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溯洄石碑的時空回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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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牧燃的額頭還貼在石碑上,身體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知覺了。灰色從指尖一點點爬上來,蔓延到喉嚨,連呼吸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。就在他快要徹底消失的時候,那塊沉默的石碑突然輕輕震了一下——不是往外震動,而是往裏塌陷,像一張張開的嘴,把他最後一絲意識吸了進去。
    眼前一黑,又忽然亮起。
    他站在一片荒涼的原野上,頭頂是倒掛著的河流,水在天上流淌,卻一滴也落不下來。遠處立著一塊孤零零的石碑,和他剛才觸碰的那一塊一模一樣,隻是表麵布滿了裂痕,仿佛被雷電劈過千百次。
    一個背影靜靜地站在碑前。
    灰袍破舊不堪,脊柱的位置透出淡淡的晶光,那光芒,竟和他體內的灰晶如出一轍。那人抬起手,毫不猶豫地將掌心貼上了碑麵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青年時期的白襄從暗處走了出來,手中握著一杆由星輝凝聚而成的長槍,槍尖直指那人的後心。
    “你明知道溯洄不可逆。”白襄的聲音比現在冷得多,也更堅定,“一旦開啟,就會有人來接替。而你……會徹底消失。”
    那人沒有回頭,隻是輕笑了一聲:“我不怕消失。我隻怕她等不到人。”
    話音剛落,他的右臂瞬間炸成灰霧,順著石碑上的紋路鑽入地下。灰霧升騰,在空中凝聚成一條扭曲的河流,緩緩開始倒流。
    白襄沒有動,也沒有出手阻止。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那個背影,直到對方整個人化作點點光斑,消散在那條逆流的河中。
    畫麵碎了。
    牧燃猛地回神,發現自己仍站在禁地之中,四周的牆卻已不見蹤影。隻有黑色的河水翻湧不息,石碑依舊矗立,他自己也還保持著觸碰石碑的姿勢,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幻覺。
    可他知道,那不是夢。
    那不是過去,而是真正發生過的事。
    那個背影……就是三百年前的自己。
    “你以為你是第一個?”一道聲音響起,不高不低,像是從河底浮上來的。
    牧燃轉頭看去。
    岸邊站著一個人。
    身形和他很像,臉卻模糊不清,像是被人用手反複抹過一樣。他穿著一件看不出材質的長袍,顏色隨著河水不斷變化,一會兒黑,一會兒灰。
    “你是誰?”牧燃想開口,卻發現發不出聲音。他隻能用意念問。
    “我是守門人。”那人說,“也是你沒能走完的路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是來當守門人的。”牧燃的意識掙紮著,“我要帶她回去。”
    “她回不去。”守門人語氣平靜,“她是錨,是這個閉環的核心。每一次你觸碰石碑,她就會醒一次。你越靠近她,就越快變成我。”
    “那就讓我變成你。”牧燃咬緊牙關,“隻要她能看見我還在找她。”
    守門人沉默了片刻,隨後抬手指向河麵。
    水麵蕩開漣漪,映出無數個畫麵。
    有的他在雪夜裏艱難爬行,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;有的他跪在石碑前,雙手被燒得隻剩骨頭;還有一個畫麵,是他十年前的模樣,懷裏抱著一個散發著微光的女孩,正拚盡全力把她推出裂縫……
    每一個“他”都在做同一件事——走向石碑。
    他們失敗了,卻沒有停下。
    “他們不是失敗者。”守門人低聲說,“他們是燃料,是照亮前路的火把。你也不是例外。”
    牧燃看著那些畫麵,忽然發現了一件事。
    每一個“他”在徹底消散之前,都會回頭看一眼。
    不是看石碑,也不是看天,而是望向同一個方向。
    那是牧澄沉睡的地方。
    “所以……我不是為了成功才來的?”牧燃喃喃道。
    “你是為了讓她相信,還有人在找她。”守門人點頭,“這才是閉環的意義。不是束縛,而是希望。”
    牧燃閉上眼。
    他想起妹妹小時候總愛抓著他的手,笑著說:“哥哥的手最暖了。”後來她被帶走那天,還在笑,說:“等我長大就回來陪你。”
    原來她一直在等。
    不是等他救她出去。
    而是等他一次次出現,告訴她:我還活著。
    “那你呢?”牧燃睜開眼,“你也是從前的我?”
    守門人沒說話,隻是抬起手,緩緩掀開了兜帽。
    那張臉,七分像他,三分陌生。眉骨更高,眼角微微下垂,嘴角有一道陳年的傷疤。
    “我是第一百零三次輪回留下的殘影。”他說,“當我意識到自己隻是守門人時,我就不再是‘牧燃’了。我隻是‘洄’。”
    牧燃心頭一震。
    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麽神秘的存在。
    這是他自己留下的影子。
    每一代失敗的他,都會成為下一個守門人,繼續等待下一個“牧燃”的到來。
    “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?”牧燃問。
    “因為這一次不一樣。”守門人望著他,“你吸收了星輝,逆轉了灰術,甚至讓石碑回應你。你不是來完成閉環的——你是來打破它的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河水突然暴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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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黑色的水流衝天而起,不再是倒流,而是逆卷而上,像一條巨蟒撕裂空間。禁地的穹頂轟然崩塌,碎石墜入河中,瞬間消失不見。
    角落裏的白襄也被氣浪掀到了牆邊。他想動,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。
    一道水舌猛地卷住他的腰,將他拖向河心。
    “等等!”牧燃想要衝過去,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。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白襄被黑水吞沒,順著逆流消失在虛空裂縫之中。
    “他不該在這裏。”守門人淡淡地說,“他是觀測者,不是參與者。溯洄不會容納外來的意誌。”
    “可他是我唯一的朋友。”牧燃終於擠出了聲音。
    “所以他會被送回起點。”守門人望著河麵,“也許下一世,他會做出不同的選擇。”
    河水還在上漲。
    整個空間開始扭曲,地麵裂開,露出下方無盡的黑暗。石碑微微顫動,碑文一個個熄滅,隻剩下最後一行還亮著:
    “唯有燼者可承碑,唯有情者可破環。”
    牧燃低頭看向自己的手。
    那隻手已經完全灰化,看不出血肉,卻依然緊緊貼在石碑上。
    “如果我走了,誰來守她?”他問。
    “沒有人需要守她。”守門人說,“她守的是所有人。而你要做的,不是留下,是前進。”
    “怎麽進?”
    “順著河走。”守門人指向那暴漲的溯洄之河,“它會帶你去她醒來的那一刻。但你要記住,每走一步,你就離‘人’更遠一分。等到終點,你可能連名字都不記得了。”
    牧燃笑了。
    “我早就忘了名字有什麽用了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一股巨力從背後襲來。
    不是攻擊,而是推動。
    他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,脫離了石碑,沿著某條看不見的支流倒推而出。四周的空間像布帛一樣被撕開,他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場景——燼侯府的走廊、灰術室的門、他住過的房間……
    一切都在倒退。
    他感覺自己像一片葉子,被水流裹挾著,無法停留。
    最後,他看見了那扇窗。
    那扇他每天醒來都要看一眼的窗。
    窗外星光微閃,桌角放著一份卷起的文書,邊緣已經開始泛紅,像是被火烤過。
    他的意識快要撐不住了。
    可就在徹底沉睡前,他聽見守門人的聲音,輕輕落在耳邊:
    “別回頭。”
    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。
    指尖離桌麵,隻剩三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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