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2章 碰瓷的最高境界:五百年野山參和天山雪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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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隊伍繼續前行。
    每個人都走得小心翼翼,生怕地上再冒出個什麽“前朝地磚”或者“禦用狗屎”。巴圖更是把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,死死地盯著地麵,每一步都要確認三遍才敢落腳。
    終於,走完了那條該死的紅地毯,前麵出現了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    這裏是鬧市區,看起來似乎正常了一些。
    賣菜的,賣藝的,逛街的,充滿了生活氣息。叫賣聲、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,這才是京城該有的樣子嘛。
    巴圖鬆了口氣。這種地方,人多眼雜,總不能再有什麽陷阱了吧?
    然而,他還是太年輕了。他不知道,在大聖朝,隻要有利可圖,陷阱是可以長腳自己跑過來的。
    就在他們的馬隊剛剛經過一個茶攤時。
    一個頭發花白、手裏挎著個籃子的老太太,正顫巍巍地準備過馬路。
    那老太太看起來得有八十歲了,滿臉皺紋像是一張風幹的橘子皮,走起路來一步三搖,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倒。
    巴圖立刻勒住了馬韁,甚至還示意身後的隊伍停下來,讓老太太先過。他現在是被罰怕了,哪怕是一隻螞蟻過馬路,他都願意讓路,甚至給螞蟻磕個頭都行,隻要別讓他賠錢。
    老太太走得很慢,真的很慢。她每邁出一步,都要停下來喘三口氣,仿佛在思考人生的意義。
    就在她走到馬頭前麵大概還有三尺遠的地方時。
    那匹馬突然打了個響鼻。
    隻是一個響鼻。
    甚至連口水都沒噴出來,隻是馬鼻子癢癢,噴了一口氣而已。
    然而,那個老太太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,整個人猛地一震,手裏的籃子拋向空中,裏麵的雞蛋天女散花般落下來,啪嘰啪嘰碎了一地,蛋黃蛋清流得到處都是。
    緊接著,老太太以一種極其誇張的慢動作,緩緩地、緩緩地倒了下去。
    那動作慢得,巴圖甚至覺得自己能去扶她一把,但他沒敢動。
    老太太一邊倒,一邊還發出了一聲中氣十足、足以穿雲裂石的慘叫:
    “哎呀——我的心髒啊——我的魂兒啊——”
    砰。
    老太太倒在地上,抽搐了兩下,不動了。
    靜。
    死一般的寂靜。
    周圍原本嘈雜的人群,瞬間安靜了下來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巴圖,那眼神,就像是在看一個殺人犯。
    巴圖傻傻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老太太,又看了看自己那匹無辜的馬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沒碰她啊!”巴圖急得大喊,臉都憋紅了,“離著這麽遠呢!你們都看見了!連馬毛都沒碰到她!”
    “奶奶!!!”
    一聲淒厲的哭喊打破了寂靜。
    人群中像變戲法一樣,衝出來七八個小孩。最大的不過十歲,最小的還穿著開襠褲。一個個哭得撕心裂肺,鼻涕眼淚一大把,撲到老太太身上就開始嚎喪。
    “奶奶你怎麽了!奶奶你別死啊!”
    “殺人啦!胡人騎馬撞死人啦!”
    “賠錢!賠命!我們要奶奶!”
    這哭聲,簡直是聞者傷心,聽者流淚。
    周圍的“百姓”瞬間圍了上來,指指點點,唾沫星子都要把巴圖淹沒了。
    “太不像話了!欺負老人家!”
    “這就是蠻夷!一點素質都沒有!”
    “必須嚴懲!不能讓他們跑了!”
    趙正再次“恰到好處”地出現了。他就像是擁有瞬移技能一樣,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事故現場。
    他一臉嚴肅地撥開人群,蹲下身,伸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,然後一臉凝重地站了起來,眉頭緊鎖,仿佛遇到了什麽國家級難題。
    “雖然沒有外傷,但這屬於嚴重的‘隔空驚擾傷人事件’。”趙正一本正經地說道,“老人家年紀大了,本來身體就弱,心氣不足。你這馬突然打個響鼻,那是何等的驚嚇?這在中醫裏叫‘驚厥’,很可能會導致魂魄離體,經脈逆行,五髒六腑移位,嚴重的甚至會半身不遂,終身癱瘓!”
    “放屁!”巴圖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,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,“打個響鼻就能半身不遂?那打雷的時候她怎麽不死?!”
    “大膽!”趙正厲喝一聲,官威十足,“竟敢詛咒我大聖朝的老人?這性質變了!這是惡意傷人!罪加一等!”
    這時,地上的老太太突然睜開眼,虛弱地說道:“大人……我……我感覺我不行了……我的心好痛……”
    “老人家,您挺住!有什麽要求您盡管說!”趙正握住老太太的手,一臉的關切。
    老太太顫抖著嘴唇,用一種仿佛隨時會斷氣的微弱聲音說道:“我要吃……五百年的野山參……我要喝……天山雪蓮燉的湯……不然……我就死給他們看……”
    說完,兩眼一翻,又暈了過去。動作幹淨利落,絕不拖泥帶水。
    “聽見了嗎?”趙正歎了口氣,站起身看著赤那,“老人家臨終遺願……哦不,治療方案都出來了。五百年野山參,天山雪蓮。這些可都是名貴藥材啊,有價無市。再加上這滿地的雞蛋,那都是土雞蛋,是老人家攢了半個月準備給孫子補身體的。還有這些孩子的精神撫慰金,老人的誤工費、營養費、護理費……”
    趙正再次拿出了那個讓巴圖做噩夢的算盤。
    劈裏啪啦。
    那算盤珠子的聲音,在巴圖聽來,就像是死神的腳步聲。
    “一口價,五萬兩。”
    “五萬兩?!”赤那感覺自己的理智已經崩斷了,“你怎麽不去搶國庫?!”
    “國庫?”趙正笑了,笑得很詭異,眼神裏透著一股子深不可測,“實不相瞞,國庫現在也沒我有錢……哦不,也沒我有辦法。各位,給錢吧。不然這群孩子哭起來,我也攔不住啊。萬一激起了民變,各位這幾十號人,恐怕不夠這些憤怒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淹的。”
    赤那看著周圍那些一個個眼神狂熱、仿佛隨時準備衝上來撕咬他們的“百姓”。
    他看得出來,這些人不是裝的。他們眼裏的貪婪和狂熱,是真的。在他們眼裏,這支使團不是人,是行走的銀子,是能讓他們發家致富的財神爺。
    隻要趙正一聲令下,這群人真的會撲上來,把他們撕成碎片,連馬骨頭都不會剩下。
    赤那握著刀柄的手指節發白,隻要輕輕一抽,就能砍下眼前這個貪官的腦袋。
    但是,那一疊疊已經簽出去的欠條,那一張張已經花出去的銀票,像是一條無形的鎖鏈,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。
    “已經花了這麽多了……就差這最後一點了……”赤那在心裏絕望地呻吟,“隻要進了國賓館,見到了大聖朝的皇帝,一切就都值得了。現在放棄,前麵的幾十萬兩就真成笑話了!”
    沉沒成本。
    這個他從未聽說過的詞,此刻卻像是一個最惡毒的魔咒,驅使著他一步步走向深淵,無法回頭。
    這就好比一個賭徒,已經輸紅了眼,總覺得下一把就能翻本,所以不得不繼續往裏扔錢,哪怕那是他最後的保命錢。
    “給……”
    赤那的聲音已經虛弱得像那個裝死的老太太了。
    “又是五萬兩的欠條。”
    趙正笑眯眯地遞過筆墨,“赤那大人,您的字寫得真好,蒼勁有力,一看就是大家風範。多簽幾個,以後還能升值呢。”
    赤那麻木地接過筆,在那張足以買下一座小城的欠條上,簽下了自己的名字,按下了血紅的手印。
    那一刻,他感覺自己按下的不是手印,而是賣身契。
    當蒙剌使團終於站在鴻臚寺國賓館的大門口時,天已經黑了。
    這短短幾裏路,他們走了整整兩個時辰。
    比在草原上急行軍三天三夜還要累。
    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和呆滯。那種被規則玩弄、被智商碾壓的屈辱感,比刀劍加身還要讓人難受。
    帶來的幾十箱金銀珠寶,雖然箱子還在,但裏麵的東西,在精神上已經不屬於他們了。那一疊疊按著手印的欠條,像是一座大山,壓得赤那喘不過氣來。
    但看著那緊閉的大門,赤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。
    “笑吧……盡情地笑吧。”
    “你們越貪婪,就越看不清北方的刀光。我們花的每一兩銀子,都是在給大軍鋪路。等到鐵騎踏破京城的那一天,我要讓你們連本帶利地吐出來!”
    他隻能用這種近乎自欺欺人的方式,來撫慰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。
    趙正站在街口,看著使團那蕭瑟的背影,滿意地合上了賬本。
    “今日創收八萬三千兩,外加欠條十五萬兩。”
    趙正哼著小曲兒,把賬本揣進懷裏,對著身邊的苟秀才說道:“回頭去賬房領賞。演得不錯,尤其是那個‘神犬’的翻譯,很有靈性。”
    苟秀才嘿嘿一笑:“都是大人教導有方。”
    趙正搖著折扇,看著國賓館那緊閉的大門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。
    “這就受不了了?”
    “這才哪到哪啊。”
    “咱們那位禮部尚書孫大人,可是憋了一肚子的壞水,正在裏麵磨刀呢。”
    “各位,祝你們今晚……做個好夢。”
    風起了。
    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,打著旋兒飄向遠方。
    而在那國賓館的深處,似乎有一雙貪婪的眼睛,正在黑暗中注視著這群瑟瑟發抖的肥羊。
    這一夜,注定漫長。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