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出奇致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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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金洪亮不知不覺就落入了沈晦設下的圈套,雙眼布滿血絲,額角青筋暴起,聲嘶力竭地咆哮:“你說我打眼了?那你今天就給我把話說明白,我哪兒打眼了。”
    沈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,眼中閃過一絲狡黠:“等的就是你這句話。”
    從容轉身,沈晦將方才收起的畫卷重新在案幾上徐徐展開。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平畫紙的褶皺,動作優雅而精準。
    站直身子時,他臉上已換上平靜的神情:“金老板!您可是古玩行裏公認的書畫鑒定泰鬥,‘金一眼’這個名號,想必不是浪得虛名吧?”
    話鋒一轉,沈晦的目光陡然淩厲起來。看著金洪亮臉上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,他隻覺得一股無名火直竄上心頭,拳頭不自覺地攥緊。
    長籲了一口氣後,沈晦說道:“金老板!想必您也知道清中期一位書畫界的奇人吧?他叫羅熔陽。”
    “羅熔陽?”
    沈晦剛提起這個名字,金洪亮的身子便猛地一顫,那雙被怒火充斥的眼睛裏頓時迸射出難以置信的光。在他大半輩子與古玩打交道的曆程中,羅熔陽這個清代中期的名字,隻是如一粒塵埃一般無足輕重。
    明明距今不過百餘年光景,卻在史冊中杳無蹤跡。無論是正史典籍還是稗官野史,都尋不到半點關於此人的蛛絲馬跡。即便是他這樣在圈內赫赫有名的書畫鑒定大家,也是在某個極偶然的機緣下,才從一位耄耋老藏家口中聽過一次。
    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年輕人,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毛孩子,竟然提到了羅熔陽這個已經被時光遺忘的名字,這個連業內老手都罕有耳聞的冷僻人物。
    金洪亮頓感今天的自己要走背字兒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,滾燙的茶水早已涼透,就像他此刻翻湧的思緒,從最初的震驚漸漸沉澱為深不見底的疑惑。
    眼見金洪亮手足無措,沈晦嘴角微揚,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:“說起羅熔陽,這位清中期的畫師,在古玩圈子裏可算是個冷門人物。即便是那些在古玩行當裏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江湖,能說出他畫作來曆的也屈指可數。不過若是論起臨摹古畫、做舊的功夫,倒是有不少人會豎起大拇指,都公認他是個人物。”
    略作停頓,目光在案頭兩幅畫作間來回遊移,沈晦聲音低沉而篤定:“羅熔陽雖是個臨摹古畫的奇才,行事卻極有分寸。為了不讓自己的仿品被人當作真跡行騙,他有個雷打不動的規矩,就是每幅臨摹作品中必藏‘熔陽’二字作隱款。這暗記藏得雖巧,但終究會留下蛛絲馬跡。”
    說完,沈晦修長的手指指向《秋蒲盧雁圖》畫角幾根縱橫交錯的蒲草說道:“這裏藏著‘熔陽’二字,要背光才能看見。”
    抬手又指向了自己哪來的那幅《西廂記》插圖《窺簡》,指尖停留在背景屏風左下角的一塊太湖石,“這裏也有‘熔陽’兩個字。同樣,也要背光才能看清。”
    聽完沈晦的話,金洪亮愣在當場,半晌沒有動。他心裏十分清楚,如果沈晦說的這兩處地方真的有“熔陽”二字的隱款,那他今天就栽了大跟頭了,以後再也沒臉自稱“金一眼”了。
    可就這麽僵著也不行,畢竟他已經給這兩幅畫都出了簽著自己名字,打上自己圖章的鑒定報告了。
    此時,金洪亮已經在心底把韓軍那個王八蛋的祖宗八輩都罵了個遍了。
    一跺腳,一咬牙,金洪亮拿起手電,探到畫的背麵,在沈晦手指的兩個地方打開。在一半的光線透過紙麵,散射出暖黃色的光芒中,蒲草的莖葉和屏風木頭的紋理,不難看出“熔陽”兩個字。
    一點兒都沒錯,就是羅熔陽的隱款。
    金洪亮的手微微發抖,手電的光在畫作背麵晃動。他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    “這畫真是羅熔陽臨摹的。韓軍你個王八蛋,我被你坑死了。”
    想到這兒,金洪亮一咬牙,雙目圓睜地看著沈晦,“小兄弟!好眼力。沒想到我‘金一眼’的名號是被你這麽個毛頭小子給砸了。”
    “不敢!不敢!我就是想問問金老板,眼前這檔子事兒你想怎麽了結。”
    沈晦步步緊逼地問道。
    嘿嘿一笑,金洪亮衝著呆立在門口的女孩使了個眼色。那女孩也相當激靈,反手就把“墨古齋”的大門關上了。
    這叫“家醜不可外揚”,在潘家園這麽多同行兒的眼皮底下,金洪亮的臉實在是丟不起。
    眼見大門被關上了,秦映雪不由自主地依偎在沈晦的身後。這樣的場麵雖然在拉薩她也經曆過,但她還是本能地尋求沈晦身後那處最安全的港灣。
    “小子!都是同行兒,今天這事兒你放我一馬,保證不傳出去,這兩幅畫我五十萬收了。另外,你們以後來我這裏鑒定書畫,我全部免費。怎麽樣?”
    金洪亮開始出賴招兒了。名聲所累,逼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。
    “嗬嗬……金老板!”
    沈晦冷笑一聲,聲音裏透著幾分譏誚,“你連看兩幅畫都走了眼,往後還讓我怎麽信得過你的眼力?”
    金洪亮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,喉結上下滾動:“這……那你想怎樣?”
    “簡單。”
    沈晦慢條斯理地說道:“把你背後的人說出來。是誰和你串通一氣,設下這個古畫騙局的?”
    “啊?!”
    金洪亮渾身一顫,仿佛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。他萬萬沒想到沈晦竟如此犀利,一針見血地戳破了他的把戲。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,讓他無處遁形。
    可金洪亮心裏清楚,那個背後的人,無論如何是不能說出去的。否則,自己不但名聲不保,還很可能傾家蕩產,甚至是屍骨無存。
    想到這裏,金洪亮用力地一拍桌子,吼道:“小子!敬酒不吃吃罰酒,這可就怪不得我了。三兒……”
    “來了!”
    一叫一應中,後門一開,兩個三十多、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快步進來,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沈晦麵前。
    “老板!怎麽拾掇這個不開眼的?”
    在潘家園,像“墨古齋”這樣的大買賣家,總是需要雇傭一、兩名安保人員的,實際上就是打手保鏢。遇上買賣上的糾紛,或是上門挑事兒的三青子,這些保鏢就派上用場了。
    “大……大伯!有話好好說,別……”
    原來那個漂亮的女孩是金洪亮的侄女兒。眼見要打起來,對女孩兒來說,恐懼感是與生俱來的。
    一抬手,製止了女孩的話,“金婷!這裏沒你的事了,你回後院去。”
    抬頭看向沈晦,金洪亮冷聲說道:“小子!這兩幅畫我打眼了,但也隻是眼力問題,說不上有什麽騙局。你要是明事理,就接受我的條件,趕緊走人。否則……”
    “否則怎麽樣?”
    深吸一口氣,金洪亮後退一步,“三兒、林子!把他們手裏的鑒定報告拿過來。下手別太重了。”
    “的嘞!您瞧好吧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兩名彪形大漢便獰笑著一左一右撲向沈晦。
    早有防備的沈晦把秦映雪推到櫃台裏麵。他這麽做很聰明,金洪亮總不能把自己的那些寶貝砸了吧。
    沈晦側身閃過左側拳風,右手順勢扣住對方手腕一擰,叫三兒的那個漢子慘叫著跪倒在地。
    同時,左肘精準擊中另一人肋下,趁著對方彎腰痛呼的刹那,手刀已輕落其後頸。整個過程不過十秒,兩人已癱軟如泥。
    整了整微亂的體恤衫,看向麵如死灰的金洪亮:“金老板!你現在可以說了吧?”
    金洪亮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,嘴唇哆嗦得發不出聲音。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滾進眼睛裏,刺得他視線模糊。
    死死盯著地上癱軟的兩個手下,又機械地轉動眼珠看向沈晦。
    “我不能說,你不要逼我。”
    金洪亮他自語般地嘀咕著,“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,我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    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,直把沈晦弄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。
    “砰!”一聲響,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。
    “金二!沒想到你小子越來越沒出息了,咱們北京古玩行兒裏出了你這麽個人物,也真是夠光彩的。”
    不大,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進來,把金洪亮驚得渾身一顫。
    當他看清楚走進來的林耀光時,金洪亮心裏再清楚不過了。今天,自己的名聲保不住了。
    走進來的兩個人正是林耀光和秦燁邦。如果說金洪亮是古玩行兒裏的書畫鑒定大家,那林耀光就是中國古代書畫藝術研究領域的理論家。
    鑒定大家和理論研究家,幾個字的區分,這地位、層次就不可同日而語了。
    “林老!您怎麽來了?”
    強打精神,金洪亮恭聲說道。
    “你這兒是金鑾殿嗎?我就不能來?”
    看著麵色灰突突的金洪亮,林耀光沉聲說道:“把你幹的那些好事兒一五一十地全交代清楚。聽清楚了,我這是在幫你。否則,秦總要是那些東西全交給公安局,到時候有什麽結果不用我告訴你吧?”
    順著林耀光手指的方向一看,金洪亮不由眼前一黑,雙腿一軟,撲通一聲癱坐在椅子上,站不起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