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廚香滿座醉意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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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子旭下樓時,後廚正忙得熱火朝天。老趙廚頭正圍著灶台轉,見他進來便笑道:“子旭怎麽親自下來了?上麵的菜夠吃嗎?”
“來露一手。”吳子旭挽起袖子,指著案上的老豆腐,“老趙,借你的灶台用用,做道蟹粉豆腐。”
老趙廚頭眼睛一亮,連忙讓開位置:“子旭這是又要給咱們聚福樓加新菜了,我可得學學。”
吳子旭先把老豆腐切成四方小塊,入沸水焯過,撈出來瀝幹。鍋裏添了勺豬油,燒得冒煙時,把豆腐塊倒進去,小火慢煸,直到表麵結了層金黃的脆皮,才盛出來控油。
“這步就跟尋常做法不同。”老趙廚頭咂摸著嘴,見吳子旭又切了些肉末下鍋煸炒,油脂滋滋作響,肉香混著蔥薑味漫開來,趕緊把備好的蟹粉遞過去。
“蟹粉得最後放,不然容易散。”吳子旭把蟹粉倒進去,鏟子快速翻炒,橙黃的蟹油裹著肉末起泡,香得人直咽口水。再把煸好的豆腐倒回鍋,加高湯沒過食材,蓋上鍋蓋咕嘟咕嘟燉著,湯汁漸漸收了些,豆腐吸足了蟹香,在鍋裏輕輕顫動。
“關鍵在這最後一步。”吳子旭看到廚房裏的熟紅薯,直接去皮搗成泥加冷水調開,把泥水過濾出來,沿著鍋邊慢慢淋進去,鏟子順著一個方向攪動。原本清稀的湯汁漸漸稠了,裹在豆腐塊上,鋥亮油潤,像鍍了層琥珀。最後撒上把翠綠的蔥花,關火裝盤——嫩白的豆腐裹著金黃的蟹粉芡汁,蔥花點綴其間,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。
“乖乖,這做法我頭回見,絕了!”老趙廚頭看得直搓手,“子旭你這菜咋想出法子?這叫啥,亮得能照見人影!”
吳子旭笑著把兩盤菜遞給周阿湄:“這叫勾芡,我娘教我做的。端上去吧,讓大夥嚐嚐。”
周阿湄剛端到雅間,就被劉典史瞅見,伸著脖子道:“這啥菜?看著就饞人!”
“蟹粉豆腐,子旭哥做的。”周阿湄把菜往桌上一放,語氣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驕傲。
眾人紛紛伸筷,豆腐入口滑嫩,蟹粉的鮮混著肉末的香,被那層芡汁裹得牢牢的,咽下去還留著股清甜。王敬之嚼著點頭:“這做法新奇!豆腐外脆裏嫩,蟹香一點沒跑,比尋常吃的更有滋味。”
王懷鈺也夾了一塊,抿著嘴笑:“吳大哥不僅詩做得好,廚藝也這般厲害,真是難得。”
正說著,熱菜一道接一道往上送。
“來嘍——招牌魚羊鮮——”周掌櫃笑著揭開砂鍋蓋,“慢用,慢用。”
砂鍋蓋一掀,白汽“騰”地冒起來,羊肉燉得軟爛,用筷子一戳就透,草魚的肉酥香,湯色乳白,撒把青蒜葉,鮮得人眉毛都要掉下來。
王懷鈺用小勺舀了點湯,吹了吹送入口中,鮮得眼睛都亮了,抬頭看向吳子旭,眼裏帶著笑意:“這湯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炙牛心是用炭火烤的,切得薄薄的,碼在盤子裏,還冒著熱氣,撒了花椒麵和鹽,嚼起來帶著點焦香,越嚼越有韌勁。
清蒸鰣魚最是講究,連鱗一起蒸的,魚鱗化在湯裏,油光鋥亮,魚肉嫩得像水,澆上薑絲醋汁,鮮中帶酸,解了膩。
紅燒鹿肉用的是帶骨的鹿腿,醬油燜得紅亮,肉香混著八角桂皮味,啃一口,肉汁順著指縫流,得用饅頭蘸著湯吃才不算浪費。
菰菜燉鴨燉得酥爛,鴨肉一抿就脫骨,菰菜吸足了鴨湯,帶著股清苦回甘,正好解了鹿肉的膩。
醋烹鯽魚炸得金黃,糖醋汁收得濃稠,魚刺都酥了,連肉帶骨嚼著,酸中帶甜,下飯得很。
菌菇煲用了七八種野山菌,燉在砂鍋裏,湯色清亮,喝一口,滿是山林的清氣,鮮得純粹。
蔥爆兔肉火候正好,兔肉嫩而不柴,蔥段焦香,裹著醬油汁,一口下去,醬香直衝腦門。
筍燒肉裏的春筍脆嫩,五花肉燉得油亮,筍吸了肉香,肉帶著筍鮮,配米飯能多吃兩碗。
蓴菜鱸魚羹盛在白瓷碗裏,蓴菜像小小的綠珍珠,鱸魚片嫩得透光,湯裏撒了雞絲,喝起來滑溜溜的,鮮得溫潤。
蜜漬烤鵝刷了蜂蜜,烤得皮脆肉嫩,撕開時油汁滴落,甜香混著肉香,連骨頭縫裏都帶著滋味。
椒麻雞切得勻勻的,碼在盤子裏,淋上紅油,撒了花椒和芝麻,看著紅彤彤的,吃一口,麻得舌尖發麻,辣得額頭冒汗,卻停不下來。
最後上的是點心。加蟹玲瓏包個頭小巧,褶子捏得像朵花,咬開個小口,鮮美的湯汁直往外冒,得小心吸著吃,蟹黃混著肉餡,鮮得人眯起眼。
蒸餅暄軟,表麵撒了芝麻,就著菜湯吃正好。糖環炸得金黃,圈圈套著圈圈,甜脆可口,是孩子們最愛的零嘴。
雅間裏杯盞交錯,酒喝到酣處,劉典史扯開了嗓子,和陳主簿猜起了拳。王敬之被眾人圍著敬酒,臉上泛著紅光,捋著胡須笑個不停。王懷鈺沒喝酒,隻小口吃著蟹粉豆腐,偶爾抬眼看向吳子旭,眼裏的笑意像盛著酒,醉得人心裏發暖。
吳子旭被同僚們灌了不少酒,臉頰發燙,卻還惦記著周阿湄,下樓時見她正蹲在灶台邊啃饅頭,連忙遞過去塊烤鵝:“怎麽吃這個?”
周阿湄白了他一眼,嘴裏塞得鼓鼓的:“忙著呢!樓下客人都快把桌子拍爛了,哪有空跟你們吟詩作對。”嘴上這麽說,卻還是接了烤鵝,咬了一大口,眼裏的那點委屈,早被肉香衝得沒影了。
窗外的日頭爬到了頭頂,雪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,落在滿桌的杯盤上,映出一片暖融融的光。吳子旭看著樓上樓下的熱鬧,忽然覺得,這平陵縣的煙火氣,比任何詩句都要動人。
酒過三巡,雅間裏的氣氛越發熱絡。劉典史舌頭都打了結,摟著陳主簿的脖子還在喊“哥倆好”,手指亂比劃著猜拳,輸了就往嘴裏灌酒,酒液順著下巴淌到衣襟上也不管。陳主簿也沒好到哪去,頭歪在劉典史肩上,嘴裏嘟囔著“再來……再來一碗”,眼睛都快睜不開了。
王敬之被眾人勸了不少酒,臉頰紅撲撲的,卻還端著幾分清醒,坐在椅子上捋著胡須笑,看兩個下屬鬧得歡,時不時擺手道:“行了行了,少喝點,當心明天起不來。”
王懷鈺沒沾多少酒,隻偶爾用小勺舀點蓴菜鱸魚羹,目光卻總落在吳子旭身上。她的笑總帶著點含蓄,兩個梨渦像藏在雲層後的星星,看得吳子旭心裏發慌——酒喝多了本就臉熱,被她這麽一看,耳根子都紅透了,隻能端著酒碗假裝喝酒,心裏暗自嘀咕:這姑娘到底在想啥?
直到日頭往西斜了斜,快到申時,這場酒才算歇了。眾人醉醺醺地起身告辭,劉典史被兩個書吏架著,還在嚷嚷:“吳縣丞……這酒……這菜……絕了!下回……下回還來!”
“一定一定,常來聚聚。”吳子旭笑著應著,送人到門口,冷風一吹,酒意醒了大半,後腦勺隱隱發沉。
周阿湄跟在後麵送客人,聽見“常來”二字,狠狠剜了吳子旭一眼,心裏暗罵:還來?再來讓王懷鈺把你魂勾走才甘心?
王懷鈺臨走時,特意回頭看了吳子旭一眼,披風的係帶被風吹得輕輕晃,聲音軟得像棉花:“多謝吳大哥今日招待,菜很好吃。”
“姑娘客氣了。”吳子旭拱手,看著她跟著王敬之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才鬆了口氣。
聚福樓的門棉簾子剛掛下,街拐角的牆根下,一個灰衣漢子慢慢站起身。他蹲在那裏足有兩個時辰,腳都麻了,盯著聚福樓的眼神像淬了冰。方才吳子旭送人的時候,他趕緊縮到牆後,聽著裏麵的歡聲笑語,牙齒咬得咯咯響。
“吃吧,喝吧。”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聲音陰沉沉的,“再過兩天,趙刺史來了,看你們還笑得出來!”說罷,裹緊身上的破棉襖,轉身鑽進了小巷深處——他是周平派來的眼線,從午時就守在這兒,把進出聚福樓的人看得一清二楚。
雅間裏,周阿湄正指揮夥計收拾狼藉的杯盤,見吳子旭進來,沒好氣道:“還笑?看你請的這頓酒,把人都喝傻子了!”
吳子旭摸了摸鼻子,“這不高興嗎!”
“就你會做人,以後再請別叫那個王姑娘了,看得我就發酸。”阿湄翻著白眼說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