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金銀開道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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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四合,崇仁坊小院的西廂房內,李瑾將最後一抔濕沙仔細地覆蓋在陶模上,輕輕拍實。他麵前的簡易地爐中,炭火正旺,發出暗紅色的光,將他的臉映得明暗不定。爐上架著的,是一個用上好陶土精心燒製、形似葫蘆的密閉坩堝,此刻正發出輕微的、令人不安的“劈啪”聲。
距離他收到武媚娘的第二封密信,已過去三日。這三天,除了讓李福繼續打探“繕經”與“郭氏女眷”的消息,並例行公事般去了一次感業寺,借添香油之機與慧明“閑聊”幾句、穩固關係外,他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眼前的“淨琉璃”大業中。
與王掌櫃約定的三日之期已到,成敗在此一舉。
他改良了配方,將石英砂淘洗了又淘洗,幾乎去除了所有可見雜質;純堿(天然堿)和石灰石也盡量選用最純淨的。更重要的是,他借鑒了後世玻璃工藝中“澄清劑”的概念,嚐試加入少量硝石(硝酸鉀)和此前在西市淘來的、疑似含錳的礦物粉末(作為脫色劑嚐試),以期進一步去除氣泡、減輕色澤。工藝上,他放棄了之前露天堆燒的粗陋方法,設計了這個帶簡易陶製煙道的地爐,並用羊皮囊改造了一個手動風箱,由李福在外間鼓風,以獲得更高、更穩定的爐溫。
此刻,坩堝內正發生著奇妙的化學反應。李瑾全神貫注,側耳傾聽著爐內細微的聲音變化,憑借記憶中的理論和無數次失敗的經驗,判斷著火候。汗水沿著他的額角滑落,他也渾然不覺。
“阿郎,火候夠了嗎?” 外間傳來李福壓低的聲音,帶著緊張。老人正賣力地拉著風箱,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清晰可聞。
“再穩一穩,保持這個風力,半刻鍾。” 李瑾沉聲吩咐,聲音因緊張而略顯沙啞。成敗在此一舉,這不僅關乎他能否賺到第一桶金,更關乎他後續所有計劃的啟動資本。沒有錢,在這個時代寸步難行,無論是支持武媚娘在寺中的打點,還是為自己鋪就晉身之階,都是空談。
時間一點一滴過去,廂房裏悶熱如蒸籠。終於,李瑾感覺時機已到,低喝一聲:“停風!準備退火!”
李福連忙停下。李瑾用厚厚的濕布包裹雙手,握住特製的長鐵鉗,小心翼翼地將燒得通紅的坩堝從爐中夾出,迅速移入旁邊一個鋪滿幹燥細沙、預先加熱過的陶缸中,再用沙子仔細掩埋。這是一個極其簡陋的“退火”過程,目的是讓玻璃液緩慢均勻冷卻,以減少內部應力,防止炸裂或過脆。
接下來,便是漫長的等待。李瑾和李福守在陶缸旁,如同守著即將孵化的雞雛,大氣都不敢出。夜色漸深,坊間更鼓響起,子時已過。
“阿郎,您先去歇著,老奴守著便是。” 李福看著小主人布滿血絲的眼睛,心疼地勸道。
“無妨,就快見分曉了。” 李瑾搖搖頭,目光死死盯著那毫無動靜的沙堆。他的心跳得飛快,混合著期待與焦慮。如果這次再失敗,不僅會打擊信心,更會耽誤與王掌櫃的約定,影響後續計劃。
又過了約一個時辰,沙堆的溫度已降至可以觸摸。李瑾深吸一口氣,示意李福退後,自己則用木勺,一點點撥開表麵尚有餘溫的細沙。
沙粒滑落,露出了坩堝深色的頂部。李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戴上厚布手套,輕輕拂去更多沙粒,露出了坩堝的頸部。然後,他用特製的木槌,沿著事先刻好的一條細縫,輕輕敲擊。
“哢嚓”一聲輕響,坩堝的頂部應聲裂開一道縫隙。李瑾屏住呼吸,用鐵鉗小心翼翼地將裂開的陶片取下。
昏黃的油燈光下,坩堝內,一團半凝固的、暗紅色的物質顯露出來。表麵坑窪不平,顏色渾濁……李瑾的心沉了一下。但緊接著,他注意到,這團物質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“幹淨”,沒有那麽多明顯的黑色雜質和密集的氣泡。
他強忍激動,繼續敲擊,將坩堝完全破開。當那團東西完全暴露在空氣中,並隨著溫度進一步降低而迅速變硬時,李瑾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!
成了!
雖然形狀不規則,邊緣參差不齊,顏色也並非完全透明,而是帶著淡淡的、如同初春湖水般的淺綠色,但最關鍵的是——它整體質地均勻,內部幾乎沒有肉眼可見的大氣泡,而且透明度極高!他能透過這團玻璃,清晰地看到後麵油燈跳動的火焰輪廓!
“這……這是琉璃?不,這……” 李福湊近一看,也驚呆了。他見過西市胡商售賣的上等琉璃器,色彩斑斕,但大多不透明,或是渾濁的半透明。眼前這塊東西,雖然醜陋,但那澄澈的質感,那透光性,是他從未見過的!這簡直像是……像是將最純淨的水凝固了一般,隻是帶著淡淡的綠意。
“是,也不是。” 李瑾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,他小心地用布墊著,將這團還溫熱的、柚子大小的玻璃疙瘩取了出來,放在早已準備好的木墊上,“此物,我稱之為‘明玻’。”
他拿起早就準備好的、用硬木和皮革自製的簡易鉗子和錘子,開始小心翼翼地敲擊、修整這塊玻璃疙瘩的邊緣。這個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巧勁,既要剝去外部粘連的雜質和粗糙的表層,又不能用力過猛導致整體破裂。李瑾全神貫注,仿佛在雕琢絕世美玉。
李福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,連呼吸都放輕了。
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,李瑾才勉強將這塊玻璃修整出一個大致扁平的、碗口大小的圓餅形狀。他將其浸入早已準備好的、溫度適宜的清水中進行最後的“淬火”穩定,然後撈出,用最細膩的絹布沾著清水和極細的石英砂粉末,開始一點點打磨表麵。
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紙射入廂房時,李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。他緩緩舉起那塊經過初步打磨的玻璃圓餅,對著窗戶。
刹那間,仿佛將一小片晨曦禁錮在了手中!
淡綠色的、晶瑩剔透的玻璃圓餅,在晨光中流轉著柔和而夢幻的光澤。它並非完全無色,但那抹淡綠純淨得如同山間溪水,均勻地分布在整個圓餅中,非但不是瑕疵,反而增添了一種天然的韻味。最重要的是它的透明度——透過它,窗外的景物雖然略帶綠意,但清晰可辨,毫無阻礙!與當前世間那些色彩豔麗卻渾濁、或是半透明卻充滿氣泡的琉璃器相比,這塊“明玻”簡直是雲泥之別!
“我的天爺……” 李福撲通一聲跪坐在地,老眼瞪得滾圓,死死盯著李瑾手中那如夢似幻的造物,嘴唇哆嗦著,說不出完整的話來。他活了這麽大歲數,從未見過如此純淨、如此通透的“琉璃”!這簡直是傳說中龍王水晶宮裏的寶物!
李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,強烈的疲憊感襲來,但他心中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成就感。雖然這距離他理想中的純淨平板玻璃還有巨大差距,但這塊“明玻”圓餅,已足以證明他的路線正確,工藝可行!在這個時代,這就是無可爭議的瑰寶,是點石成金的奇跡!
“福伯,快起來。” 李瑾扶起老仆,將玻璃圓餅小心地放在鋪了軟綢的木盒中,“此事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絕不可泄露半分!否則,必有殺身之禍!” 他神色凝重地叮囑。懷璧其罪的道理,他比誰都懂。
李福猛地一顫,連忙磕頭:“老奴明白!老奴明白!就是死,也絕不吐露半個字!”
李瑾點點頭,他知道李福的忠誠。他仔細收好木盒,藏於臥室隱秘處,然後強打精神,對李福道:“準備熱水,我要沐浴更衣。另外,去坊市買些新鮮果品,再沽一壺好酒。午後,我要去見王掌櫃。”
午後,西市,王記雜貨鋪後院靜室。
王掌櫃捧著那塊用紅綢襯底的淡綠色玻璃圓餅,雙手微微顫抖,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,喉嚨裏發出“嗬嗬”的怪響,仿佛喘不過氣來。他經商多年,走南闖北,見過無數奇珍異寶,西域傳來的琉璃器也經手過不少,但何曾見過如此……如此純粹、如此透亮、如此晶瑩剔透的“琉璃”?!不,這絕不是普通的琉璃!這質感,這光澤,這毫無雜質的純淨……說是天上仙宮之物,他也信!
“李……李郎君……這、這……” 王掌櫃語無倫次,抬頭看向坐在對麵,神色平靜、正慢條斯理品著茶的李瑾,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,以及難以抑製的狂熱貪婪。“此物……真是您……您煉製出來的?” 他仍不敢相信,這宛如天工造物般的東西,竟是出自這年輕宗室子之手。
“機緣巧合,偶得古方,僥幸成功一次罷了。” 李瑾放下茶杯,語氣淡然,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王掌櫃以為,此物如何?”
“如何?這……這簡直是稀世奇珍!無價之寶啊!” 王掌櫃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,他小心翼翼地將玻璃圓餅舉到窗前,對著光細細查看,越看越是心醉神迷,“如此純淨,毫無瑕疵,透光如清水……若是以此製成杯盞、玉佩、屏風,乃至……乃至女子妝奩鏡鑒,其價值……不可估量!不可估量啊!” 他仿佛已經看到無數金銀財寶滾滾而來。
李瑾心中暗笑,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。他故意隻拿出這塊初步成功的、尚且粗糙的圓餅,就是要吊足王掌櫃的胃口,同時也不至於太過驚世駭俗。若是將他心中設想的完全透明無色的平板玻璃拿出來,恐怕王掌櫃當場就得嚇暈過去。
“王掌櫃過譽了。” 李瑾微微一笑,“此物煉製,極為不易,失敗百次,方得此一成功。所需材料,亦非尋常之物,火候掌控,更是難上加難。” 他先給王掌櫃打預防針,抬高成本和難度,為後續談判鋪墊。
“理解,理解!如此神物,豈是易得?” 王掌櫃連連點頭,如同小雞啄米,目光片刻不離手中玻璃,“不知……不知郎君此次,煉製了多少?可有成器?”
“僅此一枚。” 李瑾搖頭,“乃是試驗之作,不成器型。後續若要製成器皿,還需琢磨雕琢之工,更是繁瑣。且成功率,依舊難料。” 他繼續營造稀缺性和高難度。
王掌櫃臉上閃過一絲失望,但隨即被更強烈的熱切取代。有一就有二!既然能煉出這塊,就說明方子是真的,工藝是可行的!隻要繼續投入,何愁不能量產?
“郎君!” 王掌櫃放下玻璃,搓著手,臉上堆起最誠懇的笑容,“王某上次就說過,願與郎君共謀此大利!您出方子和技術,王某出本錢、出人手、出銷路!所得利潤,您占大頭!您看……七三分成如何?您七,王某三!” 他直接開出了高價,生怕李瑾被別家搶走。
李瑾卻搖了搖頭,不緊不慢地又呷了口茶。
王掌櫃心裏一緊:“郎君覺得少了?那……您八,王某二?” 他咬牙又讓一步。
李瑾放下茶杯,看著王掌櫃,緩緩道:“王掌櫃,此物之利,你知我知。然,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。此物一旦麵世,必將轟動長安,引來無數覬覦目光。屆時,你我二人,可能守住這份財富?”
王掌櫃一愣,興奮的頭腦冷靜了些許。是啊,如此奇珍,若沒有足夠硬的靠山,隻怕錢沒賺到,命先沒了。他之前被利益衝昏了頭,此刻經李瑾一點,頓時驚出一身冷汗。
“那……郎君的意思是?” 王掌櫃小心翼翼地問。
“合作可以,但方式需變一變。” 李瑾身子微微前傾,壓低聲音,“明麵上的作坊,可以是你王記的產業,但實際掌控和技術,必須在我手中。你負責材料采購、普通匠人雇傭、以及大部分器物的銷售。最核心的配料、火工,由我指定絕對可靠的人掌握。此其一。”
王掌櫃略一思索,點頭:“應當的,技術是根本,理應由郎君掌控。”
“其二,”李瑾繼續道,“銷路不可急,不可濫。初期,我們不求量,隻求精。每年隻出數件,乃至十數件精品,專走高端路線。客戶目標,定為皇室、頂級權貴、巨富豪商。每一件出品,都必須獨一無二,有編號,有來曆故事,將其打造成身份和地位的象征,而不僅僅是器物。”
王掌櫃眼睛一亮,他是商人,立刻明白了其中奧妙——饑餓營銷,提升逼格!這樣不僅利潤更高,而且能最大限度減少產量,降低暴露風險,還能借此搭上頂層人脈!
“妙!妙啊!” 王掌櫃撫掌讚歎,“郎君高見!如此一來,物以稀為貴,其價更可翻上數番!且能借此結交貴人!”
“其三,”李瑾語氣轉冷,“保密為首要。所有參與核心工序之人,必須嚴格篩選,簽訂死契,集中居住,與外界隔絕。作坊地點,也要選在隱秘穩妥之處。若泄密……” 他目光如刀,掃過王掌櫃。
王掌櫃心頭一凜,連忙表態:“郎君放心!王某曉得利害!定當安排得妥妥當當,若有差池,王某提頭來見!”
“其四,分成。” 李瑾終於說到最關鍵處,“我六,你四。”
王掌櫃眉頭微皺,這個比例比他預期的低,但考慮到李瑾掌握核心技術和主導權,也並非不能接受。他正要答應,卻聽李瑾又道:
“不過,這四成,不是淨利四成。” 李瑾頓了頓,拋出一個王掌櫃從未聽過的概念,“是‘純利’的四成。”
“純利?” 王掌櫃不解。
“不錯。” 李瑾解釋道,“所有銷售收入,扣除材料成本、匠人薪俸、作坊開銷、店鋪租金、打通關節的份子錢、運輸損耗、乃至可能的‘意外’打點等所有成本之後,剩下的,方為‘純利’。你我得此純利,再按六比四分配。”
王掌櫃愣住了,仔細琢磨著這個“純利”的概念。這看似和尋常分成差不多,但細想之下,卻大有不同。如此一來,李瑾將銷售過程中的所有成本、風險,都與他綁在了一起。要想多分錢,就必須共同努力降低成本、擴大銷售、控製風險。這比簡單的按銷售額分成,更加緊密,也更能調動雙方的積極性。而且,李瑾主動將銷售環節的細節和成本透明化(至少表麵上),也顯得更“公道”。
“此外,”李瑾趁熱打鐵,“首批產出售賣所得,無論多少,我要先支取二百貫現錢,我有急用。此款可從你後續分成中扣除,或算作我提前支取的本金。” 這是他的底線,他需要啟動資金,而且是立刻、馬上。
王掌櫃盤算起來。前期投入主要是建坊、購料、雇人,這些他墊付問題不大。李瑾先支取二百貫,雖然數額不小,但若能換來這“明玻”的獨家合作,絕對值得。更何況,李瑾提出的“純利”分成和高端精品的策略,長遠看利潤巨大。
“成!” 王掌櫃一拍大腿,下定決心,“就依郎君所言!六比四分成,按‘純利’算!前期投入和那二百貫,都包在王某身上!咱們立字為據!”
李瑾心中一塊石頭落地,臉上卻依舊平靜:“王掌櫃爽快。既如此,我們便詳細擬定契約條款。作坊選址、人員招募、材料清單,我也已有了計較,稍後便與你詳談。當務之急,是那二百貫錢,我需在三日內支取。”
“沒問題!王某這就去籌備!” 王掌櫃紅光滿麵,仿佛已經看到金山銀山在向自己招手。
兩人又密議了近一個時辰,敲定了合作細節,並找來坊正作為中人,簽訂了一份內容詳實、條款嚴謹的契約,特別強調了保密條款和違約重罰。按下手印的那一刻,李瑾知道,自己在這個時代,終於邁出了積累資本、建立根基的第一步。
懷揣著剛剛到手的一百貫“定金”飛錢(唐代的一種匯票憑證,可在指定櫃坊兌換現錢),李瑾走在華燈初上的西市街道上。喧囂的市井人聲,璀璨的萬家燈火,此刻在他眼中,都與以往不同。這繁華之下湧動的財富與機遇,他終於有了伸手攫取的資格和工具。
“淨琉璃”隻是開始。有了這筆啟動資金,很多計劃都可以提上日程了。武媚娘在寺中的打點需要錢,自己拓展人脈、收集信息需要錢,未來更大的布局,更需要雄厚的資本支撐。
他抬頭望向皇城方向,目光深邃。金銀開道,方能叩響那扇沉重的大門。感業寺的青燈,曲江池的詩會,乃至更遠處的波譎雲詭……都需要這“黃白之物”鋪路。
“王掌櫃……” 李瑾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。這個精明的商人,是他現階段最好的合作者,但也需時刻提防。利益能將他們綁在一起,也足以讓關係破裂。在拿出更多“奇技淫巧”之前,他必須確保自己始終掌握著核心技術和主動權。
回到崇仁坊小院,李瑾將飛錢仔細藏好。他沒有休息,而是鋪開紙筆,開始規劃這筆錢的用途:一部分兌換成便於使用的小額金銀和銅錢,用於日常開支和應急;一部分用來“投資”感業寺的慧明,以及可能需要的其他關節;剩下的,則要開始物色一處更隱蔽、更安全的宅院,作為真正的“實驗室”和未來的據點。
同時,他還要準備曲江池詩會。那不僅是揚名的機會,更是打入長安士林、編織關係網的重要一步。杜銘的帖子,是一個不錯的起點。
燭光下,李瑾伏案疾書,眼神明亮而堅定。資本的輪子已經開始轉動,曆史的軌跡,也必將因他這雙無形之手的推動,而悄然偏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