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:第一次的慌亂與無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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床單上那片暗紅,仿佛具有某種邪惡的生命力,不斷膨脹、變幻,最終在羅梓眼中化作一張不斷收縮的巨網,要將他連同靈魂一起絞碎。胃部的痙攣愈發劇烈,喉頭不斷湧上酸澀的液體。他猛地捂住嘴,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的、野獸般的嗚咽,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向床的另一側翻滾,幾乎是滾落到了冰冷光滑的木質地板上。
“咚”的一聲悶響,手肘和膝蓋重重地撞在地板上,傳來一陣鈍痛。這疼痛卻意外地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,像一根針,刺破了他幾乎要溺斃的恐慌。他蜷縮在地板上,背部緊靠著冰冷的床邊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仿佛一個剛剛脫離窒息的溺水者。額頭上、後背上,早已是冷汗涔涔,浸濕了本就黏膩的衣服,貼在皮膚上,帶來一陣又一陣的戰栗。
他不敢回頭看床,不敢看床單,更不敢看床上依舊沉睡的女人。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,生怕驚擾了這份詭異的平靜,提前引爆那枚名為“醒來”的炸彈。
怎麽辦?現在該怎麽辦?
這個念頭像一群瘋狂的蜂,在他混亂不堪的腦海裏橫衝直撞。逃跑的念頭從未如此刻這般強烈,幾乎要支配他的四肢。他應該立刻、馬上,趁著她還沒醒,從這個房子裏消失,把這一切都當成一場噩夢。可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地板上,沉得無法移動分毫。不僅僅是因為恐懼,還有一種更深沉的、源自本能的東西在死死地拽著他——他犯下了彌天大錯,對一個女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,難道就這麽一走了之,像個最卑劣的懦夫?
可留下又能做什麽?等她醒來,麵對她的憤怒、尖叫、鄙夷,甚至是報警?然後他的人生徹底完蛋,母親……
兩種截然不同的未來,如同兩條深不見底的黑暗峽穀,橫亙在他麵前。無論選擇哪一邊,似乎都是粉身碎骨。他就像被架在火山口上炙烤,又像是被拋入了冰海深處,極致的恐懼和冰冷的絕望交替撕扯著他,讓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真正的、走投無路的慌亂。
他甚至開始羨慕起床上那個一無所知的女人。至少在醒來之前,她不必麵對這令人作嘔的現實,不必承受這荒謬絕倫的傷害。而他,這個罪魁禍首,卻要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,獨自品嚐這杯由自己親手釀成的、混合著恐懼、悔恨和不知所措的苦酒。
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房間。奢華的陳設在晨光中顯出輪廓,每一件都價值不菲,卻又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。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地毯上,那裏散落著他的衣物——那套沾滿泥汙、皺巴巴的藍色外賣工裝,像一團被遺棄的垃圾,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。旁邊,是韓曉那件深紫色的真絲睡袍,隨意地搭在椅背上,絲滑的布料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幽暗的光澤,提醒著他昨夜發生的一切。
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自己身上隻穿著一條單薄的、洗得發白的內褲。冷意從地板滲入皮膚,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羞恥感後知後覺地湧上,他慌忙伸手,想去夠那堆髒汙的衣物,想用它們遮蓋住自己此刻的狼狽和不堪。
手指觸碰到冰冷潮濕的工裝布料,那熟悉的觸感卻無法帶來任何安慰,反而更深刻地提醒著他與這個世界的天壤之別。他是誰?一個生活在最底層,為了生計在風雨中奔波的外賣員。她是誰?一個住在雲端,掌控著巨大財富和權力的女總裁。兩條本不該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線,卻因為一個荒誕的錯誤,以如此不堪的方式糾纏在了一起。
這種認知讓他感到一陣眩暈般的荒謬和絕望。他配留在這裏嗎?他有什麽資格麵對她?他甚至不知道該以何種表情、何種語言去麵對即將醒來的她。道歉?懺悔?可任何語言在這樣的事實麵前,都蒼白無力得像一個笑話。解釋?說這是一場誤會,他是被她錯認,被氣氛迷惑,被欲望支配?這聽起來更像是在為自己的罪行尋找拙劣的借口。
慌亂像潮水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他想到可能會響起的手機鈴聲(他的手機和電動車還丟在門廳嗎?),想到可能隨時會來的保姆或保安,想到陽光徹底照亮這間臥室時,他將無所遁形……每一個念頭都像一根鞭子,抽打著他緊繃的神經。
他該怎麽辦?是像個男人一樣留下承擔,還是像個懦夫一樣逃走?留下,可能意味著萬劫不複;逃走,則意味著餘生都將活在良心的譴責和未知的追捕陰影下。
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助,如此渺小。在生活的重壓下,他學會了咬牙硬撐;在客戶的刁難前,他學會了低頭忍耐。可眼前這個局麵,完全超出了他二十多年人生經驗所能應對的範疇。沒有模板,沒有指南,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刺骨的恐懼。
他像個第一次麵對滔天巨浪的孩童,除了瑟瑟發抖和茫然無措,竟想不出任何辦法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,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分,那光線不再溫柔,反而像探照燈一樣,將他的慌亂和不堪照得無所遁形。
就在這極致的煎熬中,床上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、如同小貓般的嚶嚀。
羅梓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。
她……要醒了嗎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