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 勳章與暗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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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特殊功勳輔助動物”的金屬勳章,第二天上午就送到了。
是個小巧的、銅質鍍金的牌子,正麵是盾形徽章圖案,環繞著“忠誠”、“勇敢”、“奉獻”的字樣,背麵刻著“默 和平橋派出所”和編號。用一條可調節的黑色皮質項圈穿好,替換下了之前那個簡單的“WP001”工牌。
周澤鄭重其事地給默戴上,調整好鬆緊,退後一步端詳,眼圈有點紅。“好小子,真給你周哥長臉!以後你就是有國家認證的功勳犬了!”
老楊沒多說什麽,隻是用力拍了拍默的背,但眼裏的讚許和欣慰藏不住。李所長也特意過來看了一眼,笑著說:“精神!以後出任務,這就是你的‘身份證’了,走到哪兒都硬氣。”
阿黃繞著默轉圈,好奇地嗅著新勳章,喉嚨裏發出羨慕的嗚咽。小白遠遠看著,眼中帶著敬畏。灰影從櫃頂跳下,湊近聞了聞勳章,琥珀色的眼睛裏沒什麽波動,隻是用腦袋碰了碰默的下巴,傳遞來“還行,沒給我丟臉”的意念。
雷霆對勳章似乎很熟悉,它自己的訓練背心上也有類似的榮譽標記。它走過來,用鼻子輕輕碰了碰默脖子上的勳章,喉嚨裏發出一聲認可的低鳴,然後端正地蹲坐下來,仿佛在向這位新晉的“功勳戰友”致意。
勳章沉甸甸的,不僅是重量,更是責任。默低頭看了看胸前閃亮的牌子,心中並無太多波瀾。榮譽是人類的評價體係,對他而言,更重要的是這背後代表的認可和更穩固的立足之地。
上午,老楊恢複了中斷幾天的訓練。項目依舊是氣味鑒別、服從指令和基礎戰術動作,但強度明顯降低,更側重於鞏固和恢複。默的傷已無大礙,動作恢複流暢,隻是在做某些需要左肩發力的撲咬模擬時,還會有些許滯澀。
訓練間隙,老楊蹲在默身邊,遞給他一小塊獎勵肉幹。“黑子,張強的審訊不太順利。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,但對上線、毒品來源、爆炸物渠道,咬死了不鬆口,隻說都是單線聯係,對方很神秘。我們判斷,要麽是他的‘老板’手眼通天,讓他不敢說;要麽,是他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,或者有把柄在別人手裏。”
他看向北方:“他表弟還沒抓到,可能已經逃出省了。養狗場解救的那些狗,情況很糟,大部分有嚴重的心理和生理問題,恢複需要很長時間,有些可能永遠無法恢複正常了。獸醫說,那些藥物和訓練方式,徹底摧毀了它們作為狗的天性和部分神經功能。”
默默默聽著,心裏發沉。那些空洞、瘋狂或麻木的眼睛,他見過。
“不過,也不是全無收獲。”老楊話鋒一轉,“在養狗場一個隱藏的保險櫃裏,找到了一本加密的電子賬簿,技術隊正在破解。另外,張強雖然不說,但他那些手下,包括昨晚抓的那個試圖給‘鐵爪’下藥的,在分開審訊和證據麵前,開始陸續鬆口。零散的信息拚湊起來,指向一個外號叫‘教授’的中間人。這個人很可能負責為張強提供特殊藥物配方和技術指導,也可能連接著毒品和爆炸物的上遊。”
“教授”……又一個藏在陰影裏的名字。
“我們正在全力追查這個‘教授’。但對方很謹慎,幾乎沒有留下直接痕跡。需要時間,也需要運氣。”老楊揉了揉眉心,“這段時間,所裏會加強安保,你們出入也要更注意。張強落網,‘教授’和他的上家可能會狗急跳牆,也可能暫時蟄伏。我們要做好兩種準備。”
他站起身,看了看默,又看看不遠處安靜休息的雷霆:“你們兩個,現在是所裏的‘招牌’,也是某些人的‘眼中釘’。平時訓練、外出,一定要有專人陪同。雷霆,你經驗豐富,多看著點黑子。”
“汪!”雷霆短促回應。
下午,陽光正好。周澤帶著默和雷霆在派出所院子裏進行“社會化”散步——其實就是光明正大地溜達,接受其他警察和辦事群眾的注目禮。戴著勳章的默和一身標準警犬裝備的雷霆,引來不少好奇和讚歎的目光,還有小孩想湊過來摸,被家長趕緊拉住。
“這是我們所的功勳犬,破過大案的!”周澤不無驕傲地介紹,引來一片驚歎。
默保持著沉穩的步伐,對周圍的關注淡然處之。他在觀察,也在習慣。從一條躲在垃圾場的瀕死野狗,到如今在警察簇擁下行走的“功勳犬”,這身份的轉變,他適應得很快。但心底深處,那種屬於荒野的警惕和疏離,從未真正消失。
散步時,他注意到派出所門口的宣傳欄換了新內容,除了常規的警情通報和防範提示,還多了一張“懸賞通告”,上麵是張強表弟的照片和信息。看來警方是鐵了心要挖出這條線的所有殘餘。
傍晚,送走最後一批辦事群眾,派出所漸漸安靜下來。
默回到後院倉庫,阿黃立刻叼著一個破皮球跑過來,想跟他玩。小白的兩隻幼崽已經能踉蹌著滿地亂爬,發出細嫩的叫聲,探索著這個對它們而言巨大的世界。灰影不在,它傷勢好轉後,白天經常不見蹤影,夜裏才回來,帶些街巷裏的零碎消息。
默趴在自己的毯子上,任由阿黃把皮球拱到他爪子邊,卻沒有玩的心思。他還在想著白天老楊的話,想著那個“教授”,想著昨夜那絲遙遠的求救信號。
他閉上眼睛,嚐試再次進入那種半冥想狀態,主動去感知、去“傾聽”。意識如同漣漪般緩緩擴散,越過圍牆,掠過街道,融入漸漸沉落的暮色。
繁雜的信息碎片湧來:歸家者的匆匆腳步,廚房飄出的飯菜香,電視節目的嘈雜,情侶的低聲細語,野貓在屋頂巡視的輕響,老鼠在暗渠穿行的窸窣……
他過濾掉這些日常的“噪音”,將注意力投向更遠、更“暗”的頻率。尋找痛苦,尋找恐懼,尋找那種不自然的甜膩與瘋狂。
沒有。至少,在他目前能感知的範圍內,沒有昨夜那種清晰的絕望信號。
或許隻是偶然?或許那隻是一種瀕死生物最後無意識的散發?
但他不敢掉以輕心。張強的網絡可能比已知的更廣,那些被藥物控製的狗,或者類似“鐵爪”那樣的“作品”,可能還散落在城市甚至更遠的角落。
他收回意識,感到一絲精神上的疲憊。主動、大範圍的感知消耗不小。他需要練習,更需要……“升級”。他隱約覺得,自己這種“通靈”和能力,或許可以通過某種方式鍛煉增強,就像肌肉一樣。
怎麽鍛煉?他不知道。也許可以嚐試更頻繁、更精細地使用?或者,在麵臨壓力和危險時,能力的邊界會被拓寬?
正思索著,牆角傳來灰影熟悉的、輕盈的落地聲。它回來了,嘴裏叼著隻半死不活的麻雀,扔在默麵前,作為“禮物”或者“情報費”。
“東邊,疤臉原來那地盤,清靜了。”灰影舔著爪子,傳遞來信息,“那些帶藥味的瘋狗,好像被管起來了,不隨便出來亂竄了。但晚上,能看到有人去喂,還是那兩個,其中一個左肩有點歪。喂完就走,不開燈,不說話。”
張強被抓,但他的手下還在維持東區的據點?是在等指令,還是另有打算?
“北邊呢?短毛那邊有什麽動靜?”默問。
“短毛……”灰影的意念裏帶著一絲困惑和警惕,“它的地盤,更安靜了。巡邏的狗少了,邊界也不怎麽管了。但我靠近時,聞到一種……很淡的,新的怪味。不是甜藥味,是另一種……像是什麽東西燒焦了,又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。還有,我好像看到……有穿白大褂的影子,在它的老巢(廢棄機械廠)裏晃了一下,很快就不見了。”
白大褂?消毒水?燒焦味?短毛的地盤裏,有醫療或實驗室性質的活動?這和“教授”有關嗎?張強提供“生物武器”(藥狗),“教授”提供藥物和技術,那短毛的地盤,會不會是某個實驗或中轉地點?
線索支離破碎,但似乎都隱隱指向一個更龐大、更專業的犯罪網絡。
“還有,”灰影補充,“我在回來的路上,聽到兩隻從北邊逃過來的野狗吵架,說它們原來的地盤(靠近短毛勢力邊緣的一個垃圾場)被占了,不是狗,是‘兩腳獸’,開著那種沒聲音的小車(電動車?),在晚上搬東西,味道很衝,它們不敢回去。”
沒聲音的小車,晚上搬運,味道很衝……是化工原料?還是別的?
信息越來越多,也越來越亂。默需要時間來整理,也需要更多、更可靠的“眼睛”。
“灰影,你的傷好了,能不能幫我訓練幾隻鳥?比如,讓它們記住某些特定的氣味或場景,然後來報信?”默提出一個新的構想。老鼠隻能看地麵和近處,鳥的視野和活動範圍大得多。
灰影甩了甩尾巴,有些不情願:“鳥?麻煩。而且笨,記不住太複雜的。不過……試試看。我知道有隻禿鼻烏鴉挺機靈,貪吃,也許能說動它。”
“試試。用吃的。先從簡單的開始,比如記住那輛沒聲音的小車,或者白大褂,或者特定的化學味道。”默說。
“行吧。”灰影勉強答應,叼起麻雀,跳上櫃頂,開始享用晚餐。
夜幕再次籠罩。
前樓值班室的燈光,像黑夜中孤獨而堅定的眼睛。
後院倉庫,阿黃和小白母子已經睡了。灰影在櫃頂假寐。雷霆在門口,保持著它那特有的、放鬆的警戒。
默趴在毯子上,胸前嶄新的勳章在黑暗中不再反射光亮,但那份重量和責任,卻清晰地壓在心頭。
他再次閉上眼睛,但這次不是為了感知外界,而是內視自身,嚐試引導、溫養那縷新發現的、帶著微弱治愈和安撫效果的“暖流”。
力量還很微弱,前路迷霧重重,敵人隱藏在更深的地下。
但他有勳章,有夥伴,有一個可以稱為“家”的地方,還有這身逐漸蘇醒的、獨特的能力。
勳章是榮耀,也是燈塔,照亮來路,也指引去途。
而他要做的,就是在這光亮與黑暗的交界處,站穩爪牙,看清方向,然後,撕開一切撲向光明的陰影。
夜還很長。
但有些光,一旦亮起,便不會再輕易熄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