。燭光下,她指節因用力而泛白,唇線繃得死緊。
    “易公子,‘守淵血脈’……長生……嚴控。”她吐字極慢,每一個音節都像裹著冰碴,“這些,你可知情?”
    書房裏的空氣驟然凝固。燭芯“啪”地爆開一朵燈花,光影在兩人之間劇烈晃動。易玄宸沒有立刻去看那封信,他的目光牢牢鎖在淩霜臉上,審視著她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恨意與痛苦,以及那絲令人心悸的、非人的金紅光芒。
    “知。”他終於吐出一個字,聲音低沉而平穩,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,激起千層浪。他伸出手,修長的手指卻並非去觸碰信箋,而是徑直探向淩霜緊握玉佩的手掌。
    淩霜本能地一縮,指尖瞬間燃起一簇跳躍的金紅色火焰!那是燼羽的妖力,在她極致的情緒波動下不受控製地溢出。火焰雖小,卻帶著灼人的高溫,空氣被灼燒得發出細微的滋啦聲。易玄宸的手停在半空,距離那簇火焰不過寸許,他臉上沒有絲毫懼色,隻有一種近乎專注的凝視,仿佛在觀察一件稀世珍寶。
    “別激動。”他的聲音依舊平穩,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,“這玉佩,並非凡物。它是‘守淵印’的一部分,也是開啟寒淵部分禁製的鑰匙之一。柳氏之流,隻知它能續命,卻不知其真正力量源自血脈的共鳴。”
    他的指尖終於落下,並非搶奪,而是輕輕搭在淩霜緊握玉佩的手背上。就在接觸的刹那,異變陡生!
    那半塊玉佩仿佛被注入了生命,赤金色的光流猛地暴漲!不再是溫順的流淌,而是如同憤怒的潮汐,瞬間淹沒了淩霜的掌心,沿著她的手臂急速向上蔓延!同時,一股龐大、古老、帶著無盡寒意與威壓的氣息,如同沉睡萬載的巨獸蘇醒,從玉佩深處轟然爆發!
    “呃啊——!”淩霜悶哼一聲,隻覺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強行衝入她的四肢百骸,與體內燼羽那灼熱的妖力猛烈地碰撞、撕扯!仿佛有無數根冰針在骨髓裏穿刺,又有無數道火焰在經脈中焚燒!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體內瘋狂廝殺,她的身體劇烈顫抖,額角青筋暴起,冷汗瞬間浸透了裏衣。
    “鬆開它!淩霜!”易玄宸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絲罕見的急促。他雙手猛地扣住淩霜的手腕,一股精純而溫和的靈力試圖注入她體內,想要壓製那狂暴的力量衝突。然而,那來自玉佩的寒淵之力太過霸道,他的靈力如同泥牛入海,瞬間被衝散。
    “不……”淩霜牙關緊咬,鮮血從唇角溢出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,自己的意識在這兩股力量的夾擊下,正在被撕裂。燼羽的妖魂在痛苦地嘶鳴,而那股陌生的寒淵之力,卻帶著一種詭異的、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誘惑力,試圖將她的靈魂也一同凍結、同化。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、旋轉,易玄宸焦急的臉變得模糊不清,耳邊隻剩下自己心髒如擂鼓般的狂跳和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。
    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邊緣,一股更原始、更暴戾的意誌從靈魂最深處猛地炸開!那是燼羽!是那隻浴火重生的彩鸞!它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,金紅色的妖力驟然爆發,如同火山噴發,強行將那股侵蝕而來的寒淵之力逼退了一寸!
    “嗬……”淩霜猛地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,眼中金紅光芒大盛,瞬間壓過了玉佩的赤金。她用盡全身力氣,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,雙手死死攥住那半塊玉佩,仿佛要將它捏碎!十指深深陷入掌心,鮮血順著指縫流淌,滴落在冰冷的青磚上,發出“嗒、嗒”的輕響。
    血!
    當溫熱的鮮血浸染玉佩的瞬間,那狂暴的寒淵之力竟微微一滯!仿佛這流淌著“守淵血脈”的鮮血,對它有著天然的安撫作用。玉佩的赤金光芒不再那麽刺眼,變得溫順了一些,但依舊在淩霜掌心緩緩脈動,如同一個沉睡巨獸平穩下來的呼吸。
    衝突暫時平息。淩霜渾身脫力,幾乎癱軟在地,全靠易玄宸扶著她的手臂才勉強站穩。她大口喘息著,胸口劇烈起伏,汗水混合著血水從蒼白的臉頰滑落。低頭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掌,那半塊玉佩靜靜躺在血泊中,赤金光芒流轉,溫順得像一塊普通的暖玉,但剛才那幾乎將她撕裂的恐怖力量,依舊讓她心有餘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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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易玄宸鬆開手,目光複雜地看著她,又看向那塊玉佩,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……貪婪?隨即又被他強行壓下,恢複平靜。
    “看到了嗎?”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,“這就是‘守淵血脈’的力量。它既是鑰匙,也是枷鎖。柳氏妄想用它續命,無異於玩火自焚。而你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銳利如刀,“你體內同時擁有燼羽的妖力與這寒淵的血脈之力,二者本該相斥,卻能在你的血肉中暫時共存。這本身就是一種……奇跡,或者說,災難的預兆。”
    淩霜緩緩抬起頭,眼中金紅之色未褪,卻多了一絲徹骨的冰冷和明悟。災難的預兆?她扯了扯嘴角,牽動傷口,又湧出一絲血沫。她抬手,用染血的指尖抹去唇邊的血跡,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魅惑與狠厲。
    “災難?”她輕笑,聲音低啞卻清晰,“對淩震山、柳氏,還有那些躲在暗處的‘寒淵使者’來說,才是災難吧?”她緊緊攥住那半塊玉佩,感受著其中殘留的、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冰冷脈動,“易公子,你剛才說,這是鑰匙?開啟寒淵禁製的鑰匙?”
    易玄宸看著她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與決絕,沉默了片刻,才緩緩點頭:“是。寒淵深處,藏著王朝最大的秘密,也藏著……足以顛覆一切的力量。但那裏,也是真正的絕地。曆代‘守淵人’,都死在了裏麵,或者……變成了守護秘密的怪物。”
    怪物?淩霜咀嚼著這個詞,心中卻毫無波瀾。從亂葬崗爬出來的那一刻,從她與燼羽立下血契的那一刻,她早已不是什麽“人”了。她低頭,看著掌心那半塊玉佩,又看向桌上那封被灼穿的信箋,最後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。
    “易公子,”她忽然開口,聲音平靜得可怕,“你說,那位‘寒淵使者’,現在在哪裏?”
    易玄宸瞳孔微縮,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。他看著淩霜眼中那燃燒的金紅火焰,以及那不容置疑的決絕,最終緩緩吐出幾個字:“城西,亂葬崗……舊祠堂。”
    亂葬崗?淩霜的呼吸猛地一窒。那個她幾乎死去的地方,那個她與燼羽相遇的地方。如今,竟成了仇人新的巢穴?命運的諷刺,莫過於此。
    她緩緩站直身體,推開易玄宸攙扶的手。雖然身體依舊虛弱,但那股從骨子裏透出的冰冷殺意,卻讓書房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。
    “很好。”她拿起桌上那封被灼穿的信箋,指尖殘留的火焰輕輕一舔,紙張瞬間化為飛灰,飄散在燭火搖曳的光影裏,“第一筆賬,該去收了。至於這鑰匙……”她攤開手掌,染血的玉佩在燭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,“我會親自去寒淵,看看裏麵藏著什麽,也看看……我那‘好父親’和‘好繼母’,究竟想用我母親的命,去換什麽長生不死的鬼話。”
    話音落下,她不再看易玄宸,轉身走向門口。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青磚上,發出清脆的回響,如同敲在命運的鼓點上。走到門口,她停下腳步,沒有回頭,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易玄宸耳中:
    “易公子,你最好想清楚。你究竟是易家的護衛,還是……另一個覬覦寒淵秘密的獵人?”
    門被輕輕推開,一股冰冷的夜風瞬間灌入,吹得燭火瘋狂搖曳,光影在易玄宸臉上明滅不定。他站在原地,看著淩霜單薄卻挺直的背影融入門外的黑暗,最終消失不見。書房內,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劈啪聲,和他手中那枚不知何時出現的、同樣刻著複雜紋路的黑色令牌,在陰影中泛著幽冷的光。
    窗外,夜色濃稠如墨。一隻夜梟無聲地落在易府最高的飛簷上,漆黑的羽毛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。它冰冷的豎瞳,死死盯著淩霜消失的方向,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而詭異的咕嚕聲,隨即展開巨大的翅膀,如同一個無聲的幽靈,朝著城西亂葬崗的方向滑翔而去,隻留下一根在夜風中微微顫動的、漆黑如墨的翎羽,緩緩飄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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