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反埋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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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金洪亮的放大鏡將要掃到畫中背景屏風左下角時,沈晦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。緊張的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,手心都滲出了汗。
“難道他發現那處暗記了?”
心雖然提到了嗓子眼兒,但沈晦的表情依舊從容淡定。
“金老板!這幅畫是不是真跡啊?”
聲音直擊金洪亮的耳膜,震得他不由自主地閉了閉眼。沈晦是有意地打斷他的思路,目的是把他的眼神從畫上調出來。
恢複過來的金洪亮剛要開口,話到嘴邊卻被門口傳來的清脆女聲打斷。聲音正是方才那位接待沈晦的漂亮姑娘。
“小姐!您想看些什麽?我可以為您介紹。”
店員殷勤的招呼道。
“不必了。”
來人語氣冷淡,字字如冰,“我是來找你們老板鑒畫的。”
那話語裏分明裹著幾分怨氣,聽得人心裏發寒。
沈晦抬眼望去,隻見秦映雪懷裏抱著個古舊卷軸,杏眼圓睜,正怒氣衝衝地瞪著自己這邊。他暗自鬆了口氣,心想這大小姐來得可真是及時,若再遲些,自己這場戲怕是就要露餡了。
聽秦映雪這麽一說,金洪亮抬頭看過去,笑著說道:“哎呦!今天這是怎麽了?都是來看畫兒的。”
嗬嗬一笑,衝著秦映雪說道:“姑娘!來得正好。把你的畫拿過來,我一塊看了。”
秦映雪也不答話,走過來就將懷中的卷軸輕輕放在案上,指尖在錦緞封麵上劃過一道暗紋。金洪亮的目光立刻被吸引,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。
“金老板!”
秦映雪聲音溫潤如玉,但語氣還是略顯生冷,“這幅《秋蒲盧雁圖》,還請您再掌掌眼。”
金洪亮的笑容僵在臉上,額頭瞬間滲出細密汗珠。此時,他的心底瞬間就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。
沈晦餘光一瞥,就見金洪亮按住畫卷一角的手不由地抽動了一下,這是很明顯心虛的表現。
很快,金洪亮恢複了正色,抬了抬眉毛,一笑,說道:“這位姑娘!你是說這幅畫我鑒定過了?”
點點頭,秦映雪冷聲說道:“對!我爸爸派人來請金老板鑒定的,而且您還出具了親筆的鑒定證書。”
說著,就從背包裏取出一份鑒定報告,但這份報告是複印版。這也是沈晦和秦映雪商量好的,以免金洪亮狗急跳牆,把報告原件毀了,那就是死無對證了。
“無妨!”
含笑點頭,金洪亮說:“那我就在看看。”
說著,金洪亮就把秦映雪帶來的那幅《秋蒲盧雁圖》在案頭展開。
原本,他打算隻是大致地看上幾眼,說幾句專業的話,把秦映雪糊弄走也就成了。對這幅畫的真偽,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了。
可當金洪亮再次掌眼這幅被他鑒定為呂紀真跡的《秋蒲盧雁圖》,手指輕輕撫過絹本上的墨跡時,心頭忽然掠過一絲異樣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案頭另一幅,沈晦帶來的那幅陳洪綬的《西廂記》插圖《窺簡》,兩幅畫竟在某個瞬間產生了奇妙的呼應。
這兩幅畫作單獨審視時,確實各具特色。《秋蒲盧雁圖》中呂紀標誌性的工筆花鳥技法纖毫畢現,而《窺簡》裏陳洪綬特有的變形人物造型也躍然紙上。即便是浸淫書畫鑒定多年的行家,也隻會認定它們分屬兩位畫家的典型風格。
然而當兩幅作品並置一處,那些被風格差異掩蓋的微妙聯係便悄然浮現。筆觸的走勢,構圖的章法,甚至某些細節的處理方式,都隱隱透露出令人不安的相似性。
金洪亮的手指停在半空,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。緩緩抬頭,在沈晦和秦映雪的臉上來回掃了三遍後,緩緩地低下了頭,再一次把眼神移到畫作上。
眼見金洪亮有些心虛了,沈晦嘴角一勾,一點兒餘地都不留地說:“哎呦!這幅畫我看著怎麽和我這幅有點兒……”
話說一半兒,沈晦轉向秦映雪,問道:“小姐!你這幅畫是家傳的?”
冷冷地看了沈晦一眼,搖頭說道:“不是,是我爸爸從一個藏家手裏買的,是為了給我爺爺八十大壽做壽禮。擔心出差錯,特意來‘墨古齋’請金老板鑒定的。”
側目看了金洪亮一眼後,接著說:“金老板鑒定後說是明代畫家呂紀的真跡。可今天上午,我爸爸剛要把這幅畫送到我爺爺那裏,正好遇到一個書畫鑒定的大家。本來想請教一下這幅畫做壽禮合不合適,可沒想到,那位老先生一眼就看出這幅畫不是呂紀真跡。這不,我就來找金老板問問,這到底是怎麽回事。”
“啊!還有這麽回事兒啊!”
沈晦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。實則,他心裏早就樂開花了,不由佩服秦映雪一流的演技。
而聽了秦映雪的話,金洪亮腦門子上豆大的汗珠已經開始往下流了。
他的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擊,發出細微的聲響,目光在兩幅畫卷之間來回遊移,麵色也是陰晴不定。顯然,他的大腦正在飛速地旋轉,在想辦法應對。
忽然,他伸手按住秦映雪帶來的那幅卷軸,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:“姑娘啊,你方才所說的都對。這幅畫上月我親自驗看過,確實是呂紀的真跡無疑。至於今天你遇到的那位所謂書畫鑒定大家所說……”
他頓了頓,眼中閃過一絲玩味,“古玩行當裏,書畫鑒定本就是最難把握的。即便是行家裏手,也難免有看走眼的時候,這倒不是什麽稀奇事。對於你說的那位專家,依我看,也就是二五眼的棒槌,我依舊堅信我的鑒定結論沒有錯。”
“你是說這幅畫是真的?”
秦映雪愣了一下,問道。
“嗬嗬!當然是真的。”
秦映雪一時語塞,眼睛就要轉向沈晦。
沈晦見狀,心裏不由著急,“我的大小姐呀!你可千萬要繃住啊!這老家夥眼睛毒著呢,要是被他看穿了,咱們就前功盡棄了。”
想到這裏,沈晦立即裝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,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:“金老板!您說這位小姐的畫是真跡,那我這幅……”
他死死盯著兩幅畫作,喉結上下滾動。
金洪亮氣定神閑地點點頭,嘴角掛著從容的笑意。他輕輕拍了拍沈晦的肩膀,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:“年輕人,實在對不住。你這幅確實是仿品。雖說有幾分陳洪綬的神韻,但筆力終究差了些火候。”
頓了頓,他又寬慰道,“不過這是一百多年前的老仿,能保存得這般完好實屬不易。好好收著吧,假以時日,未必沒有升值的空間。”
聽完金洪亮的話,沈晦的臉上一陣抽搐,露出了悲涼的神色。可他心裏卻高興的直翻跟頭。
“老家夥!終於上當了。”
心裏想著,沈晦裝作痛苦地說道:“金老板!這幅畫是我爸爸的。本來想出手換點兒錢,買套房子。說實話,我對古畫多少也有點兒研究,也認為是陳洪綬的真跡。可沒成想……”
歎息地搖了搖頭,接著說道:“的嘞!既然已經這樣了,還請金先生給出具一個手寫的鑒定報告,回頭我好和我爸有個交代。”
“沒問題。”
金洪亮答應得非常痛快。此時,他心裏恨不得眼前這一男一女,趕緊離開。
沒一會兒,金洪亮就把鑒定報告寫好,並簽字,蓋上了自己的名章。
可拿到金洪亮的親筆鑒定報告沈晦卻一改剛剛泄氣頹廢的表情,換上了耐人尋味的笑容。
“金老板,您可是京城古玩行兒裏赫赫有名的書畫鑒定大家,人稱‘金一眼’。今兒個倒是有趣,您對同一位畫家的兩幅作品,竟給出了一個真一個假,截然不同的結論,這事兒可說不通啊!”
沈晦這一番話擲地有聲,字字如刀,直指要害。金洪亮頓時瞪大了雙眼,滿臉驚詫。眼前這個方才還垂頭喪氣、眼神渙散的年輕人,轉眼間就像變了個人似的,那股子精氣神兒全回來了。
更讓金洪亮心頭一震的是,從這年輕人說話的路數就能聽出來,這分明是個行家裏手。那話裏話外透著的門道,不是浸淫古玩行多年的老手,絕說不出這般內行話來。
金洪亮還是很沉穩的,雖然心裏有些慌,但臉上卻沒有亂。
語氣陰冷地說道:“年輕人!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難道你是故意上門找碴兒的?”
“喲!金先生!您可別生氣,我們沒那個意思。”
“你們?”
金洪亮看了一眼站在沈晦身邊,麵露微笑的秦映雪,“你們是一塊兒的?”
“沒錯兒!我們認識。”
沈晦嘴角噙著一抹淺笑,眼神裏透著幾分玩味:“即便我們是一路的,這也不該妨礙您老的專業判斷吧?您可是古玩行裏響當當的人物啊!”
金洪亮鼻腔裏擠出一聲冷哼,手重重在案頭上一拍,說道:“小子!我這‘墨古齋’的門自打敞開到現在,二十多年了,什麽樣的青皮我沒見過?識相的就帶著你的破爛趕緊滾蛋,想在我這兒撒野耍三青子(像流氓或無賴的意思),你小子可找錯廟門了。”
“哎呦喂!金老板!您這話說得可就不講究了。”
沈晦慢條斯理地搓了搓手掌,臉上那副從容不迫的笑容絲毫未變,“古玩行兒最講究的就是規矩二字,我們今兒個可是按著規矩請你來掌眼的。這看走了眼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,你要是爽快認個錯,把銀錢退了,這事兒不就輕輕揭過去了?”
“你放屁!”
金洪亮徹底被沈晦給激怒了,兩隻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,“你說我打眼了,那你就給我說明白了,我他媽的哪兒打眼了。”
“嗬嗬……”
沈晦邪魅的一笑,說道:“得嘞!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