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白襄歸來·雙瞳對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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腳步聲停在五步之外。
“你還記得拾灰營的火堆嗎?”那個聲音輕輕響起,像風穿過枯葉,帶著一絲熟悉又遙遠的溫度。
牧燃沒有回頭。他站在原地,右手緩緩鬆開刀柄,指尖從冰冷的刀背滑下,像是放下了什麽沉重的東西。風吹過林間,卷起塵土和落葉的氣息,吹動了他的衣角,也吹亂了心跳。
“我記得。”他開口,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吹散,“你說過,灰裏也能生光。那天火快滅了,你扔進半塊舊木牌,說隻要還有人願意添柴,就不算結束。”
身後的人沒說話。
牧燃終於轉身。
白襄站在七步外,穿著燼侯府裁判官的長袍,腰間掛著一柄泛著星輝的劍。他右眼清冷如月光,左眼卻翻湧著灰霧,像把整個廢墟都藏進了瞳孔裏。那不是傷,也不是病,而是一種更深的痛——像是有人硬生生把灰燼塞進靈魂,再縫合起來。
“你現在是來判我罪的嗎?”牧燃問。
白襄嘴唇微動,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:“我不是來敘舊的。”
“那你來幹什麽?看我被灰獸撕碎?還是等溯洄把我吞掉?”
“我是來阻止你的。”白襄抬手,星輝劍出鞘三寸,寒光一閃,“你走的這條路,會毀掉整個閉環。你會變成第二個‘洄’。”
牧燃笑了,笑得肩膀都在抖:“所以你就聽他們的話,拿劍指著我?三年前你在河底替我擋那一擊,不是為了讓我活,是為了讓我按時死?”
白襄眼神沒變,握劍的手卻青筋暴起。
“你不懂。”他說,“有些事,必須有人去做。有些人,注定不能回頭。”
“我懂。”牧燃往前一步,聲音沉下去,“我懂他們把你重新拚起來的時候,在你腦子裏塞了多少規矩。我懂你現在說的每個字,都要經過審核。可你左眼的灰是從哪來的?是你自己選的,還是他們逼你吞下的?”
白襄猛地睜大右眼,星輝驟亮。
左眼的灰霧劇烈翻騰,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麵掙紮、嘶喊。
“閉嘴!”他低吼。
“你忘了嗎?”牧燃又上前一步,聲音更輕,卻更紮心,“那晚我們在拾灰營縮在牆角,你說你恨這天道,因為它讓好人活不長,壞人卻能借星輝續命。你說你要燒了它。”
“那是過去的事。”白襄劍尖指向他眉心,“現在的我,是秩序的一部分。”
“可你眼裏還留著灰。”牧燃盯著那團翻滾的霧,“說明你還記得怎麽當個人。”
劍尖微微顫了一下,終究沒有刺下去。
兩人之間,安靜了幾息。
然後,白襄忽然抬手,星輝劍徹底出鞘,寒光暴漲!
“既然你不肯停,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。”
話音未落,劍已襲來。
牧燃側頭避開咽喉,劍鋒擦過臉頰,留下一道血痕。他反手拔刀,灰龍短刃出鞘瞬間,一股熱流順著手臂衝上脊背——背後的龍紋仿佛活了一樣,燙得快要裂開皮膚。
鐺!
灰焰與星輝相撞,火花四濺。
地麵哢嚓裂開一道縫隙,幽藍的波紋緩緩浮起,像水,卻又逆流而上。
溯洄之脈,醒了。
白襄一劍接一劍,動作幹脆利落。可每一次揮劍,他左眼的灰霧就翻騰得越厲害。有那麽一瞬間,他的劍慢了半拍,像是在對抗體內的某種力量。
牧燃看得清楚。
他知道,白襄不是不想收手,是他不能。
“你還記得李瘸子嗎?”牧燃一邊格擋一邊說,“那個總偷偷給我們留半碗糊粥的老頭?他死那天,你說要給他燒個紙房子,讓他下輩子別再撿灰。”
白襄一劍劈下,力道重得震得牧燃雙臂發麻。
“別說了。”
“你燒了嗎?”
“閉嘴!”
“你沒燒。因為你第二天就被接進燼侯府了,成了少主。可你臨走前,偷偷在他墳頭放了一小撮灰——你說那是你最後一點口糧。”
白襄怒吼一聲,星輝暴漲,劍影如雨。
牧燃連退數步,灰盾成型,硬接三擊。每擋一次,盾麵就裂一道紋。第四劍落下時,盾碎,氣浪將他掀飛出去,後背狠狠撞上巨岩,碎石簌簌掉落。
他咳出一口血,抹去嘴角,冷笑:“你現在殺我,和當年他們把你從我身邊帶走,有什麽區別?”
白襄站在原地,劍尖垂地,胸口起伏。
右眼依舊冰冷,左眼的灰霧卻沸騰般旋轉,隱約浮現出畫麵——火堆旁,破屋下,兩個少年並肩坐著,抬頭望著星空。
他咬牙,猛地抬起左手按住左眼,指縫間滲出血絲。
“我是燼侯府少主……我是神格監測者……我不能……”
“你隻是白襄。”牧燃撐著刀站直身體,“不是他們的刀。”
話音剛落,四周突然安靜。
風停了,灰塵凝在空中。
整片灰林的灰獸全都停下動作,一頭頭轉過頭,黑眼中不再是混沌,而是無數張扭曲的臉——蒼白、空洞,全都長得和牧燃一模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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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“洄”。
它們一步步圍攏,將兩人困在中央。
白襄呼吸一滯,本能地橫劍在前。
牧燃卻沒動。他看著那些灰獸眼中的臉,低聲說:“你看清楚了。他們想讓你殺的,不隻是我。是所有不肯認命的‘失敗者’。”
白襄喉頭滾動。
“他們用你當刀,就像用這些灰獸當眼。可你真以為,殺了我之後,你能全身而退?你左眼的灰,早晚也會把你吃幹淨。”
灰獸群逼近一步。
白襄握劍的手開始發抖。
“我……”他聲音沙啞,“我必須完成任務……否則……”
“否則怎樣?”牧燃上前一步,直視他雙眼,“否則他們就不讓你做人了?可你現在已經不是人了。你是條被拴著鏈子的狗,連叫都不敢大聲。”
白襄猛然抬頭,右眼星輝暴閃,似要出手。
就在這一刻,左眼的灰霧忽然炸開一道光,一段模糊的記憶衝了出來——
三百年前,灰河邊。
另一個牧燃跪在地上,滿身是傷,手裏攥著一塊玉佩。白襄站在他麵前,身影透明,正在消散。
那人說:“如果有一天我回來了,你一定要幫我。”
白襄瞳孔劇震。
現實回歸。
他站在灰林中央,劍對著牧燃,手臂卻控製不住地顫抖。
“你還記得嗎?”牧燃聲音低沉,“你說過,哪怕我變成鬼,你也認得我。”
白襄嘴唇微動,最終沒說出話。
然後,他緩緩抬起左手,再次按住左眼。
這一次,不是壓製,而是用力揉進眼眶。
血順著指縫流下。
灰霧翻滾得更加劇烈,仿佛有無數聲音在他腦海裏同時嘶喊。
牧燃沒動,隻是靜靜看著他。
他知道,這一戰,不在刀上,在人心。
灰獸群又逼近一步,喉嚨裏發出低沉嗚咽,像是催促,又像是哀求。
白襄終於開口,聲音破碎:
“如果……我幫你……我會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牧燃點頭。
“如果我反抗命令……他們會立刻抹掉我的存在。”
“我也知道。”
“那你為什麽還要逼我?”
“因為除了你,沒人能站在我這邊。”牧燃抬起手,掌心朝上,“就像三年前,你替我擋下那一擊。現在,換我信你一次。”
白襄低頭看著自己的劍。
星輝映著血痕,冷冷地閃。
他慢慢抬眼,右眼依舊冰冷,左眼卻不再翻湧,而是靜靜燃燒著一團灰火。
他忽然笑了,笑得很難看。
“你總是這樣。”他說,“明明自己快散了,還要拉別人下水。”
說著,手腕一轉,劍尖轉向地麵。
“但我……早就濕透了。”
話音落下,他猛然抬頭,看向牧燃:“跑!現在就走!我隻能攔他們十息!”
牧燃沒動。
“一起走。”
“來不及了!”白襄怒吼,“他們已經在鎖我的命格!等我徹底被控,第一個殺的就是你!”
遠處,高台方向傳來鍾聲。
一聲,兩聲,三聲。
白襄的身體開始發光,星輝從皮膚下滲透而出,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重新熔鑄。
他咬牙,猛地將星輝劍插入地麵,雙手死死握住劍柄,對抗那股拉扯他的力量。
“走啊!”他嘶吼,“別讓我白賭這一把!”
牧燃站在原地,拳頭捏得咯咯作響。
他知道,這一別,可能就是永別。
但他也知道,有些路,隻能一個人走。
他最後看了白襄一眼,轉身,朝著灰林深處奔去。
身後,鍾聲第四次響起。
白襄的右眼,徹底失去了光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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