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:為韓曉擋下的那杯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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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陳永坤那杯暗藏機鋒的香檳碰撞出的清脆餘響,仿佛還在羅梓的耳畔縈繞,混合著無酒精氣泡在舌尖留下的、短暫而虛假的微醺感。他放下杯子,臉上那維持了許久的、標準化的微笑,因為剛才那一瞬間高度緊張的應對和快速運轉的思考,而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。後背的襯衫,似乎又被新的一層冷汗浸濕了,冰涼地黏在皮膚上。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依舊在不規則地、沉重地跳動著,撞得胸腔隱隱作痛。
但他沒有時間去平複。陳永坤那看似灑脫離去、實則帶著一絲不甘與更濃探究意味的背影,以及周圍那些並未完全散去、反而因為剛才那場小小的、充滿戲劇性的“交鋒”而變得更加灼熱和複雜的目光,都像無數道無聲的鞭子,抽打著他緊繃的神經,提醒他片刻的鬆懈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後果。
他迅速調整呼吸,目光看似自然地掃過周圍,評估著形勢。顧老似乎對剛才的一幕並不十分在意,這位見慣風浪的老人隻是用那雙睿智而平靜的眼睛,在羅梓身上多停留了片刻,那目光中似乎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、類似於“小子,反應不慢”的意味,然後便與韓曉繼續著之前被打斷的、關於某個宏觀經濟的議題。韓曉的神情也恢複了慣常的、麵對顧老時的、那相對鬆弛(雖然依舊保持距離)的專注,仿佛剛才陳永坤的挑釁和羅梓的應對,不過是晚宴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。
但羅梓知道,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。陳永坤那種人,絕不會輕易罷休。他那杯被“巧妙”擋回的敬酒,以及羅梓那番看似得體、實則暗含反擊的應對,或許反而激起了他更強的好奇心(或者說,好勝心)。而且,經過剛才那一幕,他羅梓這個“神秘男伴”,在今晚的賓客眼中,恐怕已經不再僅僅是一個“依附於韓曉的漂亮花瓶”,而是一個可能會“咬人”、需要被重新評估的、具有一定“威脅性”或“趣味性”的存在了。
果然,接下來的時間裏,前來與韓曉寒暄的人,似乎有意無意地,都會將更多的目光和話題引向羅梓。問題不再局限於“您在哪裏高就”這樣的基礎試探,而是變得更加具體、更加刁鑽,也更加……具有針對性。
一位戴著金絲眼鏡、氣質儒雅的中年銀行家,在恭維了韓曉的投資眼光後,話鋒一轉,微笑著問羅梓:“羅先生協助韓總處理科技基金,不知對近期半導體材料領域的幾起跨國並購案怎麽看?特別是那家日本企業對德國特種氣體公司的收購,據說對國內產業鏈可能產生不小的影響。” 這個問題專業且具體,涉及到了羅梓之前提到的“供應鏈安全”方向,但深度遠超他死記硬背的那些名詞。
羅梓的心微微一沉,但臉上笑容不變。他知道自己絕不能露怯,更不能胡亂回答。他迅速回憶著近期瀏覽財經新聞時,似乎瞥見過相關標題,但具體細節一片模糊。他選擇了一種相對安全的應對方式:先承認問題的宏觀重要性,然後巧妙地將話題引向韓曉的視角和更廣泛的行業影響,同時暗示自己“正在關注和學習”。
“王行長這個問題提得很關鍵。那幾起並購確實凸顯了供應鏈關鍵環節的敏感性和戰略價值。具體到對國內產業鏈的影響,可能還需要從技術替代、市場格局、以及長期戰略安全等多個維度來綜合評估。曉曉和我們團隊也一直在密切關注這方麵的動態,畢竟這關係到我們投資組合的穩定性和未來布局。” 他的回答依舊籠統,但提到了“團隊”、“投資組合”、“未來布局”等詞匯,將自己置於一個“參與者”而非“旁觀者”的位置,又將最終判斷權巧妙地交還給了“曉曉和我們團隊”,顯得既有見地,又不忘本分。
那位銀行家似乎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,點了點頭,沒有繼續深究。
接著,又有一位穿著時尚、言辭犀利的知名財經女主播,在采訪(或者說,變相打探)了韓曉幾個關於女性領導力的問題後,將話筒(隱喻性的)轉向了羅梓,笑容甜美但目光銳利:“羅先生,作為韓總如此親密的夥伴,您認為韓總在商場上最大的魅力或者說‘殺手鐧’是什麽?另外,外界很好奇,像韓總這樣優秀的女性,選擇伴侶會更看重哪些特質呢?”
這個問題更加私人,也更加刁鑽。前半部分是在變相打探韓曉的商業機密和成功之道(雖然韓曉自己可能不會透露),後半部分則是赤裸裸地窺探兩人關係的“內幕”,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對羅梓“憑什麽”的質疑。
羅梓感到一陣頭皮發麻。他不能替韓曉總結什麽“殺手鐧”,那既僭越,也可能說錯。他也不能對“選擇伴侶的特質”誇誇其談,那會顯得輕浮可笑。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臉上露出一個略帶無奈、但充滿真誠和欣賞的微笑,目光先看向韓曉,傳遞出一種“這個問題有點難,但我會盡力”的溫和信號,然後才轉向那位女主播。
“李小姐這個問題,可真是考到我了。” 他語氣輕鬆,帶著一點自嘲,試圖緩和過於尖銳的氣氛,“曉曉在商場上的能力和成就,有目共睹,我相信任何總結都是片麵的。如果非要我說,我覺得是她那種超越性別的、對趨勢的精準判斷和一旦認準就全力以赴的執行力吧。至於後一個問題……” 他頓了頓,笑容變得更深了一些,目光溫柔地落在韓曉的側臉上(這個角度和表情,他對著鏡子練習過很多次),聲音也放得更低柔、更誠懇,“我覺得,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情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對我來說,能遇到曉曉,陪伴她,支持她,已經是莫大的幸運。其他的,或許並不需要太多的條條框框,重要的是彼此的理解、支持和珍惜吧。”
他的回答,前半部分將韓曉的商業能力歸於“有目共睹”和“執行力”這種相對安全、正向的詞匯,避開了具體機密;後半部分則完全從“自己”的感受出發,強調“陪伴”、“支持”、“珍惜”,既回避了具體“特質”的列舉,又塑造了一個深情、低調、以伴侶為中心的“完美男友”形象,還將問題的焦點從“韓曉選擇他”巧妙地轉移到了“他珍惜韓曉”上,可謂滴水不漏。
那位女主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,似乎沒料到羅梓能如此圓滑而“深情”地應對這個棘手的問題。她笑了笑,沒有再追問,轉而與韓曉聊起了別的話題。
羅梓暗自鬆了口氣,但心中的弦卻繃得更緊。他知道,自己就像在走鋼絲,每一次應對都是在懸崖邊緣的舞蹈,稍有不慎,就會墜入萬丈深淵,連帶韓曉一起,成為全場笑柄,甚至引發更嚴重的後果(比如影響她的商業形象或談判地位)。
晚宴的流程在繼續。慈善拍賣環節正式開始,主持人上台,燈光聚焦,一件件珍貴的藝術品、名表、珠寶、乃至某些特殊的“體驗”(如與某位大師共進晚餐、私人島嶼度假等)被逐一展示、競價。現場的氣氛變得更加熱烈,競價聲此起彼伏,掌聲和驚歎聲不時響起。
韓曉對其中兩件拍品表現出了興趣,一件是某位已故國畫大師的小幅山水精品,另一件則是一項為期一年、資助偏遠地區兒童眼疾手術的慈善項目。她舉了幾次牌,最終以合理的價格拍下了那幅畫,並為慈善項目捐出了一筆不菲的善款。羅梓始終安靜地陪在她身邊,在她舉牌時,他會微微側身,低聲與她確認一下(雖然他知道她根本不需要),在她成功拍下或捐款後,他會露出一個帶著由衷(至少看起來如此)欣賞和讚許的微笑,輕輕握一下她放在膝蓋上的手(隔著絲絨手套,一觸即分),以示支持和祝賀。
這些細微的互動,在周圍人看來,無疑又是一對“默契恩愛”伴侶的佐證。但隻有羅梓自己知道,每一次觸碰,每一次微笑,都伴隨著巨大的心理負擔和一種揮之不去的、自我分裂的荒誕感。
拍賣環節過後,是相對自由的交流與冷餐時間。宴會廳裏的氣氛更加放鬆,但也更加……暗流洶湧。酒精開始發揮作用,人們的交談聲變大,笑容也更加恣意,一些潛藏的矛盾或心思,也更容易在微醺的狀態下流露出來。
羅梓陪著韓曉,與幾位重要的潛在合作夥伴進行了簡短的交流。他的表現依舊穩定,雖然談不上驚豔,但至少沒有出錯。他開始逐漸“適應”了這種被無數目光包裹、需要時刻警惕、不斷應對各種或明或暗試探的狀態。一種近乎麻木的、機械的“熟練”在支撐著他,讓他能夠像個設定好程序的社交機器人,在韓曉身邊履行著自己的職責。
然而,就在他以為今晚最艱難的時刻或許已經過去,至少可以暫時喘口氣的時候,新的、更加直接和危險的挑釁,再次不期而至。
這一次,並非來自陳永坤那種綿裏藏針的對手,而是來自一個更加……粗糲、也更加難以預料的方向。
當時,韓曉正與一位來自歐洲的外交官及其夫人,用流利的英語交談著關於可持續能源合作的話題。羅梓站在稍側的位置,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,努力捕捉著他們談話中的關鍵詞,以備不時之需。就在這時,一個略顯踉蹌、帶著濃重酒氣的身影,端著一杯琥珀色的、看起來度數不低的威士忌,晃晃悠悠地擠了過來,幾乎是硬生生插入了韓曉與那位外交官之間。
來人是一個大約五十多歲、身材發福、臉色通紅、梳著油亮背頭、穿著塔士多但襯衫領口已經鬆開、領結歪斜的男人。他有一雙浮腫的、帶著醉意和某種令人不適的熱切光芒的小眼睛。羅梓在“重點人物檔案”中快速搜索,勉強對上了號——趙德海,某家規模不小但名聲不算太好的建材公司老板,據說早年靠關係和一些不那麽光明的手段起家,是典型的“暴發戶”類型,熱衷於混跡各種高端場合,但往往因為舉止粗魯、口無遮攔而備受詬病。檔案中特別標注,此人曾多次試圖接近、甚至糾纏韓曉,希望獲得韓氏集團的訂單或投資,但都被韓曉以各種方式冷處理或直接拒絕,因此對韓曉似乎懷有一些不滿和……不切實際的幻想。
“韓……韓總!好久不見啊!可想死我了!” 趙德海噴著酒氣,聲音洪亮得有些刺耳,他完全無視了旁邊微微蹙眉的外交官夫婦,一雙醉眼直勾勾地盯著韓曉,目光在她美麗的臉龐和裸露的肩膀上肆無忌憚地掃視著,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、混合著貪婪、諂媚與某種下流暗示的意味。
韓曉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臉上那禮貌的微笑瞬間冷了下去,變成了毫不掩飾的疏離與厭惡。她沒有回應趙德海那粗俗的問候,隻是微微側身,似乎想繞過他,繼續與外交官交談。
但趙德海卻不依不饒,他端著酒杯,又往前湊了半步,幾乎要貼到韓曉身上,嘴裏繼續嚷道:“韓總,別急著走嘛!上次那個項目,我覺得咱們還能再談談!我跟你講,條件絕對好說!來,先喝了這杯,預祝咱們合作愉快!” 說著,他就將手中那杯琥珀色的威士忌,不由分說地往韓曉麵前遞,另一隻手甚至試圖去拉韓曉的胳膊。
這個舉動,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社交的範疇,帶著明顯的冒犯和強迫意味。周圍幾桌的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,紛紛側目,有的露出鄙夷的神色,有的則帶著看好戲的表情。
韓曉的臉色瞬間冷若冰霜,她猛地向後撤了半步,避開了趙德海伸過來的手和那杯幾乎要戳到她胸前的酒,眼神中閃過一絲淩厲的寒意。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斥責,一個身影已經迅捷而堅定地擋在了她的身前。
是羅梓。
在趙德海踉蹌著擠過來、噴出第一口酒氣的時候,羅梓的神經就已經繃緊了。當看到趙德海那令人作嘔的目光和冒犯的舉動時,一股混合著本能的保護欲、對韓曉處境(雖然她可能不需要)的擔憂、以及連日來積壓的屈辱、緊張和憤怒的複雜情緒,如同被點燃的炸藥,在他胸中轟然炸開。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,他的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。
他一步上前,用自己不算特別寬闊、但此刻挺得筆直的脊背,結結實實地擋住了韓曉大半個身體。同時,他伸出右手,不是去接趙德海那杯酒,而是快、準、穩地,一把攥住了趙德海端著酒杯、正要強行遞向韓曉的那隻手腕!
他的動作並不粗暴,但力道不小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。趙德海猝不及防,手腕被牢牢鉗住,前進的勢頭猛地一滯,酒杯裏的威士忌劇烈地晃蕩了一下,險些灑出來。
“趙總。” 羅梓的聲音響起,不高,甚至可以說很平靜,但在這驟然安靜下來的小片區域裏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、冰冷的穿透力。他臉上沒有任何笑容,目光直視著趙德海那雙浮腫的、帶著錯愕和逐漸升騰起怒意的醉眼,語氣清晰而冷靜,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您喝多了。曉曉她不喝烈酒,而且,她不喜歡被人靠得太近。”
他的話語簡潔,直接,沒有任何迂回或客套。他甚至沒有用“韓總”這個敬稱,而是用了那個更加親密的、隻被允許在特定場合使用的“曉曉”,這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、宣告主權和維護意味的信號。他攥著趙德海手腕的手,穩定而有力,既阻止了對方進一步的冒犯,又控製著沒有讓酒灑出造成更大的混亂。
趙德海顯然沒料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,而且還是個看起來如此年輕、甚至有些“麵嫩”的小子。他愣了兩秒,醉意和怒意一起湧上那張通紅的臉,他試圖掙脫羅梓的手,卻發現對方握得很緊,竟然一時掙不開。
“你……你他媽誰啊?!放手!” 趙德海惱羞成怒,聲音拔高,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羅梓臉上,“我跟韓總說話,輪得到你插嘴?!給我滾開!”
周圍的空氣瞬間凝滯。更多的人看了過來,指指點點,竊竊私語。那位外交官夫婦已經禮貌地退開了幾步,臉上帶著明顯的嫌惡。不遠處的安保人員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衝突,正快步趕來。
羅梓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,幾乎要衝破喉嚨。他能感覺到自己握著趙德海手腕的手,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,手心全是冷汗。趙德海那噴著酒氣的怒罵和周圍聚集的目光,像無數根針,刺得他頭皮發麻。巨大的恐懼和想要立刻鬆手逃離的衝動,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意誌。
但他沒有鬆手。他甚至將韓曉擋得更嚴實了一些,背脊挺得如同一杆標槍。他知道,此刻他如果退縮,不僅韓曉會麵臨更直接的羞辱,他之前所有的“表演”和“努力”也會瞬間崩塌,成為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。更重要的是,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、近乎本能的衝動,驅使著他必須站在這裏,擋住這個令人作嘔的家夥,保護身後那個……即使強大、此刻或許也並不需要他保護的女人。
“我是羅梓。” 他再次開口,聲音比剛才更加平穩,甚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、冰冷的硬度,目光毫不退讓地迎視著趙德海,“韓總的男伴。趙總,請注意您的言行和場合。這裏不是您可以撒酒瘋的地方。”
“男伴?嗬!” 趙德海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,嗤笑一聲,臉上的橫肉因為憤怒而抖動,“小白臉一個,也敢在老子麵前充大瓣蒜?你知道老子是誰嗎?!信不信我……”
他的話還沒說完,羅梓忽然鬆開了鉗製他手腕的手。趙德海猝不及防,身體因為之前的對抗而微微後仰,手中的酒杯也跟著一晃。就在這電光火石間,羅梓的另一隻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看似隨意地、輕輕拂過了趙德海端著酒杯的手背下方。
動作極其輕微,快得幾乎沒人看清。但就在他手指拂過的瞬間,趙德海隻覺得手腕處被什麽極快地、輕微地彈了一下,一陣難以言喻的酸麻感閃電般竄過,他“哎喲”一聲,五指不由自主地一鬆——
“嘩啦!”
那杯琥珀色的、滿滿的威士忌,連同晶瑩的冰塊,劈頭蓋臉,不偏不倚,全部潑灑在了趙德海自己那件價值不菲的、已經鬆開領口的白襯衫和深色馬甲上!金黃色的酒液迅速洇開,浸透衣物,順著他的肚腩流淌下來,狼狽不堪。
“啊!我的衣服!你……你……” 趙德海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,他手忙腳亂地拍打著胸前的酒漬,又驚又怒,指著羅梓,氣得渾身發抖,話都說不利索了。
羅梓已經後退了半步,重新與韓曉並肩而立,臉上恢複了之前那種溫和的、帶著一絲恰到好處“歉意”的表情。他攤了攤手,語氣無辜而平靜:“抱歉,趙總,是您自己沒拿穩。看來您真的喝多了,需要休息一下。”
他的動作太快,太隱蔽,時機拿捏得也太準,除了當事人趙德海自己那瞬間的酸麻感,以及羅梓那快如鬼魅的一拂,幾乎沒有任何人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。在旁人看來,這完全就是趙德海自己酒後失態,沒拿穩酒杯,潑了自己一身,而羅梓不過是“試圖勸阻”和“陳述事實”而已。
幾名安保人員已經趕到,訓練有素地隔開了還想發飆的趙德海,其中一人禮貌但強硬地對趙德海說:“趙先生,您似乎不太舒服,我們先送您去休息室整理一下,好嗎?” 不由分說,便半攙半架地,將還在罵罵咧咧、渾身酒氣的趙德海“請”離了現場。
一場可能升級的衝突,就這樣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,被迅速平息。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低低的、壓抑的哄笑和議論,看向羅梓的目光,變得更加複雜難辨——有驚詫,有玩味,有重新評估,甚至……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對這個“小白臉”居然敢如此硬氣、且手段如此“巧妙”的、淡淡的忌憚?
羅梓站在原地,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空了,雙腿微微發軟。他能感覺到自己後背已經完全濕透,冰冷的汗水順著脊柱流下。剛才那一瞬間的衝動、爆發、以及那近乎本能的、帶著一點街頭打架時學會的、上不得台麵的小技巧的“反擊”,讓他自己都感到後怕和一絲……陌生的戰栗。他從未想過,自己會用這種方式,在這種場合,去“保護”韓曉,去對抗一個明顯不好惹的“大人物”。
他緩緩地轉過頭,看向身旁的韓曉。
韓曉也正看著他。
她的臉上,沒有任何表情。沒有驚魂未定,沒有感激,甚至沒有對他剛才那番“大膽”行徑的絲毫讚許或不滿。她的目光,平靜得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,隻是那潭水深處,似乎有某種極其幽暗、極其複雜的暗流,在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幾秒鍾裏,被悄然攪動,又迅速歸於死寂。
她的目光,落在羅梓那因為用力而依舊微微泛白的指節上,落在他臉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、一絲強作鎮定的痕跡上,最後,與他那帶著茫然、後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、等待“審判”意味的眼神,交匯在一起。
她看了他大約兩三秒鍾。
然後,她幾不可察地,微微偏開了視線,目光投向趙德海被帶走的方向,用那種慣常的、平靜無波的、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調,淡淡地說了一句:
“走吧。這邊太吵了。”
她沒有評價剛才的事,沒有感謝,也沒有責備。
仿佛那杯潑在趙德海身上的威士忌,那場短暫的衝突,以及羅梓那幾乎豁出去的“維護”,都不過是一陣無關緊要的、令人不快的微風,吹過了,也就散了。
但羅梓知道,有些東西,已經不一樣了。
他為她擋下了一杯酒(雖然最終潑在了別人身上)。
而她,用一句平淡的“走吧”,和那轉瞬即逝的、複雜難辨的目光,在他那顆早已被各種情緒填滿、幾乎要爆炸的心髒上,又悄然投下了一顆……不知是會將一切炸得粉碎,還是照亮一絲黑暗的、冰冷的火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