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59章 五百架神臂弩的真理,與昂貴的“馬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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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孫立本的手指在賬本那泛黃的紙頁上輕輕摩挲著,發出的沙沙聲在死寂的城門口顯得格外刺耳。
    他抬起眼皮,目光越過賬本,精準地落在了巴圖胯下那匹還在呼哧帶喘的汗血寶馬身上。
    “第一筆,馬匹尾氣排放超標費。”
    “你看你這馬,剛才是不是放了個屁?這一口廢氣,那可是實打實的汙染源啊!咱們京城的空氣,那是陛下龍氣所化,純淨無瑕。你這馬屁一衝,破壞了風水不說,還影響了城裏百姓的呼吸健康。”
    孫立本說得頭頭是道,仿佛那馬放出來的不是屁,而是劇毒的瘴氣,“而且,根據工部最新的研究,這馬屁裏含有大量的‘沼氣’,這玩意兒是會破壞大氣層的!萬一那天漏了個洞,天河水倒灌下來,淹了京城,你賠得起嗎?”
    巴圖整個人都傻了。他活了三十多年,殺過人,屠過城,也被人追殺過幾千裏,但從未聽說過如此荒唐、如此具有想象力的理由。
    沼氣?大氣層?
    這都什麽跟什麽啊!
    “馬放屁你也管?!你們大聖朝是窮瘋了嗎?!”
    他氣得胸膛劇烈起伏,握著馬鞭的手都在顫抖,指著那匹無辜的戰馬,“這馬是活物!活物哪有不放屁的?再說了,這荒郊野外的,哪來的百姓呼吸健康?!”
    孫立本臉色一沉,剛才的笑意瞬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:
    “放肆!這叫環保!這叫文明!怎麽,你們蒙剌人不呼吸嗎?到了我們的地盤,就得守我們的規矩。這五十兩,沒得商量。不交?那就別進城,在外麵吸你們自己的馬屁去吧!”
    “你——!”
    巴圖剛想發作,赤那卻一把拉住了他的馬韁。赤那看著孫立本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,咬著牙低聲說道:
    “將軍,別衝動。他們這是在故意激怒我們。別忘了大汗的任務。”
    “可是這……”巴圖憋屈得臉都紫了。
    “給他!”赤那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。
    巴圖深吸一口氣,強壓下心頭的怒火。五十兩,雖然肉疼,但對於使團來說,還出得起。
    “給!”
    巴圖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,狠狠地砸在孫立本麵前的桌子上。銀子砸得木桌砰砰作響,留下一個深坑。
    “這下可以進了吧?”
    孫立本看都沒看那銀子一眼,旁邊自有眼疾手快的吏員一把抓過銀子,熟練地在牙上咬了一口,然後高聲唱喏:“蒙剌使團,繳納入城排汙費五十兩!記賬!”
    孫立本慢條斯理地又翻過一頁,眼神在使團眾人的腰間掃了一圈。
    那裏掛著一把把寒光閃閃的彎刀。
    他的眼神,從巴圖那張憤怒扭曲的臉上,慢慢滑落到了他腰間那柄鑲嵌著紅寶石的彎刀上。那眼神,不像是看武器,倒像是看一塊待價而沽的肥肉。
    “第二筆,大型管製刀具托管費。”
    孫立本的聲音不大,但在這個因為對峙而變得死寂的城門口,卻清晰得如同驚雷。
    “京城乃是首善之地,天子腳下,嚴禁攜帶這種大殺傷性武器。你們這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子帶進去,嚇壞了老百姓怎麽辦?傷到了花花草草怎麽辦?”
    “所以,兩個選擇。”孫立本伸出兩根手指,晃了晃,“第一,交出來,我們就地熔了,給工部拿去打鋤頭,算是你們為大聖朝的農業建設做貢獻了;第二,辦理‘臨時托管’。按時辰收費,一把刀一個時辰十兩。不僅如此,還得強製購買‘刀具意外傷害險’,保額不高,一把刀也就一百兩。”
    這一下,連一直隱忍的赤那都變了臉色。
    托管?保險?
    這哪裏是收費,這分明就是搶劫!而且是明火執仗、還要羞辱你一番的搶劫!
    一把刀一個時辰十兩?一天十二個時辰就是一百二十兩!他們這次要在京城待至少半個月!這一算下來,別說吃飯了,連褲衩子都得賠進去!
    這簡直比草原上最貪婪的狼群還要狠毒!
    “欺人太甚!”
    巴圖終於忍無可忍了。
    身為草原上的雄鷹,禦氣境的大高手,他什麽時候受過這種鳥氣?哪怕是在兩軍陣前,也沒人敢這麽羞辱他!
    “老東西,我看你是活膩了!”
    轟!
    一股恐怖的氣勢從巴圖身上爆發開來。那是禦氣境後期大圓滿的威壓,如同實質般的罡氣瞬間席卷四周。
    那一刻,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凝固了,飛揚的塵土被定格在半空。巴圖身下的那匹汗血寶馬悲鳴一聲,四蹄跪地,瑟瑟發抖,仿佛承受不住主人這衝天的怒火。
    巴圖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。
    鏘!
    寒光乍現,如同冬夜裏的一道閃電,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。
    刀鋒指著孫立本的鼻子,距離不過三尺。刀身上流轉的寒氣,甚至讓孫立本那幾根稀疏的胡須都結了一層白霜。
    巴圖眼中殺機畢露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崩出來的:
    “我這把刀,隻飲血,不交錢!想拿我的刀?拿命來換!”
    麵對這足以讓普通人肝膽俱裂的威壓,孫立本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。他甚至還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,似乎怕被巴圖噴出來的唾沫星子弄髒了鏡片。
    他看著暴怒的巴圖,眼神裏沒有恐懼,隻有一種……看傻子的憐憫。
    那種眼神,就像是一個成年人看著一個拿著木棍揮舞的三歲小孩,充滿了包容與無奈。
    “年輕人,火氣不要這麽大嘛。傷肝。”
    孫立本歎了口氣,搖了搖頭,“而且,你這屬於暴力抗法,性質變了啊。這得加錢。”
    “死到臨頭還嘴硬!”
    巴圖怒吼一聲,長刀帶起一道淒厲的寒光,直劈孫立本的麵門。這一刀,含怒而發,足以開山裂石!
    就在這一瞬間。
    就在那刀鋒距離孫立本隻有三尺不到的瞬間。
    一陣令人牙酸的、密集的機擴聲,突然從城樓上傳來。
    哢哢哢哢哢!
    那種聲音,冰冷、機械,卻帶著一種死亡的韻律。就像是無數隻鋼鐵巨獸同時張開了獠牙。
    巴圖渾身的寒毛瞬間炸起。這是一種武者的本能,一種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多年練就的直覺。
    那種危險的感覺,比麵對千軍萬馬還要強烈百倍!
    他硬生生地止住了刀勢,刀鋒在距離孫立本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住。猛地抬頭望去。
    隻見巍峨的德勝門城樓上,不知何時冒出了整整五百名黑甲禁軍。
    他們每個人手裏,都端著一架造型猙獰、散發著幽冷金屬光澤的重弩。
    神臂弩。
    大聖朝的鎮國利器。
    這種弩,弓身是用百年的拓木和精鐵混合打造,弓弦是用蛟龍筋(其實是特製牛筋)絞成,射程可達三百步,威力足以洞穿重甲。
    而此時,這五百架神臂弩的箭槽裏,裝填的不是普通的羽箭,而是特製的、通體烏黑的破甲錐。
    箭頭之上,閃爍著幽藍色的寒光。那是淬了劇毒的標誌,見血封喉,神仙難救。
    五百個箭頭,像五百隻死神的眼睛,死死地鎖定了巴圖的眉心、咽喉、心髒等所有要害。
    那個站在孫立本身後的守城統領,不知何時已踏前一步,手裏按著刀柄,嘴角掛著一絲冷笑:
    “巴圖將軍,你可以試試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遍了全場:
    “看看是你禦氣境的護體罡氣硬,還是我大聖朝的神臂弩硬?忘了告訴你,先帝當年北伐,就是用這玩意兒,把你們上一代那個號稱‘草原第一勇士’的家夥,活活射成了刺蝟。”
    “你可以賭一把。贏了,你砍了這個老頭;輸了,你們整個使團,今天都得變成刺蝟。”
    靜。
    死一般的寂靜。
    風似乎都停了。
    巴圖保持著舉刀的姿勢,僵在那裏。額頭上,一滴冷汗緩緩滑落,流進眼睛裏,蟄得生疼,但他不敢眨眼。
    他感受到了。
    那五百道氣機,如同五百條毒蛇,死死地纏繞著他。隻要他敢動一下,甚至隻要他的手指頭顫抖一下,那五百支破甲錐就會瞬間把他撕成碎片。
    禦氣境確實強,能擋箭矢。但那是普通的箭,不是這種專門為了破罡氣而研製的神臂弩!更何況是五百架!
    這根本不是戰鬥,這是屠殺。
    這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懾。
    大聖朝雖然沒錢了,雖然皇帝傳說中是個隻想睡覺的鹹魚,但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,它的底蘊還在,它的牙齒還在!
    赤那臉色蒼白,死死地盯著城頭那森冷的箭陣。他終於明白,為什麽那個老頭敢如此囂張。
    因為在絕對的力量麵前,一切憤怒都是笑話。
    他們以為自己是狼,來吃羊的。
    結果一進門才發現,這裏住著的不是羊,而是一頭正在打盹的獅子。雖然這獅子看起來懶洋洋的,但它隻要睜開眼,露出一顆獠牙,就足以讓他們粉身碎骨。
    “……放下。”
    赤那的聲音幹澀得像是在沙漠裏渴了三天的人。
    “將軍,放下刀。”
    巴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,眼中的血色一點點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屈辱和無奈。
    當啷。
    彎刀落地。
    這一聲脆響,仿佛砸在了所有蒙剌使團成員的心上,把他們的驕傲砸得粉碎。
    孫立本笑了。
    他重新端起茶壺,滋滋地吸了一口,臉上那副“貪得無厭”的嘴臉再次浮現,仿佛剛才那個麵對刀鋒麵不改色的硬漢根本不是他。
    “這就對了嘛。”
    孫立本笑眯眯地看著如喪考妣的巴圖和赤那,“何必呢?非得搞得這麽僵。大家都是文明人,能用錢解決的問題,那都不叫問題。”
    他揮了揮手,旁邊的吏員立刻如狼似虎地衝上去,把地上的彎刀撿起來,一個個登記造冊。
    孫立本看著那些被收繳的彎刀,滿意地點了點頭。但緊接著,他似乎又發現了什麽“新大陸”,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巴圖身上。
    那眼神,讓巴圖渾身一顫,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。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