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風月無形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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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昭晏十三年的春天,仿佛是被“傾城”姑娘的名聲催醒的,來得格外早些。
    醉仙樓內,關於這位新晉花魁的傳奇,非但沒有因時間流逝而褪色,反而在有心人的口耳相傳與無數親曆者的佐證下,愈發顯得神秘而耀眼。
    江浸月,如同她自己所期許的那般,真正成為了永熙城風月場中一個獨一無二的符號,一柄無需出鞘,便已令無數人折腰的“風月無形刃”。
    聽雪軒內,茶香與清談。
    “聽雪軒”已不再是簡單的居所,更像是一處風雅的沙龍。
    來訪者非富即貴,且多為真正的文人雅士、清流官員,或是附庸風雅的世家子弟。
    他們來此,目的純粹——或品茗論道,或聽曲賞畫,或僅僅是為了與傾城姑娘清談片刻,感受那份與其他歡場截然不同的寧靜與慧黠。
    今日到訪的是國子監一位以博聞強識、性情耿介著稱的李翰林。
    他素來不屑於秦樓楚館,此次是受同僚極力推薦,抱著幾分挑剔與好奇而來。
    江浸月並未刻意逢迎,隻命蕊珠沏上他偏好的廬山雲霧,自己則焚了一爐清淡的冷梅香。
    案上攤開的是一卷《昭明文選》,兩人從《洛神賦》的華彩,談到《出師表》的沉鬱,李翰林起初還帶著考較之意,幾個回合下來,眼中便隻剩下驚異與讚賞。
    “姑娘見解獨到,於文章氣韻把握之精準,不下於寒窗十載的學子,實在令李某歎服!”
    李翰林撫須感慨,臨走時,竟對著江浸月微微拱手,行了一個平輩論交的禮。
    此事傳出,更是坐實了傾城姑娘“才情卓絕”之名,引得更多自恃身份的文人前來“驗證”,而後無不心服口服,引為談資。
    另一位常客是酷愛丹青的榮國公世子。
    他帶來自己新作的一幅《雪江獨釣圖》,請江浸月品評。
    江浸月仔細觀畫,並未泛泛誇讚,而是指著畫中漁翁的蓑衣用筆道:“世子筆力遒勁,雪意森然。隻是這蓑衣的勾勒,若再添幾分枯澀斷續之意,或許更能顯天寒地凍、漁翁艱辛之態。”
    她隨手取過一支細筆,在旁邊的宣紙上輕輕演示了幾筆,那線條果然立顯蒼勁孤寒。
    榮國公世子看得眼前一亮,拊掌大笑:“妙!絕妙!聽君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!傾城姑娘真乃本世子的知音!”
    此後,他不僅自己常來,更將江浸月引薦給了其所在的文人畫圈,使得“傾城”之名在另一個高雅的圈層中也響亮起來。
    正如江浸月當初對徐嬤嬤所言,“物以稀為貴”的道理被她運用得淋漓盡致。
    她不見庸俗之輩,不赴無聊之約,每日隻見一兩位客人,且需提前數日甚至半月預約。
    能踏入“聽雪軒”,與傾城姑娘共度一段時光,本身就成了永熙城上流社會一種身份的象征,一種可以拿來攀比炫耀的資本。
    “王兄,昨日可見到傾城姑娘了?聽聞她為你獨奏了一曲《廣陵散》?”
    “李兄說笑了,不過是品了杯茶,論了會兒《莊子》罷了。倒是張侍郎,前日竟求得傾城姑娘一幅墨蘭,那可是羨煞旁人啊!”
    “唉,我這帖子遞了三次了,還未排上號呢……”
    這樣的對話,在永熙城的各種高雅場合不絕於耳。
    江浸月的身份,早已超越了一個普通的花魁,她成了名士風流的點綴,成了權貴雅趣的試金石。
    她的身價,自然也水漲船高。
    如今,僅是陪客人品一壺茶、下一盤棋,所需的銀錢便已是當初柳如夢巔峰時期數倍之多。
    更別提那些求得她墨寶、或聽她演奏獨家曲目的“殊榮”了。
    徐嬤嬤如今見到江浸月,臉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燦爛,幾乎要將她供起來。
    樓裏的賬本上,“傾城”二字後麵跟著的數字,遠遠將其他所有姑娘甩在身後,真真是日進鬥金,盆滿缽滿。
    當初應允江浸月“隻賣藝不賣身”,曾讓她忐忑,如今看來,竟是這輩子做過最英明的決定。
    與“聽雪軒”的門庭若市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柳如夢的“倚梅閣”。
    昔日圍繞在她身邊的客人,不少都被江浸月那份獨特的風采吸引了過去。
    即便仍有客人念舊前來,言談間也總不免帶上幾句對“傾城姑娘”的讚歎。
    柳如夢聽著,隻覺得那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心尖上。
    她看著徐嬤嬤對江浸月那幾乎諂媚的態度,看著樓裏下人談及“傾城姑娘”時那由衷的敬佩,看著自己日漸冷清的房門,心中的嫉恨如同毒藤,瘋狂地纏繞、收緊,幾乎要讓她窒息。
    她試過在妝容服飾上更加用心,試過拿出壓箱底的詩詞書畫技藝,甚至試過暗中散布更惡毒的流言。
    然而,這一切在江浸月那絕對的實力和日益穩固的名聲麵前,都顯得蒼白無力,如同螳臂當車。
    “砰!”
    又是一隻上好的官窯茶杯在她腳下粉身碎骨。
    “沒眼力見的東西!這茶如此滾燙,是想燙死我嗎?”
    柳如夢將怒火盡數傾瀉在瑟瑟發抖的春杏身上,聲音尖利得刺耳。
    春杏跪在地上,含著淚,不敢分辨,隻能默默承受著這無妄之災。
    閣內的其他丫鬟也個個噤若寒蟬,大氣不敢出。
    柳如夢胸口劇烈起伏,她知道自己在無能狂怒,她知道這樣隻會讓下人心寒,讓看客笑話。
    但她控製不住!那個她曾經肆意欺淩、踩在腳下的小丫頭,如今竟站到了她無法企及的高度,享受著連她都未曾有過的尊榮與自由!這讓她如何能甘心?
    風月無形,卻能殺人。
    江浸月用她的智慧、才情和冷靜的頭腦,在這吃人的歡場,為自己開辟了一條康莊大道。
    她無需與任何人爭搶,隻需站在那裏,便自有清風來儀,明月相照。
    而曾經的打壓與嫉恨,如今看來,不過是她登高路上,幾聲微不足道的蟲鳴罷了。
    柳如夢的牙咬得再癢,也終究奈何不了這輪已然升起的、清輝遍灑的明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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