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霧隱村，螢石微光漸次熄滅。
    江塵站在村口石碑前，腰間掛著重新打磨過的隕星刺，背後是石翁連夜趕製的藥囊——裏麵分門別類裝著解毒、止血、壓製內傷的丹藥，以及三包特製的“迷神散”。左臂袖口內，玉髓印記在晨曦微光中泛著淡青色脈絡，與懷中的往生令形成微弱共鳴。
    鈴醫將一枚漆黑的鈴鐺遞給他。
    “鎮魂鈴的子鈴，與我的母鈴共鳴。百裏之內，搖動它我能感知到。”她頓了頓，“但隻能用一次，且會暴露位置。”
    江塵接過，鈴鐺觸手冰涼，表麵刻著與往生令相似的眼瞳紋路。
    “西南三百裏，黑水鎮。”石翁展開一張獸皮地圖，手指劃過蜿蜒的墨線，“幽冥宗在那裏的據點偽裝成‘福壽堂’藥鋪，明麵經營藥材，暗地裏收集中毒的武者做蝕魂試驗。你的任務是探明據點規模、守衛分布、試驗場位置，以及……”
    他抬眼看著江塵：“判斷是否具備單獨摧毀的條件。”
    這是血誓三件事的第一步試探。若這個據點實力不強，江塵將直接動手；若超出能力範圍，則帶回情報，霧隱村會另做安排。
    “時限？”江塵問。
    “十日。十日內你必須返回，否則視為任務失敗。”石翁收起地圖，“記住，你不是去送死。遇險即退，情報優先。”
    晨霧開始流動。
    江塵最後檢查裝備：隕星刺兩柄、毒粉三包、爆裂蠟丸五枚、迷神散、各類丹藥、三天份的幹糧、水囊，以及最重要的往生令和子鈴。
    沒有告別，他轉身走進晨霧。
    霧隱村在身後迅速模糊，最終徹底消失在山腹的霧氣中。江塵踏上出山的碎石小徑，左臂的玉髓印記微微發燙——這是對山林中殘留蝕魂氣息的感應。
    他運轉《夜影步》，氣息收斂，身形在晨光與霧氣交織的光影中變得模糊。
    西南方向的山路崎嶇難行。
    江塵避開官道，專走獵戶小道。這樣雖慢，但能最大限度避開幽冥宗可能設下的眼線。《夜影步》第一重“影隨形”已成本能，行走時身形自然融入環境陰影，若非刻意觀察，即便相隔十丈也難以察覺。
    第一天黃昏，他在一處山泉邊休息。
    剛蹲下掬水，左臂印記驟然刺痛！
    不是預警，而是某種……共鳴？
    江塵伏低身形，目光掃視四周。泉水下遊三十步外，一塊岩石後隱約露出半截靴尖——有人埋伏。
    不止一個。
    他數了數岩石間的縫隙：左側樹後一人，右側灌木叢兩人，下遊岩石後一人。四人形成合圍之勢，但似乎不是針對他——他們的視線焦點在泉水上遊的某處。
    江塵順著看去。
    上遊岩石上，坐著個青衫書生打扮的年輕人，正捧著一卷書看得入神。書生腰間掛著長劍，劍鞘樸實無華，但江塵注意到他握書的手指——指節粗大，虎口有厚繭，是常年練劍的手。
    武者偽裝成書生？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下遊岩石後的那人動了。
    他像獵豹般竄出，手中短刀直刺書生後心！幾乎同時，另外三人也從藏身處撲出，刀光劍影封死所有退路！
    書生頭也沒抬，左手依然持書，右手不知何時已按在劍柄上。
    劍光一閃。
    不是一道，而是四道幾乎同時亮起的寒光！四名襲擊者同時僵住，咽喉處各多了一抹紅線。他們瞪大眼睛，似乎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，然後軟軟倒地。
    書生這才放下書卷，歎了口氣。
    “跟了一路，不累嗎？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他身形驟然消失！
    下一刻，他已出現在江塵藏身的樹後，長劍如毒蛇般刺向江塵眉心！
    好快的速度！
    江塵《夜影步》急轉，身形在劍尖觸及前化為殘影，向後飄退三丈。隕星刺已在手，卻沒有反擊——因為他從對方眼中沒看到殺意，隻有試探。
    “《夜影步》？”書生收劍，眼中閃過訝異，“霧隱村的人？”
    江塵不答，保持戒備。
    “別緊張。”書生笑了笑，將長劍歸鞘，“我叫葉輕塵，跟幽冥宗有些過節。剛才那四個是‘血鴉網’的外圍殺手，在附近搜捕一個毀了蝕魂石的家夥——應該不是你吧？”
    他看似隨意地問，目光卻鎖定了江塵左臂——那裏，玉髓印記在衣袖下微微發燙。
    “路過。”江塵簡短回答，身形緩緩後撤。
    “玉髓蓮的氣息，加上《夜影步》……”葉輕塵摸了摸下巴，“霧隱村很少放外人出來走動。除非……”
    他忽然正色：“你是那個江塵？玉京鬧出大動靜的江塵？”
    空氣凝固。
    江塵握緊隕星刺，體內僅存的五成內力開始運轉。
    葉輕塵卻擺了擺手：“別急著動手。我不是幽冥宗的人，相反——我也在找他們麻煩。”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鐵牌，拋給江塵。
    鐵牌入手沉重，正麵刻著“監察”二字，背麵是盤龍紋。
    “朝廷的人？”江塵眯起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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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六扇門特聘監察使，專門處理武林邪派。”葉輕塵收回鐵牌，“幽冥宗近年動作越來越大，朝廷不能坐視。我奉命調查，已經跟了他們三個月。”
    他看向地上四具屍體：“這四人本來是盯我的，但看到你後分了一人去報信——被我截殺了。現在這附近應該還有至少兩隊搜捕者，都在找‘左臂有異狀的黑衣青年’。”
    江塵沉默。
    玉髓蓮改變了他的左臂，這確實是個明顯的標記。
    “你打算怎麽處理我？”他問。
    “合作。”葉輕塵直言不諱，“我知道你要去黑水鎮。巧了，我也要去。那個‘福壽堂’藥鋪，表麵老板是個姓錢的老藥師，實際是幽冥宗外堂執事，專管‘魂材’收集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：“我需要的，是藥鋪地下試驗場裏的一份名單——記錄了所有被試驗者的身份，以及他們背後可能牽扯的朝廷官員。你需要的，是摧毀據點。我們可以互相掩護。”
    “我憑什麽信你？”
    “憑我剛才沒殺你。”葉輕塵笑了笑，“也憑這個。”
    他取出另一枚鐵牌——這次是暗金色的，上麵刻著一個“陸”字。
    江塵瞳孔微縮。
    這枚鐵牌的紋路，與往生令背麵的部分紋路有七分相似！
    “這是陸尋前輩留下的信物。”葉輕塵低聲道，“六十年前，他離開霧隱村前，將這東西交給了一位朝廷好友。那位好友後來成立了六扇門的‘暗部’，專司監控武林邪祟。我是第三代傳人。”
    月光漸起，照在暗金鐵牌上，上麵的“陸”字流轉著微光。
    江塵懷中的往生令，開始發燙。
    “你也有類似的東西，對吧？”葉輕塵看著他，“我能感覺到那種共鳴。”
    良久，江塵緩緩收起隕星刺。
    “怎麽合作？”
    “簡單。”葉輕塵蹲下身，以樹枝在地上畫圖，“黑水鎮不大，福壽堂在鎮西。我以藥材商的身份進去談生意，探查地麵部分。你從暗處潛入，找到地下入口。三日後子時，我們在鎮外土地廟匯合，交換情報。”
    “若一方失約？”
    “那就是死了。”葉輕塵站起身，“各自保重。”
    他轉身離去，走了幾步又回頭：“對了，小心一個叫‘毒娘子’的女人。她是福壽堂明麵上的掌櫃，擅用蠱毒，心思歹毒。我折了兩個探子在她手上。”
    青衫身影消失在夜色中。
    江塵留在原地，看著地上四具屍體。
    他蹲下檢查，從其中一人懷裏搜出一張畫像——畫得不太像，但特征抓得很準：黑衣，身形偏瘦，左臂有異狀。畫像背麵寫著一行小字：“死活不論，賞銀五千兩。”
    幽冥宗的“血鴉網”已經開始運作。
    他將畫像撕碎，拋入山泉。然後快速處理了屍體——不是掩埋，而是拖到一處獸穴旁，撒上引獸粉。天亮之前，野獸會處理好一切痕跡。
    繼續上路前，江塵取出往生令。
    令牌在月光下泛著溫潤光澤，那枚眼瞳紋路半睜半閉。他想起陸尋的記憶碎片裏，那個絕望的劍客最後拋棄令牌的畫麵。
    “你究竟藏著多少秘密……”
    將令牌貼身收好，江塵再次施展《夜影步》，身形融入夜色。
    西南方向，黑水鎮還有兩百七十裏。
    而前方的路，顯然比預想的更複雜。
    朝廷、幽冥宗、霧隱村、守夜人傳承……這些勢力交織的網中，他必須找到自己的生路。
    夜色漸深。
    山林間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過，不留痕跡。
    唯有左臂的玉髓印記，在黑暗中持續散發著微弱的、警示般的青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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