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讓你們殺自己人,眾人震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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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。
朱由檢坐在馬車裏,車廂裏除了他,就隻有英國公張維賢。
這位胡子頭發都白了的老國公,此刻坐得筆直,表情複雜地看著窗外向後退去的田地和樹木,也看著身邊這位年輕得有點過分的huang帝。
自從被新huang帝委以重任之後,張維賢就覺得,自己過去幾十年對這個世界的認識,正在被身邊的這位少年huang帝毫不留情地打碎,然後用一種他完全陌生、但又不得不承認它高效和冷酷的方式,重新拚湊起來。
他本來以為huang帝要對付山西商人,會像過去的huang帝一樣,先由都察院寫奏折報告,再交給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一起審理。經過漫長的互相推諉、權力鬥爭、各方妥協,最後殺幾個罪行特別大的,罰一筆不疼不癢的銀子,起到警告作用就算了。
可是這位新huang帝呢?
他直接繞開了整個朝廷的文官係統!
他沒有問內閣的意見,沒有通知吏、戶、禮、兵、刑、工這六個部,甚至沒讓都察院那些負責提意見的官員聽到一點風聲。
他就像一個最高明的下棋人,直接把手伸到了棋盤的背麵,用他自己掌握的力量去掀翻整個棋局。
這已經不是“不符合規矩”了,這是在用最直接的huang帝權力和暴力,去挑戰過去一百年來文官集團和皇權之間形成的、那種微妙的平衡。
張維賢活了一輩子,見過的huang帝有萬曆huang帝的不管事,泰昌huang帝的匆忙短暫,天啟huang帝的胡鬧。但他從來沒見過像朱由檢這樣的。
這位年輕的huang帝,身上有一種可怕的清醒。
他好像從一開始,就對朝廷上那些聽起來很正當的口號,對那些所謂的“清流”和“骨鯁”,抱著一種深入到骨頭裏的不信任。
他隻相信他自己,隻相信他手裏握著的刀!
而今天,他們就是要去看一看,他親手磨快的這把刀,到底夠不夠快,夠不夠鋒利。
馬車在北京郊區一個守衛非常嚴密的營地前麵停了下來。
這裏原來是一個廢棄的養馬場,野草長得很高,地上到處都是亂石頭。
但是現在,這裏已經完全變了樣子。
沒有高大堅固的軍營圍牆,隻是用削尖了的木頭樁子和挖出的壕溝,圍出了一片方圓幾裏地的大軍營。
軍營裏麵看不到任何好看但不實用的建築,隻有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帳篷,像是用尺子量著擺好的一樣,橫看豎看都成一條線,非常有秩序!
軍營中間是一片用夯土砸得特別結實的大操場,黃土上麵,幹淨得連一點灰塵都看不到。
整個軍營都透著一股和大明朝其他任何軍隊都不一樣的、樸素但又充滿殺氣的氣氛。
當朱由檢在文泰和張維賢的陪伴下走下馬車時,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片操場。
操場上麵,兩千多名士兵正在訓練。
“喝!”
“哈!”
兩千人的喊聲合在一起,像平地上打了一個大雷,在山穀裏來回響。
一個軍官正站在隊伍的最前麵,用已經喊破了的嗓子拚命地喊著口令。他脖子上的青筋因為用力都鼓了起來,但他好像完全沒感覺,仍然用盡全身力氣把每一個字砸向他麵前的士兵。
這個人就是新軍的參將,孫應元。
“向左——轉!”
“唰!”
幾千人的動作整齊得像一個人做出來的,轉動身體、腳後跟碰地發出的聲音,隻有一聲。
那聲音裏,沒有京城軍營裏那些老兵油子的應付和懶散,隻有一種被嚴格紀律管束著的、讓人心裏發慌的力量感。
眼前的景象,讓打過很多年仗的張維賢都忍不住驚訝地吸了一口冷氣。
他也是軍隊裏出來的,當然看得出這支軍隊的可怕之處。
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明朝軍隊。無論是戚繼光的戚家軍,還是守衛山海關的關寧鐵騎,都帶有很重的將領個人色彩,更像是一支放大了的私人衛隊。
而眼前的這支軍隊,卻像一群沒有個人特點的人。
他們每個人的動作都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,他們的眼神裏沒有個人的感情,隻有對命令的絕對服從。
這種達到極致的紀律性,讓這幾千人好像變成了一個整體,一個由鋼鐵和血肉組成的戰爭巨獸。
他忽然明白了。
huang帝訓練這支新軍,恐怕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為了拿到遼東去和滿洲軍隊拚命。
它更是一把懸掛在所有明朝不聽話的軍隊、不守法的大臣頭上的鋒利寶劍。
一組訓練終於結束了。
孫應元下令休息,士兵們一下子從緊繃的戰鬥機器,變回了一個個累壞了的人。
他們裏麵的很多人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汗水順著他們年輕黝黑的臉,不停地滴到腳下的黃土裏。
但是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說話,沒有一個人嬉笑打鬧,整個操場上,除了沉重的喘氣聲,安靜得嚇人。
“走吧,英國公。”朱由檢淡淡地說了一句,就第一個從高坡上走了下去。
朱由檢的出現,就像一塊大石頭扔進了平靜的湖水裏。
孫應元第一個發現了他,先是愣了一下,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但是當他看清楚來人身邊那位很有特點的英國公時,他全身一震,趕緊跑了過來,在離朱由檢還有五步遠的地方,“噗通”一聲,單腿跪在地上,用嘶啞的聲音拚命喊道:
“末將孫應元,拜見陛下!陛下萬歲,萬歲,萬萬歲!”
他這一聲喊,就像一個信號。
操場上那幾千個原本癱坐在地上的士兵,像被火燙了屁股一樣,一下子跳了起來,然後“嘩啦啦”地跪倒了一大片,動作整齊得像練習了無數遍。
“吾皇萬歲!萬歲!萬萬歲!”
幾千人一起喊叫的聲音,匯成了一股聲音的洪水,在這片空曠的操場上空回蕩,震得人耳朵嗡嗡響。
那聲音裏,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崇拜。
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知道,是這位年輕的huang帝,把他們從快要餓死的難民,變成了現在能吃飽飯、有軍餉拿、有尊嚴地活著的軍人。
是這位huang帝給了他們最好的夥食,最好的武器,和最好的訓練。
對於這些原來什麽都沒有的底層人來說,huang帝,就是他們的天,是讓他們重新活一次的恩人!
朱由檢臉上沒有什麽表情,他平靜地抬了抬手:“都起來吧。”
“謝陛下!”
又是一陣像山崩海嘯一樣的喊聲。
朱由檢的目光落在了跪在最前麵的孫應元身上。
“孫參將。”他開口了,聲音不大,卻清楚地傳到了孫應元的耳朵裏。
“末將在!”孫應元頭也不敢抬,大聲回答道。
“朕的這支新軍,你訓練得怎麽樣了?”
這個問題問得很平淡,像是在聊家常。
孫應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挺直了腰板,聲音沉穩地說:“回答陛下!將士們都拚命訓練,非常刻苦!”
這話說得非常有自信,甚至帶著幾分驕傲。
站在旁邊的張維賢聽了,心裏暗暗點頭,這孫應元確實是個當將軍的人才,不低聲下氣,也不驕傲自大,有膽量有見識。
然而,孫應元的話突然一轉,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壓不住的渴望:“但是……”
“士兵沒見過血,沒殺過敵,終究是沒開刃的兵器。將軍不上真正的戰場,終究隻是在紙麵上談打仗。”
他猛地抬起頭,那雙因為長期在太陽下暴曬而布滿血絲的眼睛裏,燃燒著一團熊熊的火焰。
“陛下!將士們心裏都憋著一股勁兒!他們盼著能上戰場殺敵人,盼著能用滿洲兵的人頭,來換立功受獎,來為陛下盡忠!請陛下下旨,給末將一個機會,給這支新軍一個機會!”
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,讓人熱血沸騰。
操場上,很多士兵聽到“上戰場殺敵人”這幾個字,都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,握緊了拳頭,眼睛裏充滿了對戰鬥和立功的渴望。
這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士氣。
張維賢聽了也覺得心潮澎湃,好像自己也年輕了幾十歲。
但是朱由檢的反應,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。
他隻是靜靜地盯著孫應元,那目光深得像一口古井,好像要把孫應元的靈魂都吸進去。
過了很久,朱由檢才慢慢地開口,他的聲音像是冬天結在屋簷下的冰柱子,又冷又硬,還很鋒利。
“很快,你們就有機會見到血了。”
孫應元聽了,眼睛裏爆發出狂喜的光。
但是朱由檢接下來說的話,卻像一盆冰水,從他的頭頂一直澆到腳底。
“但是朕給你們的第一個命令,不是讓你們去殺滿洲兵。”
朱由檢說話的速度很慢,
“而是去殺……大明朝自己的邊防軍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