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在鍋裏(6k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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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院門內,男人仰麵倒地,半張臉都被一槍轟爛,老式鐵門在寂靜裏緩緩敞開。
    血的腥味在死寂的空氣裏彌散。
    赤蛇緩緩張嘴,剛點燃的西洋雪茄掉下來,又被他下意識接住,火星灼燙掌心。
    他看到這裏的情況,本來以為能來搭把手,教訓教訓那個不開眼的男人。
    沒想到剛走過來,就看見槐序利落的拔槍、射擊,一槍正中眉心,把人打死。
    這,爽快是夠爽快。
    以他們這些人的作風來看,此舉也是相當凶厲,幾句話就決定一個人的生死,溝通失敗就直接動手,甚至跳過‘教訓’的階段……
    一言不合就把人殺了?
    行事風格暴虐、殘忍且利落的簡直不像是十幾歲的人。
    殺人比屠夫宰畜牲還利索。
    想當年他赤蛇在幫派裏打拚,這年齡仗著一腔血勇去拚殺,弄死個人也不敢說能像他這樣利落,事前會有反應,事後偶爾也會覺得害怕。
    槐序可不像是那種不知道後果的人。
    可是,他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壞規矩?
    雲樓的規矩,可不許毫無理由的隨便上門殺人。
    燼宗的門規,好像也不允許幹這種事吧?
    遲羽瞪大眼睛,火紅色的眼眸呆愣的看著地上的屍體,指尖捏著的法術緩緩熄滅。
    安樂還保持著伸手拿槍的動作,她一點點的鬆開手,毛骨悚然,甚至不敢再去觸碰那柄不知為何變得愈發狂躁的槍。
    屍體還在流血。
    死人還有些溫熱。
    “好,爽快。”呂景拊掌大笑,打破寂靜。
    槐序卻不覺得有什麽,踩著屍體跨進院門,表情淡漠,還不忘回頭問一句:
    “沒濺到血吧?”
    他有點潔癖,當時本來就準備開槍,可是覺著離得太近會把血濺在自己身上,衣服如果髒了穿著會很不舒服,覺得別扭。所以往後退了兩步。
    沒想到安樂又跑過來礙事。
    幾個人站的那麽近,被濺到血怎麽辦?
    多髒啊。
    “你……”遲羽頓了一下才說:“信使守則寫的什麽,你看過嗎?”
    “哪一條?”
    “德行篇·其六:不許濫殺無辜。”
    槐序踩著屍體的大腿,蹭蹭鞋底上的泥,詫異的說:“可他也不無辜啊?”
    “你不是說過嗎?這家老人年紀大了,本來就不經常出去活動,也記得固定的收信日期,不會在這時候出去,兒子又是個不孝順的,常年不回來。”
    “現在老人不在家,敲了半天門,狗也沒反應,反而是這個畜生來開門。”
    “我懷疑他把人殺了,所以想要進門看看,這也很正常吧?”
    “……這和你把人直接殺了有什麽關係?”遲羽一愣,火紅的眸子盯著槐序:“而且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過這些事情?”
    “哦,那就是現在沒說吧。”槐序的笑容有些奇怪。
    “我懷疑他謀殺生父,想進門檢查,但他攔著門不讓我進去,還刻意侮辱我們轉移注意力,明顯是心裏有鬼,所以我就把他殺了唄。”
    連赤蛇也覺得這理由太牽強了。
    簡直就是在糊弄人。
    還不如不解釋,直接讓他做個人情,幫忙處理了。
    反正大家都不是什麽好人,名聲臭點反倒方便辦事。
    但出於之前的印象,赤蛇認為槐序這樣做應該是真的有什麽道理,否則他這種人不會因為幾句話就公然違背雲樓的規矩,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人。
    對他這種人來說,應該還有更好的方式。
    但他偏偏選擇直接把人殺了。
    難道真的和胡二娘那次一樣,他知道一些隱秘的‘命門’?
    呂景摸著光頭歎氣:“哎呀,扯這麽多鳥事幹啥,直接查唄,是好人那就領罰,是壞種那就回去慶祝——俺媽說過,那個啥,君子論跡不論心!”
    “這話不能在這裏說吧。”安樂小心翼翼的糾正。
    “哦。”呂景摸著頭,又說:“那就是,慧眼辨忠奸,是忠就賞,是奸,那就罰!反正俺是看這個人不爽,狗嘴裏說不出半句好話,到時候有罰俺也幫兄弟頂了!”
    &nan!”
    赤蛇作為外人,卻幫著開脫:“還是先進去查查吧,興許是槐兄弟發現什麽問題了?”
    眼鏡妹子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話,人已經暈過去一半了,身體還站著,意識卻不知道飄到哪裏,隻知道看著屍體發愣。
    遲羽還在想剛剛槐序說的那句話,什麽叫她說過老人的情況?她剛剛分明都沒有開口,難不成他還會讀心?
    可她有養父千機真人贈予的法寶護身,專門防範針對意識的法術。
    而且他分明就沒有開始修行。
    在她猶豫的片刻,槐序就已經踩著屍體走進院內,順手還朝著男人的胸口補了兩槍,獨自朝著其中一間屋子走去。
    赤蛇見狀覺得有戲,饒有興趣的跟過去。
    隻要不是蠢貨,沒底氣的人絕不敢這樣做事,槐序顯然並不蠢,那麽他會做這件事一定就是發現什麽問題。
    第二個走進去的是呂景,他大大咧咧的跨過院門,還朝著屍體啐了口痰,跟在旁邊的傻狗有樣學樣。
    安樂也跟過去,走進院內。
    院子並不大,磚瓦都有些年頭,晾衣服的鐵架子也生了鏽,一顆榆樹落下的葉子無人打掃,靠牆的地方丟著一把被拆爛的竹搖椅,幾間屋子倒是收拾的幹淨。
    等遲羽進屋,卻發現槐序正站在一口燉著肉的鍋前。
    灶膛裏塞著竹子和火炭,老舊的黑色大鐵鍋封著木蓋子,可以聽到咕嘟嘟的翻湧聲,肉香味甚至飄到院子裏。
    看到她過來,槐序指了指鍋:“在裏麵。”
    一圈人的臉色都有點發白,眼鏡妹子直接跑到門外,扶著牆就開始幹嘔。
    哪怕是赤蛇也覺得頭皮發麻。
    槐序掀開蓋子,露出裏麵的燉肉:“我說狗,這家養的狗在鍋裏。”
    他在這方麵有相當權威的經驗,一聞氣味就知道隻是普通的狗肉。
    而且這種小鍋也裝不下一個人。
    安樂若有所思:“你在門口就聞到肉味了?”
    但這也不能解釋動手的原因。
    衝動殺人倒是比較合適。
    遲羽看著鍋裏的肉愣神,又看見槐序找到被剝下來的狗皮,印象裏活潑好動的小狗已經變成鍋裏的燉肉,老人最後的一點慰藉也沒了,本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。
    可是她仍然不能理解,槐序究竟是怎麽知道這一家人的情況。
    難道是他以前來過這裏?
    “麻煩,麻煩誒。”
    槐序捏著信在院子裏來回走了一圈,突然在一個角落停步,跺跺腳,有塊地磚便鬆動了。
    他嗤笑:“藏得真爛。”
    遲羽走過來,仔細觀察,也發現問題:“近期被挖開過,磚縫不對勁。”
    青石磚的縫隙明顯鬆動,前些天下過雨,其他地方都好端端的,偏偏這塊地方看著不一樣,磚縫比其他地方空一點,磚麵還不平整,鋪磚的手藝爛的不行。
    “搭把手?”槐序說。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
    她右手豎在胸前,掐了個訣,道一聲:“起!”
    磚石混著深色泥土緩緩升起,又朝著兩邊分開,落到不礙事的地方,一點點落下,堆成兩個土堆。
    一股惡臭很快就從坑裏飄出來,槐序走到坑邊朝下看了一眼,隨手把信件丟進去。
    “已經爛了。”
    他說:“沒見過屍體,最好別看,否則晚上吃不下東西。”
    赤蛇忍著惡臭走過來,仔細辨認,皺著眉鱗說:“應該是被活活打死了,手腳都有骨折,看屍體的樣子,應該就是近幾天的事……真是個畜生。”
    “不孝不仁,該殺!”
    “這事歸我們管了。”赤蛇歎著氣:“在西坊,我們的地盤,居然出現這種畜生事,真是不把雲樓的規矩當回事。也就是他已經死了,否則我們非得把他吊起來剝皮!”
    這事的性質實在太惡劣。
    一個安穩生活的老人被不孝子在家裏殺了,居然幾天都沒有人發現。傳出去以後,他們西坊維護規矩的人,還要不要麵子?還能不能在其他三坊的人麵前抬起頭來?
    這種年紀的老人,西坊的街裏都會有專門的人時不時上門看一眼,一是守著規矩照顧有過貢獻的老人,二是防止人突然老死在家裏,屍體臭掉。
    人都幾天沒有出現過,負責這條街的人竟然沒有發現?
    回頭他們也得被問責。
    得虧這個蠢貨殺完人沒跑,屍體就在這裏,可以改改說辭,變成規矩已經執行,不然他們的臉可真的丟大了。
    槐序確實沒壞雲樓的規矩。
    他們還得反過來謝謝他,及時帶著他們把凶手給宰了。
    本來是過來順水推舟送個人情,想著以後說不定要有來往,所以幫他們帶路找人。
    沒想到會出這檔子事,最後又變成槐序幫了他們。
    這小子果然不是常人。
    別人還債都是想辦法湊錢、借錢或者拖延日期,他還債掏的卻是別人的錢,還要人謝謝他。
    成了信使,送封信都能死人。
    一個收件人被賣進東坊,一個被不孝子在家裏殺了,幾天都沒有被發現。
    人生坎坷啊。
    “那就是慧眼辨忠奸了!”呂景插話,大喜:“這是個奸賊,俺媽說了,奸人就得用雷霆手段挫骨揚灰!”
    “這總不能還要罰吧?”
    遲羽搖頭,誅惡當然不會被罰,報上去說不定還能有獎勵,頂多就是有點違背信使不摻和外事的原則。
    但這項原則的目的,主要是為了保護信使自己的人身安全。
    可她還是理不順思路,想不通槐序究竟是如何發現問題。
    越想越是覺得詭異。
    本來還以為隻是衝動殺人。
    現在再回想他的反應,好像他一早就知道這裏有問題,問的幾句話更像是在確認。
    確認有沒有找錯地方,會不會殺錯人。
    也有點像……找理由?
    在地下黑作坊那會也是,他看了一眼就直接走出去,說是嫌棄裏麵太髒太臭,然後出門也沒有問路人,直接就找上這一戶人家。
    最奇怪的是那句話。
    什麽叫,現在沒說?
    “繼續送信嗎?”
    槐序站在坑邊,無所謂的說:“我應該是最快完成的人,順手還幫別人送了一封信。”
    遲羽稍稍遲疑,微微點頭:“是,明天我會把獎勵給你。”
    風一吹,她火紅的耳羽越發暗淡,明明站在幾個人中間,卻無法融入氛圍,始終都像是一隻離群的鳥,徘徊在不屬於自己的林間。
    她看到槐序的第一眼,以為他和自己有共同之處。
    現在卻發現完全就是誤會,他們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,隻不過是孤僻的感覺讓她覺得相似。
    非常討厭的相似。
    就像照鏡子。
    槐序瞥了她一眼,什麽也沒說就走出院子。
    剛走到街上,他突然轉身,看著另一個沉默的紅發女孩。
    安樂溫暖的笑容完全消失,神色平靜,淡金色眼眸直勾勾的盯著他,剛剛挨得太近,甚至有溫熱的呼吸吹到他的脖子,讓他覺得非常不適。
    “你別跟在我身後!”
    “為什麽?”安樂有點委屈。
    本來她還沉浸在槐序突然出手殺人的震撼裏,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搭話,而且一天下來也沒有找到幫忙的機會,沒能拉近距離,反而看著他和別人的關係好像近了一些。
    現在連跟在身邊也不行?
    是因為被辱罵,讓他想起過去的經曆,所以變得更加敏感?
    可她什麽也沒做啊?
    什麽都不做也會被討厭?
    “總之,不行就是不行。”
    槐序往旁邊走了幾步,警惕的盯著她:“你站在哪裏不好,非得緊跟在我身後?而且你一直看著我的脖子幹嘛?”
    “門口有屍體,而且大門也不夠寬,出門當然要跟在你身後。”她給出理由。
    “街上總夠寬敞了吧。”
    槐序說:“沒事不要和我站那麽近,至少要間隔兩米,否則我會不舒服。”
    “你是貓嗎?”
    安樂覺得很有趣,手指在半空比劃著,生動的演繹出一場貓咪被驚嚇後弓著背應激的大戲,然後笑嘻嘻的說:“你覺不覺得很像?”
    “我才不是那種沒腦子的東西!”
    “是是,可以理解。”安樂自信的說:“換位思考一下,不就是有過慘痛經曆的……”
    “你閉嘴。”
    槐序一步又一步的從安樂身邊挪開,警惕的盯著她,生怕這張小嘴裏再吐出什麽有損他威嚴的驚人之語。
    辱罵他見得多了,什麽汙言穢語都聽過。
    可是這些話的攻擊性完全不如赤……安樂的發言。
    一想到這種話是從互相廝殺的仇人嘴裏說出來,他就覺得自己的腦漿都在沸騰,非常後悔之前主動去招惹她的事情,早知道就該遠遠的看著就行。
    他的本意隻是想通過安樂接近她的姐姐。
    可現在光是靠近這家夥,他就會感覺到非常的不適。
    就好像和欽佩的對手生死決鬥,好不容易打贏,對方突然一脫盔甲,變成惹人憐愛的柔弱女孩,而且還說出一些驚人之語——過於衝擊性的現實甚至讓人懷疑人生。
    誠然,無論是前世的赤鳴還是現在的安樂,都沒有隱藏過自己的外貌,她們無論是從任何角度都是無可挑剔的美人。
    可是赤鳴的表現就像融化的鋼鐵澆築成長刃,冷酷、堅韌又執拗到瘋狂,捅進別人的胸膛,插進腦子,嵌入脊髓,晝夜不休的隻為一個目標而努力,說的最多的話是要他‘懺悔’。一見麵就必須拚盡全力的去廝殺,否則稍有疏忽就可能被反殺。這樣可怕的敵人,完全會忽視性別,隻關注她的強大和純粹。
    而安樂的表現,相比較赤鳴,就非常詭異了。
    他看到這張臉,想到的完全是赤鳴,他從身體到靈魂乃至記憶,都已經在酷烈到極點的廝殺裏完全被赤鳴改變,深深的記憶著那個人。
    所以安樂正常的說話倒是沒有問題,因為他早就調查過赤鳴在成為赤鳴之前的人生,對於‘維係開朗熱情的少女人設的赤鳴’也有一定的接受程度。
    可是她一旦越過這個界限,嚐試以‘柔弱且對他有好感的正常女孩’的形象靠近他。
    他首先感受到的還是赤鳴這個形象和安樂的衝突。
    接觸時間越久,這種感覺越是劇烈。
    作為宿敵,仇人,欽佩的敵人,你不能露出這樣的表情啊!
    可是為了履行與她人的承諾,他卻又不得不靠近安樂,通過某些方式來彌補她,償還曾經欠下的情。
    中間不知道還會出現多少誤會。
    “我不能理解。”
    槐序站在長街的右側,看著左側的安樂:“你應該不是那種輕易會對別人產生好感的人,連真正的朋友也沒有多少個,我做的應該隻是小事,你為什麽一直非得靠近我?”
    “保持正常的距離不好嗎?”
    “……這個距離應該很正常吧。”安樂沒想到槐序的反應會這麽嚴重。
    看來父母說的果然沒錯,他就是一個被童年經曆害成這樣的可憐人,性子別扭,連別人稍微靠近一些都會應激,社交警戒線的範圍比正常人要大很多。
    連正常的肢體接觸和身邊有人也不願意接受。
    之前還以為隻是對她的特例。
    但遲羽前輩抓住他的手腕的那一瞬間,安樂也看見槐序有抗拒的表情。
    隨後走出來的呂景瞪大眼睛,看著這古怪的一幕,老實人完全摸不清現在是什麽情況。
    遲羽也走出來,疑惑的問:“你們在做什麽?”
    安樂歎著氣,湊到遲羽前輩耳邊嘀嘀咕咕的講了一陣,她那雙火紅色的眼眸逐漸瞪大,驚訝的看著槐序,眼裏的沉靜和憂鬱逐漸變成震驚,甚至還有一絲同情。
    但她也沒有什麽好的解決方案。
    遲羽自己就是那種沒法正常融入社交圈子的人,僅有的幾個朋友都是被當初同組的前輩介紹著認識,完全沒有應付過這種情況。
    光是想想槐序的背景,都覺得不好開口交流。
    難怪會有和她‘相似’的感覺。
    她猶豫著,勸解道:“既然這樣,就照顧一下他的心情,不要太過接近,保持正常的社交距離吧。”
    “之後工作的時間還很長,應該可以逐漸適應。”
    和安樂父母的說法完全一致。
    知曉槐序曾經都經曆過什麽,遲羽也覺得好像沒有那麽討厭他,一個在部分地方有些相似,同樣不善言辭的人,確實讓她覺得好像看見自己的倒影,出於對自己的討厭,因而連對方也覺得討厭。可是當她知曉這種別扭的性格,了解更加深入,知曉對方曾經都經曆過何等慘痛的故事,卻又有些同情。
    畢竟她們終究還是不一樣。
    一個外表孤僻冷漠,出手果斷凶狠,卻又在某些地方有著脆弱敏感之處,而且有著慘痛的過去,因而影響到現在,不善言辭卻能用行動得到別人好感的形象——就這樣在她的腦海裏逐漸被勾勒。
    而且,作為前輩……起碼按照她的前輩的說法,前輩總是要去照顧照顧後輩的感受,在人生最重要的青少年階段,心理健康也很重要,那個前輩她是這樣說過。
    修行不止要修身,還要修心。
    她很想拿出前輩應有的架勢,去和槐序談一談,但她又清楚現在不是時候。
    剛見麵,不夠熟悉。
    貿然拉著人談話,恐怕隻會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。
    還是先送完剩下的信。
    然後再想想有沒有合適的獎勵。
    遲羽歎了口氣。
    槐序也跟著歎氣。
    他總覺得往後的日子要變得特別艱難。
    殺人還得找理由,還得想辦法給別人解釋清楚原因。
    從良真是不容易。
    呂景拿過地圖,出發去送信。
    最後的兩封信倒是沒有出什麽意外,收件人既不是離家多年的遊子,也不是欠債被賣掉的倒黴蛋,更沒有被不孝子殺死後埋進土裏,就隻是很普通的兩封信。
    呂景性子豪爽,拿著地圖走到附近,問了幾個路人,也就順利找到地方。
    由於貝爾不會說九州話,所以連帶他的那封信,呂景也幫忙一起送了。沿途兩個人大呼小叫,一個念叨‘俺媽說’語錄,一個放棄思考,用手勢附和著呂景的說辭。
    雖然中間幾次波折,但新弟子入門的習俗還是順利完成。
    帶隊的信使遲羽也鬆了口氣,宣布今天解散。
    明天在燼宗集合,下午將會為他們挑選合適的基礎修行法。
    槐序和安樂慢悠悠的走回北坊,一個是回家,一個是準備去買個院子。
    “兩米。”槐序指著地麵,頗有種小學生在桌麵畫豎線,隔開楚河漢界的架勢。
    安樂哼著戲詞,慢悠悠的向前走,恰好走在地磚的邊緣,時不時故意朝裏麵蹭一蹭。
    不進去,但也沒有走的更遠,始終站在槐序的視線範圍內,故意逗他。
    女孩梳著雅致的發髻,幾縷鮮紅碎發在耳側輕輕飄蕩,笑容溫暖,淡金色的眼眸一會看看長街兩側的商鋪和特色小吃,一會又很快的瞥一眼身側的少年。
    南風拂過長街,漫天的雲彩流淌而來,白鯨在雲中長鳴。
    一群小孩抓著冰糖葫蘆沿街嬉鬧,朱紅色的樓閣綿延到視線的盡頭,人間的煙火與繁榮盡入眼中。
    “槐序。”她突然說。
    “幹嘛?”槐序抓著一個炊餅,卷著肉吃的正香。
    “天上有雲鯨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