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深夜禁地的石碑觸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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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灰白的皮膚從牧燃的右肩緩緩蔓延,如同冬日清晨凝結在窗上的霜花,悄無聲息地攀上他的脖頸。沒有血,也不覺疼痛,隻有一種幹澀、僵硬的觸感,仿佛整條手臂正一寸寸化作石質。
    他的手仍插在那片漆黑如墨的水中,指尖已觸到石碑的一角。粗糙的刻痕劃過指腹,像是有人用鈍刀一遍遍在石頭上重複書寫同一個字——執拗得令人心顫。
    白襄靠在牆邊,左臂焦黑蜷曲,宛如燒盡的枯枝;右手撐地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他呼吸沉重,喉嚨裏斷續發出咳嗽聲,殘破的臂甲上,星輝忽明忽暗,如同風中將熄的燭火。
    “停下……”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難以辨識,“再往前一步,你就不再是人了。”
    牧燃沒有回應。他能感受到體內的灰晶脊柱正在轉動,不再隻是被動釋放灰氣,而是開始主動吸收——吸的是黑水中的某種存在,是石碑散發出的波動。每一次吸入,身體便多一分灰化,可奇怪的是,意識卻愈發清晰。
    他將左手繼續探入深處,終於,掌心貼上了碑麵。
    就在那一瞬間,整條手臂仿佛被無形之力釘住,動彈不得。並非外力壓製,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共鳴,牢牢鎖住了他。緊接著,石碑表麵浮現出三個歪歪扭扭的字,筆畫稚嫩,卻熟悉得讓他心頭一震。
    那是他小時候寫的字。
    “我回來了。”
    這句話不是聽見的,也不是看到的,而是直接浮現在腦海裏,像有人站在身後,輕聲訴說。
    白襄猛然抬頭,眼神驟變:“你說什麽?”
    牧燃沒有理他。他閉上眼,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——
    一個穿灰袍的男人跪在碑前,手背青筋暴起,半個身子已化為晶體;
    一個少年被鐵鏈纏住腳踝,拖向裂縫,口中仍在呼喊妹妹的名字;
    一個滿臉傷疤的壯漢砍斷自己的左臂,將斷肢按進黑水,隻為讓手再多伸一寸……
    全都是他。
    動作相同,位置相同,連倒下的姿勢都一模一樣。
    這些畫麵雜亂無章,不分時間順序,仿佛同時發生,又仿佛從未結束。
    “這不是第一次。”牧燃睜開眼,右眼的灰金色光芒已蔓延至眉骨,“我們早就來過。”
    白襄咬著牙想站起來,腿卻一軟,再次跌坐回去。他死死盯著牧燃的背影,聲音發抖: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?每一次觸碰石碑,都會留下一個‘你’。前麵那些人都失敗了,你也……不會例外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是來成功的。”牧燃將手壓得更緊,石碑微微震動,“我是來找她的時間點。”
    話音剛落,石碑突然劇烈晃動。黑水翻騰而起,不再是緩慢起伏,而是如沸騰般冒泡。一股股暗流纏住他的手腕,拚命想要將他拽離。可他的手紋絲不動,灰化已爬過脖頸,左耳開始掉落細碎的灰屑。
    白襄看著這一幕,忽然笑了,嘴角滲出血絲:“你以為溯洄是門?它是個墳……埋的全是不肯回頭的人。”
    牧燃隻回了一句:“那你為什麽一直沒走?”
    白襄怔住了。
    就在這刹那,牧燃體內的灰晶猛然共振。這一次,不再是被動承受,而是他自己主動催動。他將最後一絲尚能調動的生命力盡數壓入脊椎,逼迫灰脈加速轉化。灰鎧再度浮現,這次不再局限於護住胸口,而是順著四肢蔓延,化作一條由灰晶構成的鎖鏈,一端連著他,另一端深深紮入石碑。
    “你要強行同步?”白襄瞳孔驟縮,“你會被撕碎的!”
    牧燃沒有回答。他能感覺到,那些湧入的記憶不再混亂,開始逐漸歸攏,如同無數散落的線,被一根針逐一穿起。每一個“他”,都在做同一件事:伸手,觸碑,然後消失。
    但他們消失之前,都留下了痕跡。
    有的在碑角刻了個小叉,有的用血畫了個圈,有的甚至將自己的名字鑿進去半筆……這些都是標記,是失敗者的遺言。
    而最新的一道刻痕,就在他眼前。
    很深,很利落,帶著熟悉的力道。
    是他自己留下的。
    “原來我已經來過。”牧燃低聲說,“還不止一次。”
    白襄喘著氣,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:“三百年前那次,你連名字都沒留下。一百年前那次,你撐到了第七天。十年前那次……是你把她推出去之後,才回來的。”
    牧燃猛地睜眼:“你說什麽?”
    “她不在曜闕。”白襄直視著他,眼中沒了算計,隻剩下疲憊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,“她在溯洄裏。每一次你觸碰石碑,她就會醒一次。但她醒多久,你就得多灰化多久。”
    牧燃的手微微顫抖。
    “所以你們選她當神女,就是為了把她變成錨?”
    “不是我們。”白襄搖頭,“是規則。無瑕之體能承載眾生意誌,也能成為時間的支點。她若徹底融合,便可重啟閉環。但若有外力打斷這個過程……”他頓了頓,“她就會散。”
    牧燃沉默片刻,忽然問:“你見過她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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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白襄沒有說話。
    但他的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。
    “在哪一刻?”牧燃的聲音低了下來,“她有沒有問過我?”
    白襄閉了閉眼:“每次你消失後,她都問同一句話——‘哥哥還能回來嗎?’”
    空氣一下子安靜了。
    連黑水都不再翻騰。
    牧燃低頭看著自己幾乎完全灰化的身體。右手僅剩肘部以上還有皮肉,左臉已開始一片片剝落。他知道,撐不了多久了,意識終將隨肉體一同崩解。
    可他不能停。
    他抬起僅存的血肉之手,抹了把臉,搓掉臉上鬆動的灰屑,露出底下閃爍微光的晶體層。隨後,他深吸一口氣,整個人向前傾去,胸口直接壓上了石碑。
    轟——
    一聲悶響,並非來自外界,而是從他體內炸開。
    灰晶脊柱徹底激活,如同一顆沉睡已久的核芯終於點燃。灰氣不再外溢,而是向內收縮,形成一道螺旋狀的能量流,順著雙臂灌入石碑。碑文逐一亮起,不再是模糊輪廓,而是一句句完整的句子,浮現在黑暗之中。
    白襄仰頭望著,嘴唇微微發抖:“你瘋了……你這是在拿命換讀碑的資格。”
    牧燃不予理會。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第一行字:
    “若見此碑,即為第九次輪回開啟。”
    第二行:
    “前八次皆敗,因未舍身。”
    第三行:
    “唯有燼者可承碑,唯有情者可破環。”
    看完這三句,他忽然笑了。
    笑聲很輕,混著血沫從嘴角溢出。
    “原來我一直搞錯了。”他說,“我不是要救她出來。”
    他轉頭看向白襄,右眼已完全化作灰金色,左眼隻剩一道細縫,其中隱約有光流轉。
    “我是要讓她看見——我還在找她。”
    說完,他雙手猛地拍上石碑兩側,灰化瞬間越過肩膀,直逼咽喉。整具身體如同即將燃盡的爐膛,所有餘熱都被榨幹,盡數灌入碑體。
    石碑劇烈震顫。
    黑水倒卷而起,形成一圈環形浪牆,將兩人隔開。白襄被氣浪掀飛,重重撞在牆角,星輝徹底熄滅,整個人癱倒在地,隻能眼睜睜看著。
    在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,牧燃看見了。
    水底浮現出一張小臉。
    很小,很瘦,眼睛很大。
    是牧澄十歲時的模樣。
    她對他笑了一下,嘴唇輕輕動了動。
    他沒聽清她說什麽。
    但他知道,她在等他。
    他抬起手,想再靠近一點。
    灰化已爬至下巴,嘴唇裂開,露出下方晶化的組織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,將額頭抵在碑麵上。
    “這一次。”他喃喃道,“我不走了。”
    石碑的嗡鳴驟然停止。
    整個空間陷入死寂。
    下一瞬,黑水突然靜止,如同被凍結一般。石碑表麵浮現出無數道刻痕,新舊交錯,層層疊疊,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。
    而牧燃的手,仍緊緊貼在碑上。
    他的頭垂著,身體僵立,麵部已完全化作灰晶,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    可那隻手,紋絲未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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