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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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鳳凰山腳下的鳳南村村委會,被臨時征用成為一處用於案件勘查的場所。門口帶有黃色警戒線的地方,幾位民警正守在它的外麵,攔住眾多想要往裏麵湊的村民。會議室裏長條桌上滿滿地鋪鳳凰山的地圖、馮小波的基本資料以及現場照片,梁方劍站在桌前,手指抵在眉心處,眉頭已經擰成像川字似的模樣。
此刻要進行一番分工,梁方劍抬了抬頭,那嗓音不低卻有不容反駁的力度說道:林曉雨你領技術隊先去處理那三件事兒,其一便是完成馮小波的屍檢,重新確認毒素的來源以及劑量,還有那掌心焦痕的金屬成分;其二是恢複馮小波的手機數據,特別是刪除掉的通話記錄和聊天內容,這裏頭或許有陌生人的線索;其三是分析現場提取來的泥土、草樣以及朱砂,確認未知化學物質的成分。
“明白。那被林曉雨收起的筆記本,“我會迅速拿出結果,在今晚十點的時候便會弄出那屍檢初步報告”。
“陳曉春,”梁方劍便朝坐在角落處的年輕警員瞧過去,“你是那鳳凰山本地的人,對這兒情況很熟悉,就安排你去摸查馮小波的人際關係,重點要核查的三件事:其一就是他近些日子跟哪些人員有過交往,特別是所說的‘陌生人’;其二就是馮、趙兩族近些日子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動靜,像那外地到訪的人、資金方麵的往來;其三就是再去尋趙亮核實‘陌生人’的特征,因為他昨夜離得近,或許存在遺漏的小細節”
身便服的陳曉春在慢慢地點頭之後就起身了,“梁隊在哪裏,那馮、趙兩族之間存在深深的積怨,特別是那馮族的情況,或許會不太配合,我會留意方式。”他稍作停頓後,接說道:“盡量去嚐試,看看能不能問詢出一些東西。”
梁方劍向他投去一眼,沒有過多問詢細節,隻說道:“要留意安全,有狀況隨時匯報。”又轉向王勇,“王勇,你待在村子裏,協助維持秩序,防止兩族再出現衝突,同時保護好古墓以及鳳凰樹的現場,不要讓村民進入並破壞。”
民警王勇趕忙應下道:“梁隊盡管放心,我和小周守候在山路入口處,沒有誰能夠靠近得了。噢,對了,剛才馮家族長馮守山那邊派人過來表示,稱想要與您進行交流,提及有關馮小波的重要情況。”。
“馮守山?”梁方劍微微挑了挑眉毛,“讓他先等等,待我將手頭上的事兒處理完了再去見他吧。”眼下先弄清楚馮小波究竟和哪些人的關聯,這比去聽族長那所謂的“談情況”要重要得多。
會議室的那扇門被輕輕推開,一位年輕民警慢慢探進頭來,說道:“梁隊,那馮建軍正在外麵鬧騰,聲稱要見您,還說要是你查不出凶手的話,他就自己帶馮族的人去跟趙族算那賬了。”
梁方劍皺眉,朝窗邊走過去,把窗簾的一角掀開了。外麵空地上被兩個民警攔住的馮建軍,穿那一件沾滿油汙的汽修服,頭發亂得如同雞窩,手裏握一根木棍,朝村委會方向正大聲呼喊:“梁警官!你到底行不行?我弟弟死得糊裏糊塗,你要是再拖,我就自己來!”
“讓他進來。“梁方劍將窗簾放下之後,說“我和他談談。”
被帶進來時的馮建軍正喘粗氣並且眼睛通紅,一看見梁方劍就衝上來說道:“梁警官,您可得為咱馮族做主!那趙家人肯定是把我弟殺害了,他們老早就對小波瞅不順眼。”
梁方劍示意他坐下,遞過去一杯水,“你先冷靜點,把事情說清楚,趙族為什麽就看馮小波不順眼,除了前幾天跟趙剛吵了架之外,還有別的事兒沒有?”
馮建軍接過水杯,說道:“小波……小波近來正在尋覓那個‘東西’,趙家的人擔憂他找尋到,就下了那黑手。”
“在找東西?”梁方劍追問。
眼神閃爍的馮建軍,微微抿了抿那薄薄的嘴,囁嚅說:“我……我也不是很清楚,僅僅就是聽聞他講,尋得那特定的東西的話,便能夠讓馮族過上美好的好日子的,還提及趙族也在尋覓的。”他稍作停頓後又接說道,小波還講過,他認識一個“厲害的人”,那個厲害的人能夠幫小波尋到那個物件,前些天還跟他去借錢財,說要給那個“厲害的人”一些好處。
“高人嗎?”梁方劍內心泛起一絲波動,“知道其名號或者相關特征嗎?”
“不清楚,”馮建軍搖搖腦袋,“小波沒有提及,就說是那個人來自外地,平常總是戴著帽子,臉部難以看清。”
梁方劍看他那不像是裝的表情,可馮建軍必定隱瞞某些東西——馮小波找尋的“東西”,十有八九是和“鳳凰寶冊”相關的,而那個“高人”,很有可能就是趙亮見到的穿黑衣服的陌生人。
梁方劍又問詢道:“馮小波近來可曾有過進入古墓的情況?又或者是與哪個人一起進山了?”
“沒……沒聽說,那個人平日裏就喜歡在村裏悠閑地閑逛,要不就去那個小鋪裏安靜地打牌。”馮建軍很快回答,回話時眼神卻飄向了窗外,仿佛是在回避某些什麽。
梁方劍不再去追問,他清楚再追問下去,馮建軍也不會多講,在馮族的人護短的情況,特別是關乎古墓和寶冊的時候,就絕對不會輕易把信息透露給外人,哪怕是警察。
“你先回去,若有消息我會前來通知你的。”梁方劍站了起來,“去跟馮守山傳話,想談的話,明天上午來這裏,我需要他如實提供馮小波的所有情況。”
馮建軍點了點頭,手握水杯便走過去,那腳步比剛進來時要慢一些,那背影裏透些許的頹喪的狀態。
會議室中隻剩下梁方劍和王勇,王勇輕輕歎了口氣說:“那馮族的人,嘴像蚌殼一樣硬邦邦的,要從他嘴裏套話,那可真是太難了。”
“不簡單的話那就不稱其為宗族的案子了。”梁方劍來到地圖處,手指點於鳳凰主峰望星台所在的地方,“陳曉春去摸查趙族的事情,林曉雨開展攻堅技術的業務,我當下缺少的是那能把線索串起來的線,馮小波找尋的究竟是什麽?那‘高人’究竟是什麽人?還有古墓裏的腳印,到底是誰留下的?”
他朝窗外抬起頭來看,那夕陽已經沉到山的那一頭去了,被暮色籠罩的鳳凰山好似一個默默無語的巨人的模樣。從山上吹來的風,攜帶一股土腥味,隱隱約約還能夠聞見村民的議論聲,摻和幾聲狗吠,讓這看似平靜的村莊,透一股道不明的詭異的感覺。
“王勇,安排兩個人,今晚去盯著望星台,”梁方劍突然這麽說,“馮小波的紙條裏提及了望星台,不管那寶冊存不存在那裏,都不能出意外。”
“好,我馬上安排。”王勇掏出對講機,開始聯係安排人員。
梁方劍的目光又投到現場照片的上麵,那馮小波圓睜的雙眼、掌心的焦痕、指甲縫裏的朱砂等線索就像散落的珠子,他得尋覓那線索來把它串起來。而他懷有那預感,這根線,或許就隱匿在那座黑黢黢的古墓裏,隱匿在馮趙兩族八百年的恩怨之中,更隱匿在某個潛伏在暗處之人的心中。
陳曉春駕駛警用摩托車,載上一個新警,駛向趙族聚居的村西頭。村裏路還是土路,坑坑窪窪的,摩托車顛簸得厲害。他緊握車把的手微微收緊,目光掃過路邊的房屋,趙族的房子大多是青磚灰瓦,門口貼的春聯已褪色,和馮族房子沒太大差異,但是那空氣裏透一股緊張的氣氛。
他先找了趙亮家。西頭邊緣處趙亮家的不大的院子裏,門口拴的一隻大黃狗,一看見陳曉春他們兩人便狂吠開來。聽到聲響的趙亮母親從屋裏走出,瞧見是陳曉春,那臉色微微變了變,說道:“陳警官,你怎麽就來了?”
“找趙亮問點事,”陳曉春停下了車,“他在家不?”
“剛回來,在屋子裏,飯還沒有吃,”趙亮母親的聲音略微有些發顫,側身就讓陳曉春進了來,“你可千萬別去驚嚇他,他的膽子比較小,昨天見到了死人,到現在還一直在哆嗦。”
炕沿上坐的趙亮,正抱一個枕頭,麵色蒼白,當陳曉春走入屋內時,身體微微地明顯抖了一下,“陳警官……”
“別緊張,僅僅是再詢問你那幾個問題。”陳曉春拉來一把椅子然後坐下,盡力讓語氣變得更緩和些,“你昨日說,看到馮小波正和一位身黑衣服的陌生人交談,能不能再仔細想想?那陌生人的身高的情況、體型的情況,有沒有什麽特征?比如戴沒戴眼鏡,有沒有傷疤,說話是什麽樣的口音?”
趙亮則是抿了抿嘴,那手指就這樣攥那枕頭套,想了好一會兒:“身高……比那馮小波高那麽一點點,那馮小波是一米七左右,那家夥得有一米八,還挺瘦的,穿個黑色的連帽衫,帽子拉得那叫一個低,都看不清那臉。口音不是本地的,聽起來有點像北方的,聲音還挺低,聽不清楚說些,就隻聽到小波喊了聲‘寶冊不能給你’。”
“還有別的沒有?比如那人手上有沒有拿什麽東西?又或者有沒有一同前往的人?”陳曉春在啟發追問。
趙亮輕輕地搖了搖頭:“沒看到有拿的物品,就他獨自一個人,跟小波講了大約十分鍾,就朝山的那一邊走過去了,小波也跟往上去了。”他稍作停頓後,驀地抬首望陳曉春,眼神裏盡是恐懼,“陳警官,小波難道是被那陌生之人給殺害了?那家夥是不是文物販子?我聽說古墓裏的物件兒挺值錢,好多人都來偷……”
“目前還不能夠確定,我們定會去查個清清楚楚。”陳曉春進行安撫說道,“你再想想,最近村子裏有沒有另外的外地人的前來?或者趙家族裏麵,有沒有人同外地人的進行過接觸?”
那趙亮閃爍的眼神,動了動的嘴唇,竟然沒有發出聲音。
“有話便說,這對於查案來講是很關鍵的。”陳曉春瞅他的眼眸,“你放寬心,我們會保護證人,絕不會讓你有危險。”
趙亮遲疑了一下,壓低嗓音說道:“我……我前些天看見天雷叔和一個外地人在村頭的老井邊說話,那個外地人也穿黑衣裳,戴帽子,和我昨日看見的似乎有點相似……可我不敢確定。”
“趙天雷?”陳曉春內心裏一沉,那趙天雷與開發商有來往,當下又牽扯上了外地人,這絕對不會是巧合,“他都講了些?”
“離他們有一段距離,沒聽清楚,就隻看見天雷叔遞給那個人一個紙包,那個人回付給天雷叔一遝錢,好像是現金。”趙亮的聲音越發更低了,“我實在不敢讓天雷叔看見,得趕緊走掉。”
陳曉春點了下頭,心中有了個初步的猜想:或許趙天雷正和那個文物販子進行交易,而馮小波,要麽是發現了這件事,要麽就是想分那一杯羹,才招來殺身之禍?可馮小波是馮族人,跟趙族向來就不對付,何況還是族長趙天雷,怎麽就會牽扯到一塊兒?
“這件事情你不要去跟其他的人說,包括你的那家人,”陳曉春站身,“有新情況隨時聯係我。”
從趙亮家離開之後,陳曉春他們兩人騎著摩托車來到趙天雷家。趙天雷家在趙族的中心,是個大院子,門口停著輛黑色的越野車,看著挺新,不像是村裏人的車。剛停下車子的陳曉春,就瞧見了從屋裏走出來的趙天雷,趙天雷手裏握一個保溫杯,一看到陳曉春,那原本輕鬆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。
“陳警官,你又來做什麽?”趙天雷的話語頭帶那麽一股不耐煩,還捎帶點敵意,“早上不是問過了嘛,馮小波的死跟我趙家可沒有什麽關聯,你可別在這兒瞎逛悠,免得弄得村裏人不得安寧。”
“我來了解一些情況,”陳曉春走到他跟前,“前幾天,你是不是在村頭老井邊,與一個身黑衣服的外地人有過碰麵,還將一個紙包給了他,收了他的錢財?”
趙天雷的臉色變了,眼神瞬間變得凶狠:“你聽誰說的?誰他媽瞎造謠?”
“有沒有這樣的事情,你心裏是清楚的,”陳曉春盯他的眼睛,“那個外地人是誰?你們交易的又是什麽?”
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!”趙天雷突然推搡了陳曉春一下,陳曉春因為沒有防備,往後退了兩小步,“陳曉春,不要以為你是本地人,就敢來幹涉我的事情!你早已經不是這裏的人了,少在這裏指手畫腳!”
陳曉春的麵色也沉了下去,帶著冷意說道,“配合調查是公民的義務,你要是拒絕的話,我們可以帶你回市局去問話。”
“你敢!”趙天雷緊緊梗脖子,朝院子裏大聲呼喊,“趙家的眾人都快快出來!姓陳的要抓捕我!”
不一會兒,十幾個趙族的村民就圍攏了過來,有年老的有年少的,全都瞅陳曉春,眼神裏帶那股子敵意。“陳警官,你因何去抓那天雷叔?”一位年輕小夥子便喊,“馮小波的死亡跟我們沒什麽關聯,你莫要去欺負人!”
“就是,別到這裏來撒野。”另一位老人說道。
看圍上來的村民的陳曉春,心裏明白,再和趙天雷這麽糾纏下去,隻會激化那矛盾,乃至引發兩族的衝突。他深吸一口氣息,壓下心裏那股火氣:“趙天雷,我再問這最後一次,那個外地的人的究竟是什麽人?你們所交易的又是什麽?”
冷笑了一聲的趙天雷,轉身朝屋裏走去,“無可奉告。你要是有能力就來抓我,要是沒有本事就趕緊離開。”
起哄的村民之中,有的還朝陳曉春腳下扔石頭。陳曉春不再說話,轉身騎上那輛摩托車,緩慢地朝外走去。背後的議論聲、哄笑聲,像針似地紮他身上。
他知道,趙天雷必定有蹊蹺,那個來自外地的人,極有可能就是殺害馮小波的凶手,或者起碼是個知情的人。可梁隊那邊因為趙族之人存在護短的情況,他孤身一人實在難以突破,得去跟那梁隊商議商議,尋找別的辦法。
騎摩托車往村委會方向,經過村頭老井的時候,陳曉春就停下稍作停歇。在已經不用的老井旁邊,那長滿雜草的井台邊上,有一棵老槐樹。下車之後的他,走向井台邊,然後蹲下身,認真地查看地麵的情況。地麵上那幾個已經被踩得快瞧不清的模糊腳印,是屬於運動鞋紋路的,並且和古墓裏的腳印還有那麽一些相似。
在雜草裏麵又翻動了一番的他,發現了一張小小的紙碎片,那上麵有淡淡的油墨的味道,好像是包裝紙的樣子。紙碎片被他裝入密封袋裏,心裏想:這會不會是趙天雷給那外地人的紙包的碎片?裏麵裝的是什麽?是朱砂?還是古墓裏的別的東西?
從山上吹拂而來的風,攜帶絲絲的涼意,陳曉春抬首凝望鳳凰山,此刻暮色越發濃重,山頂那隱約可現的望星台,好似一個黑色的剪影。突然他泛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,那座看似平平靜靜的村莊,藏許多的秘密與危險,並且他的調查才僅僅剛剛觸及到冰山的那一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