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6章 蓮心血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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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玉髓蓮籽煉成的藥丸呈琥珀色,在螢石微光下泛著溫潤光澤。江塵將其含在口中,藥丸自行化開,一股清冽暖流順喉而下,所過之處,體內盤踞的陰寒如雪遇朝陽般迅速消融。
    但代價隨之而來。
    左臂敷藥處,青黑藥痂開始龜裂剝落,露出下方新生的嫩紅皮肉。這過程不亞於剝皮抽筋,每一次藥痂脫落都帶起鑽心刺痛。江塵盤坐床上,額頭冷汗涔涔,卻紋絲不動,隻以《刺神訣》中的凝神法門固守心神。
    鈴醫守在門外,銅鈴每隔一刻輕響一次,以特殊韻律助他穩住氣血波動。
    三個時辰後,最後一塊藥痂脫落。
    左臂恢複如初,皮膚甚至比之前更顯瑩潤,但江塵能感覺到,這隻手臂的筋脈骨骼都經過了一次徹底的“重塑”。陰寒侵蝕留下的暗傷已根除,可某種更深層次的東西也被改變了——玉髓蓮的藥力不僅療傷,似乎還在他體內留下了印記。
    他嚐試活動手指。
    靈活如初,甚至更敏銳了幾分。指尖觸及石壁時,能清晰感知到青苔的濕度、石料的紋理、乃至岩石深處細微的溫度差異。
    “玉髓蓮是天地靈物,服之可易經洗髓。”鈴醫推門進來,手中端著一碗清水,“你的左臂現在對寒氣與毒素的抗性會遠超常人,但也因此……會吸引某些東西。”
    “什麽東西?”
    “以寒毒為食的異蟲,修煉陰寒功法的武者,以及……”她頓了頓,“幽冥宗的人。他們修煉的蝕魂類功法與玉髓蓮藥性相克相生,十裏內就能感應到你的氣息。”
    江塵接過水碗一飲而盡。水很涼,但入喉後竟在左臂引發一陣微弱共鳴,仿佛那手臂有了自己的生命。
    “所以我現在成了誘餌?”
    “是保護傘也是麻煩。”鈴醫收起碗,“石翁讓你服完藥後去長老堂。村裏幾位長老要見你。”
    長老堂位於霧隱村中央,是座依山而建的石殿。殿內無窗,牆壁上嵌著數十枚螢石,將整個空間照得通明。正中立著九根石柱,每根柱前坐著一位老者,有男有女,最年輕的也有六十開外,最年長的須發皆白,臉上皺紋如刀刻斧鑿。
    江塵踏入殿內,九道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。
    那些目光沒有敵意,卻帶著審視、探究、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。仿佛他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件器物,一段過往的延續。
    “江塵。”居中那位最年長的老者開口,聲音蒼老卻渾厚,“我是霧隱村大長老,陳硯。你可知我們為何要見你?”
    “因為往生令。”江塵平靜回答。
    “不止。”陳硯緩緩搖頭,“因為你身上有陸尋的影子。”
    陸尋,六十年前往生令的上任持有者。
    “石翁說你見過他。”江塵道。
    “何止見過。”陳硯左側的一位老嫗開口,她雙目已盲,眼眶深陷,聲音卻異常清晰,“當年是我親手將玉髓蓮交給陸尋。他離去時,那隻握劍的手在顫抖——不是恐懼,是憤怒與絕望交織的瘋狂。我那時就知道,他不會再回來了。”
    殿內陷入短暫沉默。
    “你與陸尋不同。”陳硯打破寂靜,“你更冷靜,更像……真正的守夜人。”
    “守夜人究竟是什麽?”江塵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。
    九位長老交換眼神。
    最後,陳硯緩緩站起,走到一根石柱前,以枯槁的手指輕觸柱身符文。石柱表麵泛起微光,顯現出一幅幅古老壁畫。
    第一幅:黑夜中,一群黑袍人圍坐在祭壇旁,祭壇上懸浮著散發黑氣的蝕魂石。
    第二幅:另一群身穿灰衣的人出現,手持令牌與鈴鐺,與黑袍人廝殺。
    第三幅:灰衣人節節敗退,最後幾人逃入群山,在迷霧中建立村落。
    “守夜人,是一個古老的傳承。”陳硯的聲音在殿內回蕩,“他們遊走於黑夜,專司清除幽冥邪祟,守護人世安寧。而幽冥宗,最初隻是守夜人中的一支叛徒——他們沉迷於蝕魂之力的強大,背離了守護的誓言,轉而以活人煉魂,追求永生。”
    壁畫繼續變化,顯示出守夜人內部的分裂、內戰、以及最終的潰散。
    “六十年前,守夜人已名存實亡。陸尋是最後一位得到完整傳承的守夜人,但他為救妻子入世,最終身死道消。”陳硯轉身,看向江塵,“而你手中的往生令,就是守夜人首領的信物。它不僅僅是令牌,更是一件法器,記錄著守夜人曆代積累的功法與知識。”
    江塵握緊懷中的令牌:“為何它現在才顯現異狀?”
    “因為它需要‘鑰匙’。”盲眼老嫗說,“玉髓蓮的藥力,就是其中一把鑰匙。你服下蓮籽,藥力融入血脈,觸發了往生令的部分封印。”
    “還有其他的鑰匙?”
    “有。至少還有兩處:一處是守夜人總壇的‘啟靈碑’,一處是……”陳硯頓了頓,“幽冥宗禁地中的‘蝕魂之源’。前者能徹底解開往生令的傳承,後者則能讓它發揮出完整威力——但也可能令持有者墮入邪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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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江塵沉默片刻。
    “你們告訴我這些,是想讓我做什麽?”
    九位長老的目光再次交匯。
    “霧隱村,本就是守夜人最後的避難所。”陳硯的聲音低沉下來,“六十年前陸尋離去後,我們封閉了村子,發誓不再過問外界紛爭。但幽冥宗的勢力越來越龐大,蝕魂試驗的範圍從武者蔓延到平民……我們不能再躲下去了。”
    他走到江塵麵前,蒼老的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。
    “我們希望你能重走陸尋未走完的路。以守夜人的身份,清理幽冥宗。”
    殿內死寂。
    江塵看著九位長老,看著他們眼中壓抑了數十年的怒火與期盼,緩緩開口:
    “我隻是個殺手,不是救世主。”
    “我們不要救世主。”盲眼老嫗的聲音尖銳起來,“我們要複仇!為六十年來所有死於蝕魂試驗的無辜者,為陸尋的妻子,為藥翁的妻子,為千千萬萬被幽冥宗奪去性命的人——複仇!”
    “那你們為何不自己去?”
    “因為我們發過血誓。”陳硯苦笑,“當年為求自保,霧隱村所有成年人都以血立誓:此生不出迷霧,不主動與幽冥宗為敵。誓言受天地見證,違者血脈枯竭而死。”
    他拉開衣袖,露出手臂——皮膚下,隱隱可見血色符文在緩慢流轉。
    “但你不同。”另一位長老開口,“你是外來者,未立誓言。更重要的是,你身負往生令,這是守夜人的因果,也是使命。”
    江塵環視石殿,目光從一幅幅壁畫上掠過。
    守夜人與幽冥宗的廝殺、潰敗、逃亡……這些畫麵在往生令微微發燙的共鳴中,似乎活了過來。他能感受到壁畫中那些灰衣人的憤怒與絕望,也能感受到令牌中蘊藏的、沉寂了數十年的力量。
    “我需要付出什麽?”他問。
    “在你徹底解開往生令封印前,霧隱村會庇護你、培養你。”陳硯說,“我們會教你守夜人的功法、醫術、毒術,以及所有關於幽冥宗的情報。但相應的,你需要為我們做三件事。”
    “哪三件?”
    “第一,三年內,斬殺幽冥宗十名‘黑幡使’級別的高手。”
    江塵眼神一凝。黑幡使至少是宗師中期的實力,而且身邊必有護衛。
    “第二,找到並摧毀三處幽冥宗的‘蝕魂試驗場’。”
    “第三,”陳硯深吸一口氣,“找到陸尋的遺骸——或者至少,查明他的下落。”
    “若我拒絕?”
    “你會帶著痊愈的身體離開霧隱村,我們永不追究。”陳硯平靜地說,“但往生令的秘密,幽冥宗遲早會發現。屆時你將麵臨無休止的追殺,天下之大,再無你容身之處。”
    這是一場豪賭。
    接受,則背負沉重的使命與危險,但也獲得強大的助力與成長機會。
    拒絕,可暫時自由,卻終將陷入更深的絕境。
    江塵閉上眼,腦中飛速計算。
    殺手的第一準則是生存。而生存不僅需要武力,更需要情報、資源、退路。霧隱村能提供的,遠不止一處藏身之所。
    他睜開眼。
    “我接受。”
    陳硯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,其他長老也微微頷首。
    “那麽,以血為誓。”盲眼老嫗取出一柄玉刀,刀身與采摘玉髓蓮的溫玉刀同源,“將你的血滴在往生令上,與霧隱村的‘護村大陣’立下契約。此誓受陣法見證,違者神魂俱滅。”
    江塵接過玉刀,劃破指尖。
    鮮血滴在往生令表麵的眼瞳紋路上。
    令牌驟然發燙!那枚閉目的眼瞳仿佛活了過來,貪婪地吸收著鮮血,紋路逐漸染上血色。同時,整個長老堂的九根石柱同時亮起,無數符文從柱身蔓延至地麵、牆壁、穹頂,構成一個龐大而複雜的陣法。
    江塵感到自己的靈魂深處,似乎被烙下了某種印記。
    那不是束縛,更像是一種連接——與霧隱村,與這片土地,與守夜人古老傳承的連接。
    陣法光芒漸熄。
    “契約已成。”陳硯深深看了江塵一眼,“從今日起,你就是霧隱村的‘客卿長老’,可自由翻閱村中所有典籍,接受所有長老的教導。七日後,我們會開始第一階段的訓練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:“另外,關於你體內的玉髓蓮藥力……鈴醫會教你如何收斂氣息,避免被幽冥宗過早察覺。”
    江塵收起往生令。令牌的溫度已恢複正常,但那枚眼瞳紋路,已徹底變成暗紅色。
    “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。”
    “請問。”
    “陸尋當年離開時,有沒有留下什麽話?”
    九位長老同時沉默。
    良久,盲眼老嫗才幽幽開口:
    “他說……‘若我回不來,告訴後來者:蝕魂之痛,非人所能承受。若想根除幽冥,必先毀其源,斷其根,焚其苗。否則春風吹又生,永無寧日。’”
    蝕魂之痛,非人所能承受。
    江塵想起藥翁胸口的掌印,想起玉京據點裏那些被蝕魂石折磨的試驗品,想起自己左臂曾經鑽心的陰寒。
    他握緊拳頭。
    “我記住了。”
    離開長老堂時,天色已近黃昏。山腹村落籠罩在暮色與霧靄之中,螢石陸續亮起,如星子灑落人間。
    鈴醫在殿外等他。
    “談妥了?”她問。
    “嗯。”江塵看向她,“聽說你要教我收斂氣息?”
    “不止。”鈴醫轉身走向村落深處,“從今日起,我是你的‘引路人’。守夜人的傳承,我會一點點教給你——直到你能獨當一麵,或者……死在路上。”
    她的聲音很平靜,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。
    江塵跟上她的腳步。
    暮色中,兩人的影子被螢石微光拉得很長,最終沒入霧氣深處。
    而在長老堂內,九位長老依舊未散。
    “大長老,您覺得他能走到哪一步?”有人問。
    陳硯望著江塵離去的方向,蒼老的眼中映著螢石微光。
    “陸尋當年離開時,眼中隻有決絕與瘋狂。而江塵的眼中……是冰冷的計算。”他緩緩道,“瘋狂者易折,計算者易活。但最終能走多遠的,不是計算,也不是瘋狂,而是……”
    他頓了頓。
    “而是他心中,是否還存著一絲‘守護’的念頭。”
    殿外,暮色四合。
    霧隱村的夜,開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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