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字數:4980 加入書籤
晨曦破曉,金輝穿透靖王府的朱紅宮牆,將庭院裏的梧桐葉染成暖金色。
楚微月是被簷角的銅鈴脆響喚醒的,角落處的軟榻也早已沒有了蕭玦的身影。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昨夜成婚的繁複禮節仍在腦海中盤旋。紅燭搖曳的光影裏,她依稀記得那位靖王殿下的側臉。
“王妃,該起身梳洗了。”一個丫鬟端著銅盆走進內室,盆中清水倒映著窗外初升的朝陽。
楚微月望著眼前陌生的丫鬟,有些疑惑,可還沒等她開口詢問,丫鬟便主動開口道:“王妃,奴婢叫青禾,是王爺吩咐奴婢來照顧您以後的飲食起居的。”
她怎麽會不明白簫玦這是什麽意思,這才大婚第二日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派人來監視自己。
“你叫青禾。”楚微月望著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探究之意。
“是的,王妃。”青禾回答的幹脆。
楚微月輕輕垂下眼簾,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無力感。即使她知道簫玦什麽意思,那又能怎樣,她隻能無奈忍下。
“既然是王爺吩咐的,以後就好好跟著我吧。”說罷,又想起什麽似的:“是有什麽事情嗎今日?”
“回王妃,管家方才來報,宮中來人說,陛下今日要親臨王府,探望王爺腿疾。”
楚微月心中一動,皇帝簫衍親自前來?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。簫玦雖為王爺,但腿疾多年,素來深居簡出,與朝堂之事牽扯不多,皇帝今日這般興師動眾,不知是真心關懷,還是另有他意?
“知道了。”楚微月頷首,起身任由青禾為自己梳妝。她沒有選太過華貴的衣飾,隻挑了一襲月白色繡折枝蘭的襦裙,腰間係著一條淺碧色宮絛,發間僅簪一支羊脂玉簪,既符合王妃的身份,又不失溫婉清雅。銅鏡中的女子眉眼彎彎,肌膚瑩潤,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穩。
她自幼跟隨祖父學醫,不僅習得一身精湛醫術,更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事,深知在這深宅王府、朝堂漩渦中,唯有謹言慎行,方能立足。
梳洗完畢,楚微月剛走出內院,便見管家領著一眾侍從忙忙碌碌,庭院裏灑掃得一塵不染,連階前的青苔都打理得幹幹淨淨。
遠遠望去,正廳方向已站了不少人,簫玦的貼身侍從秦風正指揮著下人擺放茶水點心,神色嚴謹。
“王妃安。”秦風見她走來,連忙上前行禮,“王爺已在正廳等候,陛下約莫半個時辰後便到。”
楚微月點頭示意,邁步走向正廳。
簫玦身著一身月白色錦袍,正端坐於主位之上,手中捧著一卷書冊,神色淡然。見她進來,他抬眸看了一眼,眸中並無過多情緒,隻是淡淡開口:“坐吧。”
楚微月依言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,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他的雙腿。他坐姿挺拔,雙腿自然平放,看上去與常人無異,但她深知,這平靜之下,是常年累月的隱痛。昨日見他塗抹藥膏時,便能猜得到他腿部經絡淤堵之嚴重,若非他意誌力過人,恐怕早已難以支撐。
簫玦抬眸,墨色的眼眸深邃如潭,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,隨即淡淡開口:“陛下今日前來,無非是為了本王腿疾之事,你不必太過拘謹。”
他的聲音清冷如玉,沒有太多情緒,卻莫名讓人安心。
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,伴隨著太監尖細的唱喏:“陛下駕到——”
楚微月與簫玦一同起身相迎,隻見明黃色的龍袍映入眼簾,大曜天子簫衍緩步走入正廳,他年約四十,麵容威嚴,眉宇間帶著帝王特有的沉穩氣度,卻又不失溫和。隨行的還有幾位身著官服的太醫,為首的正是太醫院院使李太醫。
“臣弟(臣媳)參見陛下,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簫玦與楚微月齊齊下拜。
“平身。”簫衍抬手,語氣平和,“朕今日前來,一來是看看玦兒的腿疾,二來也是見見遠道而來的和親王妃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楚微月身上,細細打量了一番,見她舉止端莊、眉目清秀,眼中閃過一絲讚許,“楚氏有女,果然名不虛傳。遠嫁大曜,辛苦你了。”
“能為兩國邦交盡綿薄之力,是臣媳的榮幸,談不上辛苦。”楚微月恭敬應答,語氣不卑不亢。
簫衍滿意點頭,隨即轉向簫玦,神色關切:“玦兒,這幾日腿疾可有好轉?”
“勞陛下掛心,並無大礙。”簫玦淡淡回應。
李太醫見狀,連忙上前:“陛下,臣請為靖王殿下診脈。”
簫衍頷首應允。李太醫走到簫玦麵前,屈膝跪下,指尖搭上他的手腕,閉目凝神。
廳內一片寂靜,唯有窗外的鳥鳴聲隱約傳來。楚微月站在一旁,目光緊緊盯著李太醫的神色,見他眉頭漸漸蹙起,神色愈發凝重,心中便有了數。
片刻後,李太醫收回手,起身躬身道:“回陛下,靖王殿下的脈象沉滯,經絡瘀堵之症仍在,雖比先前略有好轉,但收效甚微。臣等已窮盡太醫院良方,卻始終難以將藥力滲透至深層肌理,還需長期調理。”
簫衍聞言,神色微沉:“朕當年便說過,要傾盡國力為你診治,為何這腿疾卻遲遲不見痊愈?”他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,簫玦是他最為器重的弟弟,當年若不是為了護他,也不會落下這般病根,這始終是他心中的一根刺。
“陛下不必自責。”簫玦語氣平靜,“傷病之事,自有天意,臣弟早已看淡。”
“胡說!”簫衍沉聲道:“你是大曜的靖王,是朕的弟弟,朕絕不能讓你一輩子困於腿疾之證上!”
他目光掃過在場眾人,最終落在楚微月身上:“王妃遠道而來,想必也聽聞了玦兒的腿疾,不知你家中可有什麽特殊的調理之法?”
楚微月心中一動,她知道這是一個機會,既是為簫玦治病,也是為自己在靖王府、在大曜站穩腳跟的機會。
但她也明白,太醫們尚且束手無策,自己貿然開口,難免會引來質疑,甚至可能被認為是嘩眾取寵。
猶豫片刻,她還是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陛下,臣媳自幼跟隨祖父學醫,略通醫術,尤其對骨科瘀堵之症有所研究。方才聽聞李太醫所言,臣媳鬥膽,想為殿下看一看腿疾。”
此言一出,廳內眾人皆驚。
李太醫眉頭一皺,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:“王妃此言差矣,靖王殿下的腿疾,臣等日夜鑽研,尚且難以攻克。王妃不過是閨閣女子,所學醫術想必隻是皮毛,豈能輕易妄言?”
其他幾位太醫也紛紛附和,顯然對楚微月的醫術並不信任。
楚微月並未動怒,反而從容應答:“李太醫所言極是,太醫院人才濟濟,臣媳不敢班門弄斧。隻是祖父曾傳下一套獨特的針灸之法,專解深層經絡瘀堵,臣媳願以性命擔保,若能一試,或許能為殿下帶來轉機。”她目光堅定,語氣誠懇,沒有絲毫退縮。
簫衍看著她,眼中閃過一絲訝異,隨即又化為探究。他知道楚微月的祖父是南楚有名的神醫,當年曾救治過不少王公貴族,想來楚微月也不會是信口開河。
再看簫玦,他神色淡然,似乎並不反對。
“好。”簫衍沉吟片刻,最終拍板:“朕便信你一次,玦兒,你願意讓王妃一試嗎?”
簫玦抬眸看向楚微月,墨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,隨即緩緩點頭:“既然陛下信任王妃,臣弟自然無異議。”
得到應允,楚微月心中鬆了口氣。她走到簫玦身邊,示意墨塵將他的褲管卷起。露出的腿部肌膚蒼白,靠近膝蓋的位置有一道淺淺的疤痕,想必就是當年受傷的地方。
楚微月伸出手指,輕輕按壓在疤痕周圍的穴位上,指尖帶著一絲微涼,力度由輕至重,緩緩試探。
她的動作輕柔卻精準,每一次按壓都恰到好處。簫玦隻覺得腿部傳來一陣酸脹感,隨後便漸漸化為暖流,順著經絡蔓延開來,那種久違的舒適感讓他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楚微月按壓了片刻,收回手,對簫衍道:“陛下,殿下的腿疾確實是外傷導致的經絡瘀堵,且瘀堵之處較深,尋常湯藥難以奏效。臣媳的針灸之法,可直接刺入穴位,疏通深層經絡,再配合特製的湯藥調理,不出三個月,殿下定能有所好轉,若堅持半年,或許能重新站立行走。”
“當真?”簫衍眼中閃過一絲狂喜,連忙追問道。
“臣媳以性命擔保。”楚微月語氣堅定。
李太醫等人見狀,雖仍有疑慮,但見楚微月言之鑿鑿,且簫玦的神色確實舒展了許多,也不敢再貿然反駁。
簫衍大喜過望,對楚微月讚不絕口:“好!好一個聰慧果敢的王妃!朕今日算是撿到寶了。即日起,玦兒的腿疾調理,便交由你全權負責,太醫院全力配合,所需藥材、器具,一律優先供應。”
“謝陛下信任。”楚微月恭敬謝恩。
隨後,簫衍又與簫玦寒暄了許久,詢問了他的日常起居,又叮囑楚微月務必悉心照料,方才帶著太醫們離去。
待皇帝一行人走遠,正廳內隻剩下簫玦與楚微月二人。秦風等人識趣地退了出去,偌大的正廳頓時安靜下來。
簫玦抬眸看向楚微月,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:“王妃的醫術,似乎比你口中的‘略通皮毛’要精湛得多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