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製定周密的計劃,要讓他們萬劫不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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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暖閣裏又一次陷入了沉默,一種比剛才更加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。
    朱由檢用兩根手指把魏忠賢呈上來的那封信拿了過來。
    信紙很薄,是上等的桃花箋紙,帶著淡淡的墨香味,但朱由檢卻覺得它此刻非常的重,壓得他幾乎呼吸不過來。
    他慢慢地打開信,上麵的字是馮銓那手帶著點狂放的行書字體。
    內容寫得非常隱晦,是給範永鬥的。信裏用“北邊”來代表後金,用“新到的貨色”來代表違禁的軍用物資,還提到對方對這批貨很滿意,答應會用更多的東珠和百年老山參來換下一批“更要緊的東西”。
    信的末尾還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,讓範永鬥不用擔心宣府那個關卡的檢查,他已經跟“田家小哥”打過招呼了。
    田家小哥。
    魏忠賢解釋說:“是宣府的一個參將,叫田時春。”
    朱由檢的手在微微發抖。
    不是因為害怕,而是因為一種被壓抑到極點、幾乎要燒掉他理智的憤怒。
    他一句話也沒說,又拿起了另一封信。那是周延儒寫的,不愧是考中狀元的人才,信裏通篇都是優雅的駢文,引用各種經典,討論著“用商業促進邊防,互相交換需要的東西,把戰爭變成和平”的“長遠策略”。看起來句句都是為了國家、為了百姓的大道理,但字裏行間卻巧妙地透露了如何利用運河運輸的方便,避開朝廷的禁令,把南方的違禁鐵器、藥材,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到北方去的具體辦法。
    朱由檢看到了什麽?
    他看到了一個未來的內閣首輔、司禮監的大太監、京城的官員和邊防軍隊的將領,共同編織起來的一張遮天蔽日的大網。
    這些大明朝的精英,這些讀了很多聖賢書、本該為國家分憂的棟梁,卻在用最聰明的頭腦,最隱蔽的手段,挖著這個國家的牆腳,吸著這個國家的血,去喂養那隻隨時會撲上來把這個國家撕成碎片的惡狼!
    儒商?
    朱由檢在心裏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。
    好一個“儒商”!
    儒家門徒的商人,原來根子在這裏,不是商人學了儒家思想,而是“儒家”本身就在做生意!
    是那些當“官”的,在當最大的老板!
    他一把抓起那本賬本,指甲因為用力深深地掐進了粗糙的布麵裏。他胡亂地翻開一頁,上麵的字像一群黑色的螞蟻,瘋狂地咬著他的眼睛。
    “……賣出鐵料三萬斤,棉布三千匹,鹽五萬斤……收入,白銀四萬兩。”
    “……賣出火藥三千斤,硫磺一萬斤……收入,東珠一百二十顆,上等人參五十斤。”
    每一筆交易,都記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    朱由檢的眼前,不再是這些冰冷的數字和文字。
    他的耳朵裏,響起了遼東戰場上震天的喊殺聲。
    太荒唐了!
    太不要臉了!
    太可恨了!
    一股無法控製的殺意,像西伯利亞最冷的暴風雪,從朱由檢的胸膛裏猛地衝上來,瞬間衝遍了他的全身。
    就在他的眼皮底下,就在他的朝廷上,就在他的紫禁城裏,就有這麽一群國家的大蛀蟲,在給敵人輸送血液!
    這是一個多麽荒唐的笑話!
    他用力地合上了那本賬本,發出“砰”的一聲悶響。
    魏忠賢敏銳地感覺到了huang帝身上散發出來的、那股幾乎能把人靈魂都凍住的恐怖氣息。
    他知道,huang帝被徹底惹怒了。
    “皇上……”魏忠賢小心翼翼地開口,聲音裏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、和huang帝一樣憤怒的情緒,“這些狗東西,連豬狗都不如!老奴已經把他們的犯罪證據都抓在手裏了,隻要您下命令,老奴馬上就讓東廠和錦衣衛的騎兵全部出動,把他們一個個全都抓起來!讓他們腦袋搬家!來向天下人謝罪!”
    他想得很簡單,也很直接。他是huang帝的刀,huang帝想殺誰,他就去殺誰。殺得越快越好,越幹淨越好!
    這是他作為一件工具的自覺。
    朱由檢搖了搖頭,他抬起眼睛看向魏忠賢。
    “殺了他們,太便宜他們了。”
    朱由檢的聲音平靜得可怕,好像剛才那滔天的怒火都已經被他強行壓了下去,打造成了某種更堅硬、更冰冷的東西。
    魏忠賢愣了一下,有點不明白地看著huang帝。
    “朕要的,不是讓他們簡簡單單地掉腦袋。”朱由檢站起來,慢慢地在暖閣裏走來走去。
    “朕要抄他們的家,滅他們的族!朕要把他們幾代人搜刮老百姓的血汗錢、貪汙guo家倉庫的錢糧、勾結敵人賣國換來的金山銀山,一分不少地全都給朕吐出來!”
    他的聲音突然提高,不再壓抑,帶著一種不容商量的、屬於huang帝的強大意誌。
    “國庫裏沒錢,邊防軍隊缺軍餉,北方九個邊防重鎮都爛掉了,老百姓無家可歸到處流浪!朕正發愁沒錢用!他們倒好,給朕送來了這麽一份厚厚的‘大禮’!”
    “朕還要讓天下所有的人都睜大眼睛看清楚,勾結敵人、出賣國家到底是什麽下場!朕要讓他們知道,犯了這種罪不光自己要死,還要讓他們的家族、他們的子孫後代,都為此付出永遠翻不了身的代價!”
    朱由檢停下腳步,猛地轉過身,目光像火一樣灼熱地盯著魏忠賢。
    “這,才是朕想要的。”
    魏忠賢的心髒,在胸口裏瘋狂地跳動。眼前這位才十七歲的huang帝,和他那個喜歡做木工、性格溫和的哥哥,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。
    這位皇上心裏,藏著一頭能吞掉天地、吃掉一切的猛虎!
    魏忠賢又一次深深地趴下跪拜,
    “老奴……明白了。皇上……您真是太英明了!”
    朱由檢重新走回huang帝的書桌前,拿起了那份最要命的名單。
    他的目光像老鷹一樣銳利,從馮銓、周延儒、高起潛等人的名字上,一個一個地看過去。
    “給朕製定一個周密詳細的抓捕計劃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恢複了剛開始時的冰冷和平靜,好像剛才那番激動的話,隻是為了說給魏忠賢聽的。他真正的情緒,早就被他鎖回了內心最深處那個冰冷的水潭裏。
    “記住,北京城、山西、邊防重鎮,這三個地方必須同時動手。朕要的是像雷電一樣快速猛烈的打擊,是要把他們一網打盡,一個不漏!”
    “人、錢財、物資,一樣都不能少!”
    魏忠賢伸出雙手,那雙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,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那份名單。
    他知道,他接過的是huang帝至高無上的信任,是東廠未來大得沒邊的權力,更是一場馬上就要席卷整個天下的血雨腥風。
    “老奴……遵命!”
    他抬起頭,那雙老眼睛裏閃爍著見了血就興奮的光芒。
    終於……要動手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