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幾日，三人組都在全力投入開發。
    理查德把項目交給京阿尼後，也很快被蘇硯承納入編程團隊。
    配合著遊戲開發進度，京阿尼也傳來好消息。
    在12月的CM展之前，他們可以把所需的動畫短片製作完成。
    並稱讚蘇硯承，在附贈完成度極高的草圖時，還能把需求列好、列全、列明。
    簡直堪稱年度最佳甲方！
    伴隨著乙方的誇讚，似乎一切看上去都有條不紊，推進速度非常客觀。
    但還是那句老話。
    該來的，總會來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10月22日。
    東京秋夜，掛起濕冷風，星漢公司二樓的窗戶，被吹得嗡嗡作響。
    房間裏，三台電腦的風扇狂轉，像是打了興奮劑的鼓風機。
    幽綠的光映在三人臉上，空氣仿佛凝結，氣壓極低。
    “啪啪啪！”
    渡邊連續敲擊空格和回車，眉頭緊縮。
    屏幕上，紅色報錯的界麵卡死，始終未動半分。
    接著，他像是通知家屬不幸消息的醫生，扭轉腦袋看著蘇硯承，無奈搖頭。
    “那完了……”理查德雙手抱頭，圓臉焦慮。
    “別說喪氣話，還沒完，”
    蘇硯承揉揉眉心，“遇到問題，想辦法解決不就行了，
    我們可是程序員，有點工程師思維行不行？”
    “哦。”
    說罷，他咬著指甲在房間裏踱步，拚命的開始思索起來。
    理查德和渡邊在沉默中，悄悄等待。
    隻是偶爾，渡邊毒舌一下理查德，理查德給渡邊一個中指，渡邊還他兩個，理查德用指頭戳他一下，日本青年直接給他一肘……
    等兩人都快打起來，蘇硯承停下了腳步。
    他想到了。
    “這樣，我們把所有背景都換成2D的貼圖，但人物用3D，
    加一些碰撞模塊，這樣人物在背景裏行走，就可以製造出全3D的感覺，
    然後我再把模型精度降低，額，或者直接換成Q版3D吧……”
    “感覺可行，隻讓人物保留3D的話，算力需求至少砍了大半，
    削減模型精度的話，內存占用也能降低。”渡邊一邊用手臂勒住理查德的脖子，一邊說。
    “哥哥哥，認輸認輸，我錯了我錯了！”理查德狂拍他的手臂。
    渡邊鬆開手臂。
    蘇硯承說：“那麽這樣的話，就要把背景貼圖的工作也交給外包公司了。”
    理查德鬆了口氣：“好的，我會和京都動畫談談的。”
    “拜托了.”
    ......
    “他們說，想在12月之前做到，很難。”
    理查德一回來，就告知了不好的消息。
    “那加錢呢？”蘇硯承皺眉。
    “我提過了，加錢也很難，他們其他工作室還接著其他動畫外包呢，所以隻能說盡力……”
    蘇硯承苦惱的撓撓頭，很討厭這種不受掌控的感覺。
    上輩子，一旦出現這種感覺，就代表項目開始亂了。
    同時，渡邊那裏也傳來消息。
    “不……”蘇硯承一見他就有不好的預感。
    渡邊點頭示意：“是好消息，按你的設計，再加上光年引擎的優化模塊，
    現在遊戲終於不再卡死，終於能運行了。”
    “哦，太好……”
    “但是，卡頓得幾乎不能玩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別急，還有，渲染階段也慢得要死，預計進度會被大大拖慢。”
    屋子一下陷入死寂，隻剩下機箱嗡鳴，和窗外嗚咽。
    巨大的焦慮和壓力，一下子落在了頭上，沉進了心裏。
    胃部似乎在痙攣，理查德甚至感覺到喘不過氣。
    渡邊問蘇硯承：“所以，我們怎麽辦？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蘇硯承沉默很久，歎了口氣，扭頭：“話說，你們餓了嗎？”
    理查德搖頭：“不餓，我現在一點都吃不下飯。”
    渡邊：“幫我帶一份！”
    蘇硯承稍顯落寞的“嗯”了一聲，換好鞋，獨自推門而出。
    渡邊看著他的背影，給了理查德一下，低聲說：
    “別難受了，現在他才是壓力最大。”
    “我隻是難過，那麽好的遊戲玩不成了。”
    “那他也是最難過的那個。”
    壓力大的時候，蘇硯承喜歡吃。
    尤其喜歡吃甜的，喝熱的。
    腦子裏思路紛飛，邊想邊走，找到一家剛開的街道食堂，猶豫一下，走了進去。
    “歡迎光臨！”
    “一份豬排飯套餐，放沙拉，很多沙拉。”
    蘇硯承站在櫃台前，掃了眼菜單，“再要一份咖喱的，都帶走。”
    “好的，麻煩您稍等……”
    “嗯，不急。”
    蘇硯承站在一旁，稍稍側身等著，腦中開始陷入思考。
    所以現在麵臨的問題是什麽？
    優化！
    如今，PC顯卡大多都以2D加速為主，缺乏專門的3D圖形處理單元，無法支撐3D場景的光影計算和多邊形渲染。
    還有想要運行3D的話，需要大量的實時計算人物動作、場景碰撞……
    以如今PC的性能，算力完全不夠。
    同時，3D模型占據的內存，也比2D要多得多。
    而那模型精度，更是已經被蘇硯承削到隻有幾百麵的Q版人物。
    露西的臉都模糊不清了，隻能頂點著色補上五官才能分辨。
    但就算這樣，還是玩不了。
    所以……
    還有沒有其他解決辦法呢，程序員先生？
    蘇硯承麵目嚴肅的立在櫃台邊，耳中聽不見周圍的嘈雜，大腦以極高的速度運轉思考。
    暫時先不管B計劃的妥協選項。
    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別的方法解決問題。
    在3D區，模型的精度，取決於模型的麵數，麵數越多，模型就越精細。
    那麽要不試試，進一步削減模型精度？
    再在不增加模型麵數的前提下，貼上高清的貼圖以增添細節？
    法線貼圖，這是在未來很常見的優化方式……
    “但是不行，現在的電腦內存不夠，做不到既裝下3D模型，又裝下貼圖，”
    蘇硯承頭疼的捏了捏太陽穴，否決掉這個方案。
    “既然內存不夠，那麽lod和紋理流送方案也不行了，草……”
    lod和紋理流送也是未來常用的優化技術，大體思路差不多。
    就是把同一個模型，同一個張貼圖，模糊的清晰的，分別都多建多畫幾個。
    在遊戲裏，離得遠，就用粗糙模糊的那版，離得近，再切換成精細的那款。
    但哥們現在的電腦，一個才剛剛夠裝，更別說每種裝多款了。
    “那麽試試大招，多線程、無鎖編程、數據導向設計和向量化計算？”蘇硯承麵目凝重起來。
    到這個地步，可就不是那種偽裝3D、法線貼圖和Lod……這些常規級別，小技巧級別的優化了。
    用賽車比喻的話，前者可能隻是調調胎壓、貼貼紙的表麵優化。
    而後者，則是拆發動機、改變速箱、重構傳動係統和賽車配重……
    是直接手寫底層指令，從內存和CPU架構著手，隻為了榨幹最後一絲性能的天階功法。
    “雖然我會是會，但似乎，還是不行啊……”蘇硯承仰天歎氣了。
    就先不說時間和死線的問題了。
    光是DOS係統並不支持多線程這一條，就已經把他打死了。
    蘇硯承簡直感覺自己像是活在靈氣枯竭的世界，空有一身本領，卻無法施展。
    “所以，隻剩下妥協這條路了嗎，真不爽……”
    他又氣又餓的抬頭叫，“請問，我的飯還沒好嗎？”
    “抱歉，馬上，正在做了！”
    算了算了，與自己和解吧。
    往好了想，妥協之後，倒是很多事情迎刃而解了。
    比如日常模擬，就可以直接複用《鬆子》的代碼和素材。
    探索戰鬥的話……
    蘇硯承雙眸終於久違的稍稍一亮。
    那就做成《這是我的戰爭》這樣的橫版遊戲，陰鬱的背景再加上偽3D的效果……
    這樣的話，進度也能趕上，靠著不錯的內容和之前的口碑，這次也能賣出不少。
    就是少了那種震驚世界，驚掉狗眼的效果。
    但……勉強也可以吧。
    蘇硯承這樣想著，雖然還是不爽，但總算不會過度鬱悶了。
    卻是站久了，驚覺腿腳酸麻，打算往後挪挪，活動活動。
    “啪”的一下，後背撞到了一人。
    “呀”的一聲輕呼，像是倉鼠在叫。
    蘇硯承正要回身道歉。
    身後那人已結結巴巴的開口：
    “對……對不起，啊，我是說，私密馬賽！”
    前半句是漢語，後半句又緊張的切成日語。
    喲，老鄉？
    蘇硯承下意識回頭，多看了眼。
    大概十七八歲一小姑娘，瘦瘦的，穿件發白的牛仔外套，裏頭是高領的米色針織衫，整個人就跟裝在套子裏似的。
    正紅著臉蛋，做錯事認罰般的低垂腦袋，眼盯著地麵。
    “沒事。”蘇硯承笑笑。
    誒？漢語！
    姑娘驚喜的抬起頭，鼻子高挺，細眉彎彎，腦後那麻花辮激動地甩過肩頭。
    結果一見眼前這少年這張臉，臉又燒紅的垂了下去。
    這時店員終於把豬排飯打包好遞來，看見兩人，多問了句。
    “那個，請問你們是一起的？”
    “不是。”蘇硯承搖頭。
    女孩一臉茫然，抬起頭眨巴眨巴。
    等看見了蘇硯承手裏提著餐盒袋子，才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在排隊。
    臉更紅了，尷尬的微微發抖，趕緊叫住店員，一口極不熟練的日語，道：
    “那，那個，我是來找兼職的……”
    “抱歉，我需要問問店長。”店員一臉古怪，多看她幾眼，轉身進後廚。
    “嗨，麻，麻煩你了……”女孩局促不安。
    “不要說僕（boku），那是男性的自稱。”蘇硯承忽然開口。
    “誒？”
    “用私（watashi）或者わたくし（watakushi）都行，後者的話更正式一些。”
    “哦……謝謝。”她輕聲細語。
    “不用，都老鄉。”蘇硯承擺擺手，抹身走人，毫不留戀。
    隻留下個剛想問名字，但一猶豫便已錯過的姑娘，呆愣在原地。
    隻凝視背影，抿抿嘴，然後不停重複起剛剛學到的自稱詞
    “私私私，たくし，たくし……”
    清晨，京城。
    印刷廠燈火通明，機器晝夜不停。
    最新一版的《電子遊戲軟件》新鮮出爐，正一捆一捆的往車上裝運著。
    然後最快速度發到大街小巷的報刊亭和郵電局，連同《大眾軟件》放在一起，但都被壓在《知音》下邊。
    前導公司是這兩本雜誌的主要出資方，所以每一期的雜誌幾乎都會送到老總辦公室過目。
    隻是今天，前導的老總邊小春有些煩躁，隨手翻了翻雜誌便沒有心思再看。
    上邊寫的都是各種大廠的新聞。
    什麽索尼的PS1銷量突破百萬，RPG大作《最終幻想7》將在1997年於PS1上首發，卡普空新人的新作將是一款恐怖遊戲……
    就連彎彎那邊，都有大宇新發的DOS遊戲《仙劍奇俠傳》，首周銷量破萬……
    “你就說吧，怎麽看他們做遊戲就那麽簡單，我們做就難上加難呢？”邊小春不理解的問道。
    所以是的，前導公司今年也有自己的遊戲要開發，題材瞄準的是《三國》，最終選定了官渡之戰作為背景……
    但策劃階段，說起來那叫個指點江山，恨不得開發出天下第一三國遊戲，覺得一切都不在話下。
    可真等正式進入開發，才發覺困難重重。
    就比如立項的時候，本來選的是DOS係統，可等WIN95發售了，狗策劃靈機一動，全部推翻，要程序員用win係統重做……
    而現在，邊小春聽著下邊報告，又聽說現在進度又卡在了優化和美術上。
    至於他自己想要的跟電視劇一般的真實效果，程序員和美工根本就做不到啊！
    “他瑪****的！”
    “錢丟下去水花都看不見，以後再做遊戲我就是傻逼！”
    邊小春一邊破口大罵，一邊囫圇吞棗地把手裏兩本雜誌翻來翻去，越看越糟心。
    直到，忽然翻到一廣告。
    而且還不是賣貨廣告，是技術廣告？專利授權廣告？
    咦？
    這就很稀有了啊，現在國產遊戲公司都沒幾個，有也大多是山寨的，哪還有什麽自己的技術？
    邊小春趕緊再細看。
    “頂級優化技術，超絕畫麵效果，日本當下最火PC遊戲專用技術，火熱授權中……”
    “哦，日本遊戲啊，難怪了！”
    “等等，這公司老板又是中國人？留學生啊！”
    忍不住驚歎著，再看後邊還有一彩色的圖片貼著，正是遊戲中的效果。
    3D效果的鬆子小姐，栩栩如生，火辣可愛。
    心髒狠狠跳了！
    “啪！”
    邊小春當即拍桌，做出部署：“這個公司，這個技術，派人看看去！”
    下邊一聽，立馬開動。
    反正就在中關村，走幾步路就到，隨口就叫了個部門經理帶著程序員去了。
    等到了廣告上的地方一看。
    邊邊角角，人流稀少，特簡陋一鋪麵，早上八點半了關著門，上書“星漢軟件科技有限公司”。
    等敲開門，卷簾門一開，蓬頭垢麵的大學男生穿著睡衣，揉著眼睛鑽出來。
    “啊啊……你好，請問你們找誰？”
    “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