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,沙粒閃爍 第25章,侯府疑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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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寧侯府,位於京城東北,與丞相府所在的城南相隔頗遠。府邸雖不如丞相府宏偉,卻也自有一股曆經數代、沉澱下來的厚重與肅穆。隻是此刻,這份肅穆被一種壓抑的恐慌所取代。朱紅大門洞開,仆役行色匆匆,麵帶憂色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與隱隱的不安。
馬車在府門前尚未停穩,已有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急步迎上,見到掀簾而出的李逸塵,忙躬身行禮,聲音急促:“李公子,您可來了!侯爺和夫人在裏麵急得不行,太醫署的幾位大人都在,可、可小世子他……”話未說完,已是眼眶泛紅。
李逸塵麵色凝重,微微頷首,側身讓出一步:“陳管家,這位便是凰羽姑娘。快帶路。”
陳管家這才注意到李逸塵身後那位覆著輕紗、氣質清冷的女子,眼中閃過一絲猶疑,但見李逸塵神色鄭重,不敢多問,連忙道:“姑娘快請!這邊走!”
一行人快步穿過重重庭院廊廡,徑直向內宅深處行去。沿途所見,亭台樓閣雖顯陳舊,卻打理得一絲不苟,隻是此刻這份整潔中透著一股沉沉的暮氣。沈千凰目光沉靜,步履輕盈地跟在陳管家身後,靈識卻已如水銀瀉地般悄然鋪開,感知著這座府邸的每一絲氣息流動。
侯府格局方正,以中軸線對稱,是標準的勳貴府邸製式。但不知為何,她總覺得這府中彌漫著一股極淡的、若有似無的陰鬱之氣,並非尋常的病氣或晦氣,更像是一種……長期被某種無形力量壓製、侵染後留下的、近乎“死寂”的餘韻。這氣息極淡,若非她身負“同源雙歿”奇毒,對生死、寂滅之氣異常敏感,幾乎難以察覺。
是侯府曾遭大難?還是……此地風水有異?亦或是,有“東西”藏在這裏?沈千凰心中微凜,麵上卻不露分毫。
很快,一行人來到一處名為“清暉堂”的院落。院中已聚集了數人,除了幾位身著太醫署官服、麵色惶急的老者,便是一對年約四旬、形容憔悴的華服夫婦,正是永寧侯周鎮遠與其夫人柳氏。周鎮遠身材高大,麵容剛毅,但此刻眉頭深鎖,眼布血絲,透著一股焦躁與疲憊。柳夫人則被丫鬟攙扶著,哭得幾乎暈厥過去,口中不住喃喃著“我的兒啊”。
見到李逸塵帶著一位覆麵女子進來,周鎮遠眼中燃起一絲希望,但看到沈千凰如此年輕(即便覆麵,身形氣質也難掩青春),那希望之火又迅速黯淡下去。倒是柳夫人,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掙脫丫鬟,撲上前來,便要下跪:“神醫!求求您,救救我的鑠兒!他才八歲啊!”
沈千凰側身避開,伸手虛扶,聲音清冷平靜:“夫人不必如此,先讓民女看看小世子。”
“快!快請姑娘進去!”周鎮遠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疑慮,連忙引路。
內室之中,藥氣更濃,混雜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與焦躁氣息。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,一個年僅七八歲、麵色潮紅、唇色發紺的男童正雙目緊閉,牙關緊咬,渾身不住地抽搐。他呼吸急促而微弱,額頭滾燙,胸口衣襟已被冷汗浸透。兩名太醫正滿頭大汗地施針灌藥,卻絲毫不見起色,男童的抽搐反而有加劇之勢。
“從昨日子時突發高熱,繼而驚厥,至今已發作五次,一次比一次凶險。”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太醫顫聲道,他是太醫院院判孫思邈,“所用之藥,清熱、鎮驚、開竅、安神,皆無效用。脈象浮滑躁急,時有時無,邪熱內陷心包,已現閉脫之象……老朽,老朽實在……”
沈千凰已無暇聽其贅言,她上前一步,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,伸出三指,輕輕搭在了周鑠(小世子)那滾燙而微微顫抖的腕脈上。
觸手灼熱,脈象果然如老太醫所言,浮滑躁急,混亂不堪,時強時弱,仿佛狂風中的燭火,隨時可能熄滅。但這隻是表象。沈千凰凝神靜氣,將一絲極其微弱、近乎不可察的靈明感知,順著指尖渡入周鑠體內。
甫一進入,她便察覺到一股極其陰寒、凝滯、卻又帶著詭異躁動之氣的“邪力”,盤踞在周鑠心脈與識海附近,不斷衝擊著他的生機與神誌。這邪力並非尋常風寒邪熱,亦非中毒,倒更像是……某種陰邪的咒術之力殘留,或者,是被某種極陰寒的“外力”侵體後,未能驅散,鬱結於心,遇內熱而激發,形成這般凶險局麵。
更讓沈千凰心中劇震的是,這股陰寒邪力的氣息,她竟隱隱有幾分……熟悉!並非“同源雙歿”那種極致的毀滅與死寂,而是一種更加陰損、詭譎、帶著怨憎與束縛意味的氣息,與她記憶中,幽冥宗某些低階咒術或控魂手段,有幾分相似!隻是更加精純,更加隱晦,若非她親身中過“牽機”與“一號”,對這類陰毒氣息格外敏感,幾乎難以分辨。
永寧侯世子,怎麽會招惹上這種東西?是意外?還是……有人刻意為之?永寧侯府日漸式微,早已遠離權力中心,誰會費心對付一個八歲稚子?除非……
電光石火間,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沈千凰腦海。永寧侯周鎮遠,當年似乎與她父親沈牧之……有些交情?雖然不算至交,但同朝為官,也曾一同飲宴。沈家出事前,隱約聽聞永寧侯曾因某事觸怒聖顏,被奪了實權,閑散在家。難道……
她壓下心中驚疑,收回手,眸光沉靜地看向周鎮遠與柳夫人:“小世子並非尋常急驚風,也非中毒。乃是邪氣侵體,鬱結心脈,遇內熱而發,擾動神明,閉塞心竅。若再以尋常清熱鎮驚之法,無異於抱薪救火。”
“邪氣侵體?”周鎮遠一怔,隨即臉色驟變,“姑娘是說……鑠兒是中了邪?這、這……”
“並非尋常中邪。”沈千凰搖頭,語氣肯定,“此邪氣陰寒凝滯,盤踞已非一日,乃長期受陰穢之物侵染,或接觸過極陰邪之地、之物,潛伏體內,遇機而發。近日世子是否受過驚嚇,或接觸過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?”
周鎮遠與柳夫人對視一眼,眼中皆閃過驚疑與回憶之色。柳夫人顫聲道:“鑠兒前些日子,確實受了些驚嚇。半月前,他偷偷溜去府中後園那處……那處荒廢多年的舊祠堂玩耍,回來後便有些懨懨的,說是做了噩夢。我們還隻當是孩子頑皮,受了些風,請了大夫開了安神湯,喝了便好些了。誰知、誰知昨夜突然就……”
舊祠堂?沈千凰心中一動。看來問題根源,或許就在那裏。
“姑娘,可能救?”周鎮遠聲音幹澀,帶著最後一絲希冀。
“可救,但需盡快。世子生機已弱,再拖下去,邪氣攻心,神仙難救。”沈千凰語氣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民女需以金針渡穴,先護住其心脈與識海,再輔以特殊藥石,拔除邪氣。但此法凶險,需侯爺與夫人首肯,且施針時,需絕對安靜,任何人不得打擾。”
“好!好!全憑姑娘施為!”柳夫人連連點頭,周鎮遠也咬牙道:“姑娘需要什麽,盡管吩咐!隻要能救鑠兒,本侯傾盡所有!”
沈千凰不再多言,轉向李逸塵與幾位太醫:“李公子,諸位太醫,還請移步外間等候。民女施針,需靜心凝神,受不得絲毫幹擾。”
李逸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點了點頭,對周鎮遠道:“侯爺,相信凰羽姑娘。我等在外守候,絕不讓任何人打擾。”說罷,示意幾位太醫,一同退了出去,並帶上了房門。
內室中,隻剩下沈千凰、昏迷的周鑠,以及心急如焚的周鎮遠夫婦。
沈千凰自袖中取出那卷從不離身的羊皮卷,展開,露出裏麵長短不一、寒光熠熠的金針。她拈起一根最長的毫針,指尖凝聚起一絲極其精純平和的靈力——並非“同源雙歿”的劇毒之力,也非剛剛覺醒、尚難以控製的神凰之力,而是她這三年苦修,結合前世記憶與玉佩中所得傳承,自行領悟、錘煉出的一絲最本源、最中正的“醫道靈力”。這靈力雖微弱,卻蘊含著生發、滋養、調和之意,最是適合療傷驅邪。
“嗤——”
金針破空,帶著微不可察的靈光,精準地刺入周鑠頭頂百會穴。緊接著,第二針、第三針……沈千凰手法如電,認穴奇準,每一針落下,都帶著特定的靈力震顫,或如春風吹拂,喚醒生機;或如細雨潤物,滋養經脈;或如驚濤拍岸,衝擊邪穢。
周鎮遠夫婦看得眼花繚亂,心驚膽戰,卻見隨著金針一根根落下,周鑠原本急促的呼吸竟漸漸平緩下來,潮紅的麵色也退去些許,雖然仍未清醒,但那股令人心焦的抽搐,卻明顯減弱了。
七七四十九針,遍布周鑠周身大穴。沈千凰額頭已見細密汗珠,臉色也微微發白。以她如今的修為,如此精微操控靈力施針,消耗極大。但她眼神依舊沉靜,指尖穩定,最後一針,緩緩刺入周鑠心口膻中穴。
“嗡——”
四十九根金針,仿佛受到無形氣機牽引,同時發出極其輕微的震顫共鳴。周鑠身體猛地一顫,一股淡淡的、帶著腥甜味的黑氣,自其口鼻七竅中緩緩溢出。室內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。
“出來了!邪氣出來了!”柳夫人捂住嘴,險些驚呼出聲。
周鎮遠也是目露驚喜,緊緊盯著兒子。
沈千凰卻不敢有絲毫放鬆。她凝神靜氣,雙手虛按在周鑠胸腹之上,那絲醫道靈力緩緩渡入,引導著針陣之力,如同織就一張無形大網,將那些溢散的黑氣一絲絲拘束、逼出,又小心翼翼地護持著周鑠脆弱的心脈與識海,免受邪氣反噬。
這個過程緩慢而精細,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。當最後一縷黑氣被逼出,消散在空氣中,沈千凰才緩緩收手,長舒一口氣,臉色已是蒼白如紙。她快速起針,動作依舊穩定。
針起,周鑠眼皮微動,嚶嚀一聲,緩緩睜開了眼睛。眼神初時茫然,待看到父母焦急的麵容,才“哇”的一聲哭了出來:“爹,娘……鑠兒好怕……有、有黑影抓我……”
柳夫人頓時淚如雨下,撲上去緊緊抱住兒子。周鎮遠也是虎目含淚,連連向沈千凰作揖:“多謝姑娘救命之恩!多謝姑娘!周某沒齒難忘!”
沈千凰微微側身避過,調息片刻,才緩聲道:“世子體內邪氣已除,但元氣大傷,需靜養數月。民女開一方子,固本培元,安神定驚,連服七日,當無大礙。”她頓了頓,看向周鎮遠,聲音壓低了幾分,“隻是,邪氣來源未除,恐日後還有反複。侯爺若信得過,可否帶民女去那舊祠堂一看?”
周鎮遠聞言,臉色一變,眼中閃過驚疑、憤怒,最終化為凝重。他看了看懷中虛弱的兒子,又看了看眼前這位神秘而醫術通神的女子,重重點頭:“好!本侯親自帶姑娘前去!此事,關乎鑠兒性命,也關乎我永寧侯府安寧,必查個水落石出!”
他讓柳夫人照顧好兒子,自己則親自引路,帶著沈千凰與一直在外守候的李逸塵,向後園那處荒廢的舊祠堂走去。
路上,周鎮遠簡單講述了那舊祠堂的來曆。原是周家一位早年夭折的庶出小姐的祠堂,因那位小姐死得不太平,府中傳聞鬧鬼,久而久之便荒廢了,平日無人靠近,隻有定期灑掃的仆役。
舊祠堂位於侯府後園最偏僻的角落,牆垣斑駁,雜草叢生,一股陳腐陰森的氣息撲麵而來。推開發出“吱呀”聲的破舊木門,內裏灰塵蛛網密布,神主牌位東倒西歪,供桌殘破,香爐傾覆,一片破敗景象。
然而,在沈千凰的靈敏感知中,一踏入這祠堂範圍,那股熟悉的、陰寒詭譎的邪氣,便濃鬱了數倍!雖然已很淡薄,仿佛殘留,但確確實實存在,而且……與周鑠體內逼出的那邪氣,同源同種!
她的目光,緩緩掃過祠堂每一個角落。最終,定格在供桌下方,一個不起眼的、被灰塵掩蓋了大半的角落裏。那裏,似乎有什麽東西,在散發著極其微弱的、陰冷的波動。
她走上前,蹲下身,拂開厚厚的積灰。
灰塵下,露出一角暗紅色的、似布非布、似皮非皮的東西。她小心翼翼地將其抽出,抖落灰塵。
那是一個巴掌大小、做工粗糙的布偶。布偶周身用暗紅色的、仿佛幹涸血跡的絲線縫製,胸口插著三根細長的、鏽跡斑斑的黑色鐵釘。布偶沒有五官,但脖頸處,用同樣的暗紅絲線,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、充滿惡意的符號。
看到那符號的瞬間,沈千凰瞳孔驟縮!
那是……幽冥宗低階咒術中,用於“聚陰鎖魂”、緩慢侵蝕生靈陽氣與神誌的“陰傀符”!雖然手法粗糙,符籙殘缺,但那股陰邪歹毒的氣息,她絕不會認錯!
果然!是有人故意為之!目標並非一個八歲孩童,而是……整個永寧侯府!用這種緩慢陰毒的方式,侵蝕侯府子嗣,斷其香火,敗其家運!是誰?與當年沈家之事,是否有關聯?是太子?是幽冥宗?還是……其他隱藏在暗處的敵人?
“這是何物?”周鎮遠看到那詭異的布偶,臉色鐵青,眼中怒火熊熊。
李逸塵也是麵色凝重,他雖不通邪術,但也看得出此物絕非善類,且出現在永寧侯府祠堂,其心可誅。
沈千凰站起身,將布偶用一塊帕子包好,收入袖中,看向周鎮遠,聲音清冷:“侯爺,此乃陰邪咒物,長期放置於此,可聚斂陰穢,侵蝕居住者陽氣與神誌,輕則體弱多病,噩運纏身,重則……斷子絕孫,家破人亡。世子年幼,陽氣未足,常來此處玩耍,故受邪最深。”
“混賬!”周鎮遠勃然大怒,一拳砸在旁邊的柱子上,震得灰塵簌簌落下,“是誰!竟用如此陰毒手段害我周家!本侯定要將他揪出來,碎屍萬段!”
沈千凰沉默片刻,緩緩道:“此物出現在此,絕非偶然。侯爺可仔細想想,近年來,府中可有異常?可曾得罪過什麽人?或者……知曉什麽不該知曉的秘密?”
周鎮遠聞言,如遭雷擊,暴怒的神情驟然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