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未散時，黑幡使的隊伍抵達土地廟。
    七個人，清一色黑袍，袖口繡著血色雲紋——這是幽冥宗“血煞衛”，專司追捕重要目標，每人都至少是先天巔峰修為，為首的副統領更是宗師中期。
    黑幡使沒有進廟。他站在廟外十步處，閉目凝神，手中那枚血色玉佩正散發著灼熱的紅光。玉佩中央，一點暗金色的光斑緩緩流轉，指向西南方向——正是江塵離去的路線。
    “大人，廟內有打鬥痕跡，死了三個，都是‘影殺組’的人。”一名血煞衛從廟內走出，單膝跪地，“看傷口，兩人死於劍傷，劍法剛猛霸道，疑似‘破軍劍法’；一人死於刺傷，傷口極細，凶器應該是錐刺類短兵。”
    “葉輕塵……和那個小蟲子。”黑幡使睜開眼，眼底有血色紋路一閃而逝，“他們在這裏碰過頭，交換了情報。”
    他緩步走進廟內。
    三具屍體已經被血煞衛擺放在供桌前。黑幡使的目光落在那個胸口被刺穿的刺客身上，蹲下身，手指探入傷口。
    傷口邊緣殘留著極其微弱的、與蝕魂之力相克的氣息——玉髓蓮的味道。
    還有更深處，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、仿佛來自遠古的威嚴……
    “往生令……”黑幡使喃喃自語，“果然在他身上。而且，他接觸過‘那個東西’。”
    副統領上前：“大人，我們追哪個方向？葉輕塵應該是往東回朝廷，那小子應該是往西……”
    “都追。”黑幡使站起身，掌心那枚血色玉佩忽然裂開一道縫隙，“但重點是西邊那個。他身上有我要的東西。”
    他從懷中取出另一件器物——是個巴掌大小的青銅羅盤，盤麵刻滿扭曲的符文，中央嵌著一顆暗紅色的晶體碎片。黑幡使咬破指尖，將一滴血滴在晶體上。
    晶體驟然亮起，投射出一道血色光幕。光幕中浮現出模糊的畫麵：江塵在林中奔行的背影，左臂衣袖下隱約有青色脈絡在發光。
    “以血為引，以魂為餌。”黑幡使冷笑，“玉髓蓮的印記，就是最好的路標。他逃不了三百裏。”
    副統領遲疑道：“大人，西邊再走三百裏就是蒼霧山脈深處，那裏地形複雜，瘴氣彌漫，而且……可能有守夜人的殘留禁製。”
    “所以才要在他進山之前截住。”黑幡使收起羅盤，“傳令下去：調集西南三州所有‘血鴉網’的眼線，封鎖蒼霧山脈所有已知入口。同時，通知‘陰風穀’那邊，加派兩隊‘蝕魂衛’在穀口待命。”
    “是！”
    黑幡使最後看了一眼土地廟，轉身走出廟門。晨光落在他臉上，那張原本還算端正的麵容，此刻卻因血色紋路而顯得猙獰可怖。
    “小子，你毀我蝕魂石，殺我手下，奪我寶物……我會讓你知道，什麽叫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”
    黑袍翻飛，七道身影如鬼魅般向西追去。
    同一時間，江塵已在三十裏外。
    他選了一條最險峻的山路：貼著懸崖邊緣的獸徑，腳下是百丈深澗，頭頂是嶙峋怪石。這種路普通人根本不敢走，但對於精通《夜影步》的他來說，反而能最大限度減少追蹤者。
    但左肩的傷口越來越痛。
    毒針的陰寒勁力如跗骨之蛆，不斷侵蝕著經脈。玉髓蓮印記雖然在壓製，但連續對抗蝕魂之力後，它的活性明顯下降，青光已變得微弱。江塵吞下第二枚溫脈丹，感受著藥力與寒毒在體內拉鋸。
    必須找個地方徹底療傷。
    他看向前方：山路在此處分成兩條，一條繼續向西深入蒼霧山脈，另一條折向西南，通往一處山穀——地圖上標注那裏有個廢棄的采礦營地，或許能找到些補給。
    正思索間，懷中的往生令忽然劇烈震動！
    不是發燙，而是急促的、警示般的震顫。同時左臂玉髓印記也開始刺痛—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強烈。
    有人在用某種秘術追蹤他！
    江塵毫不猶豫，從懸崖邊縱身躍下！
    不是自殺，而是落在下方三丈處一塊凸出的岩石上，然後如壁虎般貼住崖壁，快速橫向移動。他剛離開原處不到五息，上方山路上就傳來了破風聲——
    三道黑影掠過，速度極快，顯然都是輕功好手。
    他們停在江塵剛才站立的位置。
    “氣息在這裏斷了。”其中一人蹲下查看地麵。
    “玉髓蓮的感應也消失了。”另一人托著個類似羅盤的器物，器物的指針在瘋狂旋轉，“奇怪……剛才明明很清晰。”
    “他可能察覺到了，用了什麽隱匿氣息的法門。搜！他跑不遠！”
    三人分散開，在附近搜索。
    江塵貼在崖壁陰影中，屏住呼吸。《夜影步》的“氣同塵”全力運轉，體溫降到與環境相近，心跳放緩到每分鍾不足十次，連毛孔都封閉起來。
    但這樣消耗極大。以他現在的狀態，最多能維持半刻鍾。
    上方傳來腳步聲，一個追蹤者走到了懸崖邊，向下張望。江塵緊貼石壁，連眼珠都不敢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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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人看了片刻，似乎沒發現什麽，轉身離開。
    江塵正要鬆口氣，懷中那截守夜人指骨，忽然散發出一縷溫潤的氣息！
    那氣息極其微弱，卻仿佛有生命般，主動纏繞住他的左臂，與玉髓蓮印記融合。下一刻，印記的青光徹底收斂，連帶著他周身所有的氣息都完全內斂——不是隱匿，而是仿佛“消失”了，與岩石、空氣、陰影真正融為一體。
    崖上的追蹤者猛地回頭！
    他疑惑地看著懸崖下方，剛才那一瞬間，他好像感覺到了一絲異常波動，但現在又什麽都感知不到了。
    “見鬼……”他嘀咕著走開。
    江塵等到腳步聲遠去，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。
    剛才那一瞬間的變化，是守夜人指骨在主動幫他。這截指骨裏封存的，恐怕不止是感悟那麽簡單。
    他小心地向上攀爬，回到山路。三名追蹤者已經往西去了，但他不敢大意——黑幡使既然能調動這麽多人手，說明整個西南地區的幽冥宗勢力都已動員起來。
    必須改變路線。
    江塵看向西南方向的山穀。那裏雖然可能也有埋伏，但至少地形複雜，便於周旋。而且……他摸了摸懷中的獸皮地圖，地圖上那個“鑰匙”標記，就在蒼霧山脈西南區域。
    或許順路。
    他服下最後一枚溫脈丹，撕下一截衣袖重新包紮左肩傷口，然後折向西南。
    山穀比預想的更荒涼。
    廢棄的采礦營地隻剩下幾間快要倒塌的木屋，屋外散落著生鏽的鎬頭和破損的礦車。穀底有條渾濁的小溪，水邊堆著大量礦渣，空氣中彌漫著硫磺和某種金屬氧化物的刺鼻氣味。
    江塵沒有直接進營地。他繞到營地後方的山壁上，找了個隱蔽的岩縫藏身，然後開始處理傷口。
    毒針已經拔出，但針孔周圍的皮肉呈現青黑色，輕輕按壓就有黑色膿血滲出。他取出藥囊裏的解毒粉，混合溪水調成糊狀敷上，又以內力催動藥力深入傷口。
    劇痛讓他額頭冒出冷汗。
    但更麻煩的是那股陰寒勁力。它盤踞在肩井穴附近，像一條毒蛇般不斷侵蝕經脈。玉髓蓮印記雖然能壓製，卻無法根除——除非有宗師級高手以純陽內力幫他逼出，或者……
    江塵看向懷中的守夜人指骨。
    這截指骨蘊含著初代守夜人首領的修為，其中應該也有對抗陰寒之力的法門。但他不知道如何激發——之前那些感悟是主動湧入的，現在指骨又恢複了沉寂。
    他嚐試將內力注入指骨。
    毫無反應。
    又試著將指骨貼在玉髓蓮印記上。
    這一次，指骨表麵的金色紋路微微亮起。一縷溫潤的氣息順著手臂流入肩井穴，與那股陰寒勁力接觸的瞬間——
    “嗤！”
    仿佛冷水滴入熱油，兩股力量激烈衝突！江塵悶哼一聲，左肩皮肉下鼓起一個個小包，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下麵鑽動！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，他咬緊牙關，額頭青筋暴起。
    不能停下。
    他繼續催動內力，引導指骨的氣息衝擊陰寒勁力。
    一刻鍾後，衝突終於平息。
    左肩傷口的青黑色褪去大半，那股陰寒勁力被逼出七成，剩下的三成暫時蟄伏。江塵渾身濕透，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，但眼神卻比之前清明了許多。
    指骨的金色紋路黯淡下去，顯然消耗不小。
    江塵將它小心收好，正要起身，耳朵忽然動了動——
    穀口方向傳來馬蹄聲。
    不止一匹。
    他悄無聲息地滑下岩縫，潛入最近的一間木屋。木屋牆壁有裂縫，剛好能看到穀口。
    七匹馬馳入山穀，馬上都是黑衣勁裝的武者。為首的是個獨眼壯漢，左眼戴著黑色眼罩，右臉頰有道蜈蚣狀的疤痕。他勒馬停在小溪邊，掃視著廢棄營地。
    “大人說的就是這裏？”獨眼壯漢問。
    旁邊一個瘦削漢子點頭：“玉佩的感應最後消失在這一帶。那小子應該就在附近，可能藏起來了。”
    “搜！”獨眼壯漢揮手，“兩人一組，仔細搜！記住，大人要活的——至少腦袋得是活的。”
    六名手下分散開，開始搜查木屋和礦洞。
    江塵所在的木屋，很快就有兩人接近。
    他屏息凝神，隕星刺已在手中。《夜影步》雖然能隱匿氣息，但如果對方進屋搜查，這麽小的空間根本無法躲藏。
    隻能先下手為強。
    腳步聲停在門外。
    “這間看起來要塌了，沒必要搜吧？”一個年輕的聲音。
    “搜一下，萬一呢。”另一個沉穩些的聲音。
    門被推開。
    木門腐朽的吱呀聲中，兩道身影先後踏入。江塵躲在門後陰影中，在第二人完全進屋的刹那，動了！
    隕星刺如毒蛇出洞，從背後刺入第一人的後心，同時左手捂住他的嘴，不讓他發出聲音。屍體軟倒的瞬間，江塵抽出刺，刺尖已指向第二人的咽喉——
    但那人反應極快！
    他竟在電光石火間向後仰倒，同時手中長刀向上撩起，直劈江塵手腕！江塵變刺為削，避開刀鋒，隕星刺劃過對方手臂，帶起一蓬血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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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在這裏！”那人忍痛大吼，同時翻滾出屋。
    江塵沒有追擊，而是迅速從窗戶翻出，撲向最近的礦洞入口。
    獨眼壯漢聽到喊聲，立刻帶人圍過來：“圍住礦洞！他進去了！”
    五個人守住礦洞入口，兩人持弩對準洞內。獨眼壯漢冷笑：“小子，自己出來，還能少受點苦。要是讓我們進去抓你……嘿嘿，我保證你會後悔生出來。”
    礦洞內一片漆黑。
    江塵貼著洞壁，快速向深處移動。這個礦洞顯然廢棄已久，洞頂不時有碎石落下，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……一絲若有若無的硫磺味。
    越往裏走，溫度越高。
    前方隱約傳來暗紅色的微光，還有流水聲。江塵轉過一個彎，眼前豁然開朗——
    這是個巨大的地下溶洞，中央有個岩漿池，暗紅色的岩漿緩緩翻湧，散發出灼人的熱浪。池邊堆積著大量礦石，有些已經被高溫熔化成怪異的形狀。
    而溶洞的另一側，竟然有個人工開鑿的石室！
    石室門半開著，裏麵隱約能看到石床、石桌，甚至還有熄滅的炭火——這裏不久前還有人住過。
    江塵警惕地靠近石室。
    室內很簡單，一張石床，一張石桌，牆上掛著幾件破舊衣物。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本，紙頁已經泛黃。
    他拿起筆記本。
    字跡很工整，記錄的是采礦日誌。但翻到最後幾頁時，內容變了：
    “……他們發現了‘赤血礦’的秘密，那不是普通的鐵礦，而是沾染了蝕魂之力的變異礦石。幽冥宗的人來了，殺了所有礦工，隻留下我和另外三個懂冶煉的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他們在礦洞深處建了熔爐，用活人祭祀來提煉礦石中的‘蝕魂精華’。我親眼看到老李被推進岩漿，他的魂魄被抽出來，封進了一塊黑色的石頭裏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我逃出來了，但身上已經沾染了蝕魂之力。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，但我要留下這份記錄。後來者，如果你看到這些字，記住：赤血礦脈的深處，埋藏著守夜人留下的封印。幽冥宗想要打開它，釋放裏麵的東西……絕不能讓他們得逞！”
    筆記到此中斷。
    最後一頁，畫著簡陋的地圖：礦洞深處有個標記，旁邊寫著“封印之地”。
    江塵合上筆記本，看向岩漿池。
    池子對麵，礦洞繼續向下延伸。那裏，可能就是筆記中說的赤血礦脈深處。
    而就在這時，洞口方向傳來獨眼壯漢的聲音：
    “小子，我知道你在裏麵。給你十息時間，自己走出來。否則……我就炸塌礦洞，讓你永遠埋在裏麵！”
    江塵握緊隕星刺。
    前有追兵，後有絕路。
    但他看著手中的筆記本，又看向礦洞深處。
    或許……絕路之中，另有生機。
    他將筆記本塞進懷裏，轉身走向礦洞深處。
    暗紅色的岩漿光，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，在洞壁上扭曲晃動，仿佛一頭即將蘇醒的凶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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