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,沙粒閃爍 第7章暗流洶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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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,冰冷,水聲轟鳴。
沈千凰最後的意識,沉入一片混沌的、無聲的黑暗。沒有夢,沒有光,隻有無邊無際的寒冷與虛無。但在這虛無的深處,卻有一點微弱到幾乎熄滅的、執拗的、不肯屈服的“火”,在頑強地搖曳。那是她瀕臨破碎的意誌,是“活下去”的本能,是體內那剛剛成形、脆弱如琉璃的“三角平衡”在絕境中自發的、徒勞的掙紮。
冰冷的河水衝刷著她殘破的身體,帶走了體溫,也帶走了最後一絲力氣。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刹那——
“嗡……”
體內,那由赤紅、幽藍、灰黑三色能量流構成的、緩慢旋轉的、脆弱的三角平衡,似乎感應到了外界環境中,暗河水流中蘊含的、極其微弱的、卻源源不斷的、來自地脈深處的、陰寒中帶著一絲奇異生機的“靈韻”。這靈韻與“九幽封絕陣”中純粹的陰寒死寂不同,更加駁雜,卻也更加“活躍”,仿佛沉澱了無數歲月的地下水脈,帶著大地本身的、深沉而原始的生命脈動。
三角平衡的運轉,微微一滯。隨即,那代表著灰黑色、混合了幽冥煞毒、墟核死氣、陣法鎮壓之力的能量流,仿佛嗅到了“同源”的氣息,自發地、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,產生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、對外界這股“地脈靈韻”的……“吸引”。
並非主動吸收,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、磁石遇鐵般的微弱牽引。
於是,一絲絲、一縷縷冰寒刺骨、卻又蘊含著微弱生機的暗河靈韻,透過沈千凰浸泡在水中的皮膚、傷口,極其緩慢、極其艱難地,滲入了她那千瘡百孔的經脈。這靈韻太過微弱,且屬性陰寒,對於常人乃至普通修士來說,不僅無益,久浸其中反而會損傷根基。但此刻,對於沈千凰體內那詭異而脆弱的三角平衡而言,這點微弱而陰寒的靈韻,卻仿佛久旱逢上的、帶著冰碴的甘霖。
灰黑色的能量流,如同饑渴的海綿,貪婪地(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)吸附著這些滲入的靈韻。每吸附一絲,其本身狂暴、混亂、充滿侵蝕性的特性,似乎就被“稀釋”、“安撫”了微不足道的一絲。而隨著灰黑能量的“平靜”,與之糾纏衝突的赤紅“一號”與幽藍“牽機”,似乎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、間接的“安撫”,衝突的烈度,出現了極其微小的、幾乎無法感知的……“降低”。
更重要的是,這來自地脈的、陰寒的靈韻,在滲入沈千凰身體的同時,也似乎“喚醒”了,或者說是“刺激”了,她體內更深層的、某種源於大地、源於血脈的、極其微弱的“共鳴”。那是“一號”之毒中蘊含的、被強行激發出的、近乎本源的“毀滅與新生”的躁動;是“牽機”之毒中那詭異“生機”與陰寒的糾纏;甚至,是那枚失落鳳紋玉佩長久以來,在她血脈中留下的、一絲幾乎不可察的、與“生”之規則相關的烙印。
這種“共鳴”微弱到近乎不存在,卻在絕境中,成為了一根救命的稻草。它沒有治愈傷勢,沒有驅散劇毒,更沒有恢複靈力。它所做的,僅僅是在沈千凰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最後一刻,提供了那麽一絲絲……微不足道的、卻真實存在的“滋養”與“緩衝”。讓那三角平衡的崩潰速度,減緩了那麽一瞬;讓那破碎經脈的惡化,暫停了那麽一息;讓那即將徹底沉寂的心跳與呼吸,維持住了最後一絲微弱的脈動。
就是這一瞬、一息的延緩,生與死的天平,出現了極其微妙的、幾乎不可察覺的……傾斜。
“嘩啦——!”
一股較大的暗流湧來,將緊緊依偎、昏迷不醒的沈千凰與林嵐,從淺灘上衝起,卷入了更深的河道。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了口鼻。沈千凰殘存的本能讓她在窒息中微微掙紮了一下,嗆入更多的水,卻也因此,更多的、蘊含著微弱地脈靈韻的河水,順著口鼻,滲入了她的肺腑。
刺痛,冰冷,卻也帶來了一絲絲微不足道的、陰寒的“生機”補充。
暗河不知流向何方,水流時急時緩,河道時寬時窄。兩人如同無根的浮萍,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中隨波逐流。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是一刻鍾,也許是一個時辰,水流的速度漸漸放緩,河道也變得寬闊起來。前方,隱約有不同於水流反射的、極其微弱的、朦朦朧朧的幽藍色光芒傳來。
“噗通。”
沈千凰的後背撞上了一處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東西,不是岩石,更像是……厚厚的水生植物堆積形成的浮島?衝力讓昏迷中的她微微側身,嗆出幾口冰冷的河水。林嵐也被水流推著,撞在了她身邊。
這裏似乎是一個位於暗河轉彎處的、相對平靜的回水灣。水麵上漂浮、堆積著大量不知名的、散發著淡淡幽藍色熒光的藻類和水草,形成了一片不大的、鬆軟的“浮島”。正是這些發光藻類,提供了微弱的光源,讓這片地下空間不至於完全漆黑。
沈千凰半個身子趴在鬆軟的、濕漉漉的藻類浮島上,下半身還浸在冰冷的河水中。刺骨的寒意不斷侵蝕著她殘存的體溫,死亡的陰影依舊濃重。但體內,那三角平衡在持續不斷(盡管極其緩慢)吸收著水中微弱地脈靈韻後,似乎……真的穩定了那麽一絲絲?雖然劇痛依舊,雖然虛弱到了極限,但那種隨時可能徹底崩潰、魂飛魄散的感覺,似乎……稍稍遠離了那麽一點點。
就是這一點點,讓她在無盡的黑暗與冰冷中,抓住了一縷幾乎不存在的、名為“可能”的細線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,更多的河水被嘔出,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,卻也讓她混沌的意識,被這劇痛強行撕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。
“不……能……死……”破碎的意念,如同風中殘燭,頑強地閃爍著。
她用盡全身力氣,一點點,一點點地,拖動如同灌了鉛、仿佛不屬於自己的手臂,艱難地抓住了身旁一團茂密的、散發著微弱藍光的藻類。藻類濕滑,卻提供了些許浮力和借力點。她靠著這微不足道的支撐,一點一點,將自己完全從冰冷的河水中挪了出來,癱倒在鬆軟卻潮濕的“浮島”上。然後,她又用同樣的方法,用盡最後的氣力,將昏迷不醒、氣息微弱的林嵐,也拖了上來。
做完這一切,她已徹底虛脫,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,隻能仰麵躺在散發著腥濕氣息和微弱藍光的藻類堆上,胸口劇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痛楚,眼前陣陣發黑。
但她還活著。林嵐也還有微弱的呼吸。
她們暫時,離開了要命的暗河急流,找到了一個可以勉強喘息片刻的、潮濕冰冷的“落腳點”。
沈千凰艱難地轉動眼珠,借著藻類發出的微弱藍光,打量四周。這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的一部分,穹頂高懸,隱沒在黑暗中。暗河在此處拐彎,水流平緩,形成了這片回水灣和藻類堆積的淺灘。溶洞四周的岩壁上,也生長著一些散發著同樣幽藍、或淡綠色熒光的苔蘚和地衣,將這片不大的空間映照得光怪陸離,如同幽冥鬼域。
空氣潮濕陰冷,帶著濃重的水腥味和苔蘚的腐殖質氣息,但並不憋悶,似乎有微弱的氣流在流動,說明此地並非完全封閉。
暫時安全了。但危機遠未解除。失溫、重傷、中毒、饑餓……每一樣都足以致命。林嵐依舊昏迷,氣息微弱,左臂傷口在河水中浸泡後,情況可能更加惡化。必須盡快處理傷勢,尋找出路,或者至少,找到一個更幹燥、更隱蔽的藏身之所。
可她現在,連動一下都困難。
絕望再次襲來,但很快被她強行壓下。能活到現在,已是奇跡。既然奇跡發生了第一次,就可能發生第二次。
她開始嚐試調動那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靈明,內視己身。傷勢觸目驚心,經脈如同被暴風肆虐過的荒野,髒腑移位,多處骨骼出現裂痕,失血過多,更麻煩的是體內那脆弱的三角平衡和依舊盤踞的劇毒。但……似乎真的沒有繼續惡化?那來自暗河的地脈靈韻,雖然陰寒,卻仿佛一種奇異的“粘合劑”和“鎮靜劑”,在極其緩慢地“安撫”著灰黑色的混合死寂之力,間接減緩了整體的衝突。這給了她一絲……極其微弱的、喘息和恢複的可能。
“水……地脈靈韻……”一個念頭閃過腦海。這暗河水雖然冰冷刺骨,長期浸泡有害,但其蘊含的、微弱的地脈靈韻,似乎對她體內的“灰黑能量”有特殊的“安撫”作用。是否可以……有限度地利用?
她艱難地側過頭,看向近在咫尺的、緩慢流動的暗河水。河水幽深,映照著藻類的藍光,看不清底。她不敢貿然大量飲用,但或許……可以嚐試用這水清洗傷口?或者,少量啜飲,觀察反應?
沒有容器。她嚐試著,用還能微微活動的手指,蘸了一點河水,湊到唇邊,用舌尖極其小心地舔了一下。
冰冷,腥澀,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、仿佛沉澱了萬載歲月的礦物和陰靈氣味。入喉一線冰涼,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,帶來一陣輕微的、令人不適的寒意。但緊接著,體內那灰黑色的能量流,似乎真的微微“活躍”了一絲,仿佛對這陰寒的河水產生了某種微弱的“親和”與“吸引”,其躁動似乎又平複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。
有效!雖然效果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,且帶有風險(過度陰寒可能反傷根基),但在此絕境,任何一點可能延緩傷勢惡化、穩定體內平衡的因素,都值得嚐試。
她不再猶豫,忍著劇痛和惡心,用指尖蘸著河水,一點一點,塗抹在自己和林嵐身上最深的傷口上。冰冷的河水刺激得傷口一陣抽搐,帶來鑽心的疼痛,卻也帶來一絲清涼,似乎暫時壓製了火辣辣的灼痛感。她又極其小心地,用手捧起一點河水,自己先抿了一小口,感受著那陰寒氣息在體內化開,對灰黑能量的微弱安撫作用,然後,又艱難地挪到林嵐身邊,捏開她的嘴,將幾滴河水滴入她的口中。
做完這些簡單的處理,她已累得幾乎再次昏厥。但精神卻因為這一點點“行動”帶來的希望,而勉強振作了一絲。
必須找到更安全的地方。這浮島潮濕冰冷,不是久留之地。而且,暗河中可能還有其他危險生物。那些“地血蛭”既然能在上遊裂縫中生存,難保這暗河裏沒有更可怕的東西。
她強撐著,再次觀察四周。溶洞很大,暗河沿著一側岩壁流淌,另一側是陡峭濕滑的岩石,似乎沒有明顯的路徑。但在她斜前方,靠近岩壁與水麵的交界處,似乎有一個……被茂密發光水草半掩著的、黑黝黝的洞口?洞口不大,離水麵很近,一半沒入水中,若非水草被水流帶動,露出些許空隙,幾乎難以發現。
那會是出路嗎?還是另一個絕境的入口?
不知道。但留在這裏,隻有等死。
沈千凰看了一眼身邊依舊昏迷、氣息微弱的林嵐,眼中閃過決絕。她必須去探一探。如果那是出路,哪怕隻有一線希望,也要帶著林嵐闖過去。如果是死路……也比在這裏慢慢凍死、餓死、被可能出現的怪物吃掉強。
她深吸一口氣(盡管每次呼吸都帶來劇痛),開始嚐試挪動身體。每一次微小的移動,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,帶來撕裂般的痛楚,冷汗瞬間浸透了她單薄濕冷的衣衫。但她咬緊牙關,一聲不吭,如同最頑強的蝸牛,一點一點,向著那個疑似洞口的方向挪去。
短短數丈的距離,對她而言,不啻於天塹。不知用了多久,也許是一炷香,也許更久,她終於爬到了水邊,扒開茂密的水草,看清了那個洞口。
洞口約半人高,傾斜向上,裏麵黑漆漆的,隱約有微弱的氣流從洞內吹出,帶著泥土和岩石的氣息,沒有水腥味。洞壁粗糙,布滿了濕滑的苔蘚。不知通向何方。
沒有退路了。
沈千凰回頭,看了一眼浮島上昏迷的林嵐,眼中閃過一絲不舍,但旋即被堅定取代。她必須先確認洞內是否安全,是否有路。
她再次積蓄起一點點力氣,抓住洞口邊緣濕滑的岩石,一點一點,將自己拖進了洞口。洞內狹窄,僅容一人匍匐通過。她忍著全身劇痛,用肘部和膝蓋,一點一點,向著黑暗深處爬去。粗糙的岩石摩擦著傷口,帶來火辣辣的疼痛,冰冷的洞壁不斷帶走她本就所剩無幾的體溫。黑暗如同實質,包裹著她,隻有身後洞口處透進來的、藻類發出的微弱藍光,提供著最後一點可視度。
爬了約莫十幾丈,前方依舊一片漆黑,似乎沒有盡頭。就在她幾乎要絕望,懷疑這是一條死路時——
“滴答。”
一聲清脆的水滴聲,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。緊接著,是第二聲,第三聲……空氣似乎也變得不那麽潮濕憋悶,隱約有了一絲……類似“風”的流動感?
沈千凰精神一振,用盡最後力氣,加快速度向前爬去。又爬了數丈,拐過一個彎道,前方豁然開朗!
不,並非真正的“開朗”,而是一個比之前溶洞小得多、但幹燥許多的天然石室。石室不大,方圓不過兩三丈,頂部有細微的裂縫,不知從何處透下極其微弱的、仿佛星光般的天光(或許是某種發光礦物?),讓石室內不至於完全黑暗。地麵相對平整幹燥,角落裏甚至有一小灘清澈的積水,是從頂部裂縫滴落匯聚而成。最重要的是,石室內空氣雖然陳舊,卻明顯流通,說明並非完全封閉。
而且,石室的一角,生長著一小片奇特的、散發著柔和白色微光的蘑菇狀菌類,隻有拇指大小,簇擁在一起,如同夜空中的小小星辰。菌類旁邊,還有幾株葉片肥厚、呈深紫色、隱隱有暗紋的不知名小草。
沈千凰雖不認識這些植物,但她殘存的、源自玉佩和前世記憶的微弱靈覺,卻從這些植物上,感受到了一種……平和、甚至略帶滋補的靈氣波動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