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嘉獎與暗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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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區之行的餘波,在和平橋派出所蕩漾了好幾天。
李所長專門在早會上表揚了老楊、周澤,以及“表現出色、為所爭光”的“特殊輔助犬黑子”。食堂連續加了三天肉菜,連帶著阿黃也跟著沾光,肚皮都圓了一圈。其他警察和輔警見到默,打招呼的語氣都更熱絡了,眼神裏多了幾分貨真價實的佩服,而不僅僅是之前那種對“通人性寵物”的喜愛。
老楊的訓練也隨之升級。除了常規的服從、氣味鑒別,他開始加入更複雜的障礙組合、短距離追蹤模擬,甚至嚐試了一些簡單的撲咬和威懾姿態訓練——當然,針對的是穿著加厚防護服的老楊自己,而且嚴格控製在“製服”而非“傷害”的力度。
“你的優勢是頭腦和嗅覺,不是蠻力。”一次訓練間隙,老楊對喘著氣的默說,“但必要的時候,你需要有保護自己、阻止犯罪的能力。記住,控製是關鍵,目標是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,不是殺死。”
默認真聽著,感受著爪下護具的觸感,和那種在指令下爆發的力量感。這感覺很陌生,但……並不壞。他開始理解,在這個世界,有時候爪牙不僅是為了生存,也可以是為了守護某種秩序。
這天下午,訓練剛結束,周澤興衝衝地跑來後院,手裏拿著個牛皮紙文件袋。
“老楊!黑子!好消息!”他臉上是藏不住的喜色,“北區分局那邊案子破了!就那張草圖,順藤摸瓜,鎖定了一個有盜竊前科的小團夥,昨天連夜行動,抓了個正著!人贓並獲!牽扯出七八起跨區入室盜竊案,案值不小!”
老楊接過文件袋,抽出裏麵的簡報,快速瀏覽,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。“幹得漂亮。黑子的線索是關鍵。”
“可不是嘛!”周澤興奮地揉著默的腦袋,“劉隊電話裏說了,要給黑子申請‘特殊貢獻獎勵’,雖然不是正式功勳,但有一筆獎金,還有正式的表彰文件!以後黑子可是有‘案底’……啊呸,是有‘功績’的狗了!”
獎金?表彰文件?默有些意外。這對於一條狗來說,意義何在?但看到周澤和老楊臉上的光彩,他明白,這不僅僅是錢和紙,更是一種正式的、來自人類執法體係的認可。這會讓他在派出所的地位更加穩固,也意味著更多的機會和……責任。
“還有呢,”周澤壓低聲音,神秘兮兮地說,“劉隊悄悄跟我說,市局刑警支隊那邊,好像也聽說咱們黑子的事了,有個領導挺感興趣,可能過段時間會來看看。老楊,這可是露大臉的機會!”
市局?刑警支隊?默的心微微一緊。更高級別的關注,意味著更大的舞台,也意味著更嚴苛的審視和潛在的風險。老楊之前關於“更多目光、更多麻煩”的告誡,言猶在耳。
老楊神色不變,隻是點了點頭:“知道了。正常對待就行。黑子該訓練訓練,該休息休息。”
接下來的幾天,生活似乎恢複了之前的節奏。訓練、吃飯、休息,偶爾通過老鼠和鴿子了解周邊街巷的日常。但默能感覺到,平靜的水麵下,暗流正在湧動。
首先是通過灰影得到的信息:“疤臉那邊,不對勁。它最近很少在自己地盤中心待著,老是帶著最凶的兩個手下,往北邊和西邊交界的地方跑,像是在找什麽,或者等什麽人。它的其他手下有點散,東邊菜市場後巷那夥野狗,好像有點不聽招呼了。”
疤臉在找什麽?等人?是修理鋪漏網的那個光頭胖子同夥?還是別的?默叮囑灰影和老鼠們,重點留意疤臉的動向,尤其是它和陌生人類接觸的跡象。
其次,是來自北邊“短毛”地盤的模糊風聲。夜鷺“長脖子”在一次深夜交易信息時,順口提了一句:“北邊沙洲對岸,最近晚上常有奇怪的船,不大,馬達聲很輕,停一會兒就走。上麵的人不說話,往下扔東西,也有往上搬東西。味道……有點雜,有魚腥,有油味,還有點……說不出的悶味。”
奇怪的船?夜間偷偷作業?在北區河道,離“短毛”的地盤不遠。是正常的漁民?還是非法捕撈?或者……更糟的,比如偷運?私設的油品交易?甚至和爆炸物案殘留的化學品有關?
默將這個消息記下,暫時無法核實,但提高了警惕。他讓夜鷺下次如果再看到,盡量記住船的特征、時間規律,以及更具體的氣味信息。
最後,是他自己“情報網”內部的問題。那些鴿子帶來的消息依舊瑣碎,但它們似乎開始習慣在喝水時,“匯報”一下當天的見聞。雖然價值不高,但至少建立了一個穩定的溝通渠道。麻煩的是老鼠。
大老鼠一夥在經曆了“偷證物”的教訓後,安分了一段時間。但最近,它們又開始躁動,傳遞來的消息裏,開始夾雜著對“更多食物”、“更好位置”的索求。甚至隱隱透露出,如果“報酬”不夠,它們可能去找別的“靠山”,或者消極怠工。
果然,單純的、不定量的食物獎勵,難以維持長期穩定的“雇傭”關係。動物世界也講究“按勞分配”和“激勵製度”。他需要建立一個更清晰、更可持續的交換體係。
這天傍晚,趁著周澤來送飯,默開始了他的“計劃”。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吃飯,而是用鼻子將食盆裏最大的一塊肉骨頭拱出來,推到一邊,然後抬頭看著周澤,輕輕叫了一聲,用爪子拍了拍那塊骨頭,又指了指牆角老鼠洞的方向。
周澤愣了一下,隨即失笑:“嘿,你小子,還知道給‘線人’發工資了?”他蹲下身,好奇地看著默,“這塊骨頭,是給那些老鼠的?”
默點點頭,又用爪子在地上劃拉了兩下,做出“分開”、“多次”的動作,然後看看骨頭,又看看周澤,眼神裏帶著詢問。
周澤琢磨了一會兒,恍然大悟:“你是說,以後固定分一些吃的給它們?當作……酬勞?讓它們繼續給你打聽消息?”
“汪!”默短促地叫了一聲,表示肯定。
“有意思,真有意思!”周澤樂了,拍了拍默的腦袋,“行,我看懂了。以後我給你的飯,你可以自己決定分多少給它們。不過別餓著自己,也小心別把那些老鼠喂得太肥太囂張。需要我幫你切小點不?”
默搖搖頭,用鼻子將骨頭推到更靠近牆角的地方。他不需要周澤過多介入,隻需要一個合理的、不引人懷疑的“分配權”。他自己會控製分量和頻率,既要讓老鼠們覺得“有利可圖”,又要避免它們失去饑餓驅動的積極性。
周澤看著默有條不紊的動作,眼神裏的驚奇和探究越來越濃。他最終沒說什麽,隻是嘀咕了一句“成精了”,便起身離開了。
等周澤走遠,默才召喚出大老鼠。他沒有立刻給骨頭,而是傳遞出清晰的意念:
“以後,食物,有。但按消息的價值分。重要的,新鮮的,危險的,多給。平常的,少給。偷懶,假消息,沒有。明白?”
大老鼠盯著那塊不小的肉骨頭,口水都快流出來了,忙不迭地點頭:“明白!明白!一定好好幹!”
“現在,第一個任務。去西邊河邊,靠近廢棄碼頭那一帶,仔細找找,有沒有特殊的腳印,車轍印,或者埋東西的新痕跡。特別是,有沒有類似之前那種怪味,或者機油薄荷味。小心點,別被人發現。”
這是對老鼠偵察能力的進一步測試,也是針對夜鷺提到的“怪船”和可能殘留的爆炸物案線索的主動探查。
“是!馬上去!”大老鼠得了“明確任務”和“可見獎賞”,積極性高漲,立刻帶著兩個手下,叼著默事先分好的一小條肉絲(訂金),竄出了倉庫。
安排完老鼠,默才開始吃自己那份晚飯。他吃得很慢,一邊吃,一邊思考。
疤臉的異常,北邊的怪船,老鼠們的需求管理,潛在的上級關注……千頭萬緒,但核心不變:提升自身實力,鞏固情報網絡,謹慎應對變化。
“你倒是會管事兒了。”櫃子頂上,灰影的聲音傳來,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,但似乎也有一點讚許,“那些髒東西,不給點實在的,確實靠不住。”
“沒辦法,它們就認這個。”默回應,“你也一樣,如果有特別的需要,可以提。”
“我?”灰影甩甩尾巴,“我和小貓有吃的,有安全地方待著,暫時夠了。不過……北邊那個‘短毛’,我總覺得不太對勁。它的地盤擴張得太快,太安靜了。不像是打出來的,倒像是……原來的住戶自己跑了或者沒了。”
自己跑了?或者沒了?默心中警鈴微作。是迫於“短毛”的凶威,還是發生了別的什麽事?
“多留意。尤其是,有沒有見過‘短毛’本身,或者它手下特別的樣子。”默說。
“短毛很少露麵,聽說體型很大,毛色灰白相間,左前腿有點瘸,但非常凶。它的核心手下也就五六條,都很壯,清一色的雜串鬥犬血統,不好惹。”灰影提供著有限的信息。
鬥犬血統?有組織的核心團體?這比疤臉那種靠蠻力和凶性聚攏的烏合之眾,威脅等級顯然更高。
夜色漸深。
前樓值班室的燈光,在夜色中顯得溫暖而堅定。
後院倉庫裏,阿黃已經靠著默睡著了。灰影在黑暗中睜著眼睛,警惕著四周。默也趴在稻草墊上,沒有立刻入睡。
他在腦海裏梳理著已知的勢力地圖:南邊和東邊,是疤臉的地盤,現在似乎有些動蕩;西邊是河岸,有“怪船”和可能的殘留危險;北邊,則是神秘而強大的“短毛”……
和平橋派出所,就像一個小小的島嶼,暫時安全,但四麵環水,暗流潛藏。
而他,這個島嶼上剛剛獲得認可的“守護者”之一,需要更銳利的眼睛,更靈敏的耳朵,和更快的爪子。
遠處,隱約傳來城市夜晚特有的、永不沉寂的底噪。
而在這些噪音之下,某些更細微、更危險的聲響,正在滋生。
牆角,老鼠洞深處,傳來極其輕微的啃噬聲——是大老鼠它們回來了?還是又有新的“客人”?
默的耳朵,輕輕動了一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