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3章 霧鎖殘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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鐵木杖敲擊山石的悶響在林間回蕩。
江塵拄杖而行,每一步都在裸露的岩石上留下淡淡血印。右腿傷口的麻痹已蔓延至膝蓋,每次彎曲都伴隨著筋肉撕裂的痛楚。左肩的赤陽草藥效正在消退,陰寒重新抬頭,像無數冰針順著血脈向心脈遊走。
晨光穿過枝葉,在林間投下斑駁光影。這本該是生機盎然的景象,但江塵眼中隻有不斷計算的距離、時間和體力消耗。
三十裏山路,對全盛時期的他不過半個時辰的腳程。如今,卻成了生死天塹。
地圖上的標注在腦中清晰浮現:向西三十裏,廢棄道觀,密道,暗河,蒼霧山脈外圍。每個節點都是險關,每段路都可能藏著幽冥宗的眼線。
他停下腳步,靠在一棵古樹後喘息。
肺部像破風箱般拉扯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。吞下的丹藥正在壓製“腐髓散”毒素,卻也加劇了內力空虛帶來的虛弱感。清心鈴依舊沉寂,往生令那一下顫動後再無反應,仿佛隻是錯覺。
但江塵知道不是錯覺。
往生令與幽冥宗功法存在某種克製關係,這在玉京戰鬥中已證實。那一下顫動,或許意味著附近有幽冥宗的人在動用相關術法——追兵正在靠近。
他伏低身形,耳貼地麵。
微弱的震動從東方傳來,距離約五裏,人數不少於十,速度很快。不是普通搜山隊,是輕功好手。
江塵撕下衣袖,將右腿傷口重新紮緊,又在鐵木杖上纏了布條以減震消聲。然後他轉身,不是繼續向西,而是折向西北——偏離地圖路線,繞一段遠路。
這是賭。賭追兵會按常理直撲預定路線,賭自己能在體力耗盡前繞回正途。
密林深處,光線漸暗。參天古木遮蔽天日,藤蔓如蛛網垂落,地麵積著厚厚的腐葉,踩上去無聲,卻也消耗更多體力。
江塵以杖探路,避開看似平整實則鬆軟的沼澤區域。藥翁給的草藥知識在腦中浮現:赤陽草喜陽,多生於山崖南側;壓製麻痹的“青麻葉”則長在溪邊陰濕處……
他注意到右側岩壁縫隙裏有幾簇暗紅色草葉。
赤陽草。
但岩壁陡峭,以他現在的狀態,攀爬取草無異於自殺。
江塵繼續前行。活著比療傷更重要,這是殺手的第一準則。
半個時辰後,他聽到水聲。
一條山溪從石縫中湧出,在林中蜿蜒。溪邊果然生著大片青麻葉,葉片呈灰綠色,葉脈泛紫。
江塵跪在溪邊,先掬水痛飲,冰涼溪水入喉,神智稍清。他摘下數片青麻葉,在口中嚼碎,敷在右腿傷口上。清涼感迅速擴散,麻痹感暫緩。
他又采了一把塞進懷中備用。
正要起身時,溪水倒影中忽然掠過一道黑影!
江塵毫不猶豫向前撲倒,鐵木杖反手向後橫掃!
“鐺!”
金鐵交鳴!一道彎刀擦著他後頸掠過,斬在鐵木杖上,迸出火星。襲擊者借力後翻,落在三丈外溪石上——是個瘦削的黑衣人,臉上蒙著黑巾,隻露一雙陰鷙的眼睛。
“嗅覺不錯。”黑衣人聲音嘶啞,“竟能避開‘影刃’一擊。”
江塵拄杖起身,暗自心驚。此人潛行至此,自己竟全無察覺,若非溪水倒影……
“幽冥宗外堂,‘影殺組’?”他冷聲道。
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:“你知道的不少。那更留你不得。”
話音未落,他身形驟然模糊,化作三道殘影從不同方向撲來!彎刀在晨光中劃出詭異弧線,封死所有閃避空間。
幻影身法?不,是速度太快造成的視覺殘留。
江塵瞬間判斷:三道殘影中,左側那道氣息最凝實——是真身!
他不退反進,迎著左側殘影衝去,鐵木杖直刺對方咽喉!這是搏命打法,完全不顧另外兩道殘影的攻擊。
黑衣人果然變招,彎刀回防格擋。而江塵在最後一刻身形微側,鐵木杖變刺為掃,杖尾狠狠砸向對方肋下!
“砰!”
黑衣人悶哼一聲,被掃飛出去,撞斷一棵小樹。但他落地即起,隻是嘴角滲血,顯然傷勢不重。
“好狠的眼力。”他抹去血跡,“但你還是得死。”
江塵握緊鐵木杖,心中沉重。方才一擊他已用上殘存內力的兩成,卻隻讓對方輕傷。而自己右腿傷口在發力後再次崩裂,血已浸透布條。
不能久戰。
他目光掃視四周:溪流在此處形成一個小潭,潭邊岩石遍布,上方樹冠茂密……
黑衣人再次撲來,這次不再用幻影,而是將速度催至極致,彎刀化作一片銀光罩向江塵周身要害!
江塵不閃不避,鐵木杖舞成一片黑幕,杖影與刀光激烈碰撞!
“鐺鐺鐺鐺——!”
每一次碰撞,江塵都後退一步,虎口震裂,鮮血順杖身流下。他內息紊亂,左肩陰寒趁機反撲,半邊身體開始僵硬。
第七刀時,鐵木杖終於出現裂痕。
黑衣人眼中厲色一閃,彎刀陡然變向,削向江塵脖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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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死一瞬,江塵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——他鬆開鐵木杖,任由身體向後倒去,同時右手從懷中掏出最後一把毒粉,向頭頂樹冠撒去!
毒粉融入晨霧,無色無味。
黑衣人刀勢落空,正要追擊,忽然感覺視線模糊,四肢發軟。
“毒?!”他暴退,但已晚了。那毒粉並非針對他,而是針對樹冠上的……
“嘶嘶——!”
無數黑影從樹冠中竄出!是“黑線蛇”,山中劇毒蛇類,喜棲於陰濕樹冠,受毒粉刺激後瘋狂攻擊附近活物!
黑衣人被數條黑線蛇咬中,慘叫著揮刀亂砍。江塵趁機滾入溪潭,潛入水底,順流而下。
冰冷的溪水衝刷傷口,刺痛鑽心。他閉氣潛遊,直到肺快要炸開時才浮出水麵。
已遠離戰場半裏。
他爬上岸,劇烈咳嗽,吐出嗆入的溪水。右腿完全麻木,左肩僵硬如石,內力已近枯竭。鐵木杖丟了,隕星刺還在懷中,但以現在的狀態,已無力施展精妙刺術。
追兵隨時會來。
江塵撕下衣襟,將右腿傷口死死勒住止血,又吞下最後一片青麻葉。然後他辨認方向——西北,必須繼續向西北。
晨霧漸濃。
山林被白霧籠罩,能見度不足十丈。這對逃亡者有利,也有弊:利在遮掩行蹤,弊在容易迷失方向。
江塵靠著一棵古樹,以樹皮上的苔蘚分布判斷南北——苔蘚多長在北側。然後他繼續前行,每一步都踏得艱難。
霧中傳來異響。
不是人聲,是……鈴鐺?
很輕,很脆,仿佛風吹動簷角銅鈴。
江塵警覺伏低,握緊隕星刺。
霧氣中,一道纖細身影緩步走來。是個女子,穿著靛藍布衣,頭戴鬥笠,手中提著一串銅鈴。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踏在霧氣上,竟未發出腳步聲。
不是武者。至少不是普通武者。
女子在江塵藏身的樹前十步停下,鬥笠微抬,露出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。
“受傷了?”她聲音很輕,像霧一樣飄忽。
江塵不答。
女子也不在意,從腰間布袋中取出一片枯葉,放在唇邊吹響。不成調的葉笛聲在林間回蕩,片刻後,霧中又走出兩人:一個是背著藥簍的老嫗,一個是拄著拐杖的佝僂老者。
三人將江塵圍在中間。
“蝕魂石的傷,腐髓散的毒,還有‘影殺刃’的氣勁殘留。”老嫗抽了抽鼻子,聲音沙啞,“小子,你惹的麻煩不小。”
“霧隱村的?”江塵開口,聲音嘶啞。
三人對視一眼。
“知道霧隱村,還敢往這邊逃?”佝僂老者眯起眼,“是藥翁那老家夥指的路吧?”
江塵默認。
“藥翁欠你人情?”
“他欠幽冥宗血仇。”
沉默片刻。
提鈴女子忽然抬手,銅鈴輕響。鈴聲入耳,江塵隻覺體內翻騰的陰寒與毒素竟有刹那平複。
“清心定魂的鈴術?”他看向女子。
“雕蟲小技。”女子放下手,“你傷勢太重,若不及時救治,活不過今日日落。但霧隱村有規矩:不救來路不明之人。”
江塵從懷中摸出藥翁給的鐵木杖殘片——方才搏鬥時斷裂,他藏起一截。
“藥翁的信物。”老嫗接過殘片,仔細端詳杖身上的符文,“確是老藥頭的手筆。他既願為你作保……”
“帶他回村。”佝僂老者做出決定,“但規矩不能破:入村前需封住內力,由‘守霧人’看管三日,查明身份底細。若有不軌,就地格殺。”
江塵看著三人,緩緩點頭。
“可。”
他沒有選擇。以現在的狀態,別說抵達道觀密道,就連這片山林都走不出去。
提鈴女子上前,指尖在江塵胸口幾處大穴連點。手法精妙,不傷經脈,卻將本就殘存無幾的內力徹底封住。
“走吧。”老嫗轉身,“霧快散了。”
四人沒入濃霧深處。
江塵被兩人攙扶著前行,意識逐漸模糊。失血過多、毒素侵蝕、內力枯竭、陰寒攻心……身體已到極限。
昏迷前最後的感覺,是那串銅鈴在霧中輕響,鈴聲空靈,仿佛能滌淨世間一切汙濁。
同一時刻,溪邊戰場。
黑衣人屍體倒在地上,渾身發黑,已被蛇毒侵蝕得麵目全非。數名幽冥宗探子站在屍體旁,麵色凝重。
“影七死了。”
“那小子幹的?”
“不全是。”為首的探子蹲下,檢查屍體,“有第三方插手——是毒術高手,引動了黑線蛇群。”
他站起身,望向西北方向。濃霧正從蒼霧山脈方向湧來,很快將吞沒整片山林。
“他往霧裏去了。”探子咬牙,“怎麽辦?追進去?”
“你想死嗎?”另一人冷聲道,“蒼霧山脈的霧,進去了就出不來。更何況裏麵還有‘那些人’……”
“可黑幡使大人有令,死活不論。”
“那就等。”為首者道,“派人在所有出山路口布防,同時傳信回京,稟報情況。至於進山搜捕……”他看向那片翻湧的白霧,眼中閃過一絲忌憚,“讓內堂的大人們定奪吧。”
霧越來越濃。
很快,山林重歸寂靜,隻剩溪水潺潺,和幾具逐漸冰冷的屍體。
而在霧海深處,江塵被帶進了一座隱藏在山腹中的村落。
村口石碑上,三個古篆字若隱若現:
霧隱村。
他的命運,將在此迎來新的轉折。
而懷中的往生令,在進入村落的刹那,忽然微微發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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