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該你了，凡人。”他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波瀾，“與魔為伍，沉瀣一氣，你的靈魂已然墮落，留之，亦是禍患。”
    那枯槁長老鬆開手，胡小七殘留的最後一縷氣息也徹底消失。他轉向石鐵柱，指尖再次凝聚起奪命的靈光。
    石鐵柱不再嘶吼，他隻是死死地盯著玉衡子，那雙原本憨厚耿直的眼睛裏，此刻燃燒著足以焚盡一切的仇恨火焰。他知道求饒無用，他知道必死無疑。他隻是在最後，用盡全身的力氣，對著水鏡的方向，用口型無聲地呐喊：
    “道長……快走……為我們……報……”
    靈光再次亮起。
    這一次，對準了石鐵柱的心髒。
    然而，就在那靈光即將觸及石鐵柱胸膛的瞬間——
    “轟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    一股無法形容的、仿佛積壓了萬古的憤怒、絕望、以及毀天滅地的狂暴意誌，如同沉寂億萬年的火山，猛地從水鏡之中爆發出來！
    那原本正在緩慢消散的灰蒙魂影，驟然膨脹！無數暗紅色的、帶著血煞與混沌氣息的光芒從他“體內”瘋狂湧出，強行中斷了自廢修為的過程！那魂影不再虛幻，反而凝聚出一種近乎實質的、扭曲而恐怖的形態！
    一雙眼睛，在混沌中猛然睜開！
    左眼是焚盡一切的暗紅血海！右眼是冰冷死寂的混沌虛無！
    “玉！衡！子！”
    一聲咆哮，不再是之前的沙啞虛弱，而是充滿了刮擦金屬般的刺耳與瘋狂，直接震碎了水鏡術法，如同驚雷般炸響在玉衡子和所有長老的腦海深處！
    昊天降下的那絲天威所形成的無形牢籠，在這飽含混沌本源憤怒的咆哮衝擊下，竟然劇烈地蕩漾起來，發出了不堪重負的“咯吱”聲！
    這並非昊天意誌本身被擊潰，而是其‘許可’的‘執行邊界’被混沌本源的極端情緒短暫衝擊，出現了微小的裂隙。
    玉衡子臉色驟變！他沒想到，在這等絕境下，在昊天意誌的壓製下，這魔頭竟然還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力量！這根本不是回光返照，這是……被徹底點燃的、同歸於盡的瘋狂！
    “攔住他！”玉衡子急喝，冰魄寒光劍瞬間出鞘，萬丈冰藍劍光斬向那水鏡崩潰後顯露出的、連接著“善惡天”邊緣的混沌漣漪！
    其他長老也紛紛反應過來，各色法寶道術光芒亮起，全力鎮壓那片躁動的空間！
    但，晚了。
    或者說，那爆發出的力量，其目標根本就不是他們。
    所有的憤怒，所有的絕望，所有的毀滅意誌，在爆發出的下一瞬，並非攻向玉衡子等人，而是……以一種決絕的、自我獻祭般的方式，猛地向內收縮！
    如同星辰塌陷，所有的光和熱，所有的物質與能量，再次瘋狂地向著內部一個點坍縮！
    比之前無心自爆道基時，更加迅猛！更加徹底！
    這一次，沒有留下任何坑洞，沒有造成任何外部的破壞。
    隻有一種絕對的、萬物歸墟般的“無”，在那片空間一閃而逝。
    連同那剛剛爆發出驚天怒吼的混沌意誌，一起……消失了。
    徹底地，完完全全地，感知不到了。
    玉衡子的劍光斬在了空處，諸位長老的道術打了個空。
    昊天降下的那絲天威，也如同失去了目標，緩緩收回。
    現場，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。
    石鐵柱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禁錮他的力量隨著無心意誌的徹底消失而解除。他看著胡小七消散的地方，又看向那片連空間都仿佛缺失了一塊的虛無。
    道長……最後那聲咆哮，是為了他們嗎？
    可那又有什麽用？
    小七死了。木頭死了。阿飄死了。道長……也徹底消失了。
    他活下來了。
    因為道長屈辱的下跪和自廢修為？不，那換來的隻是更殘酷的戲弄和虐殺。
    他活下來了，像個笑話。像個……見證這一切絕望的、無用的紀念碑。
    玉衡子懸浮在空中，臉色陰沉地看著那片歸於死寂的虛空。魔頭最後那一下爆發和隨之而來的徹底湮滅，讓他感覺像是吞下了一隻蒼蠅。雖然目的達到了，魔頭形神俱滅，但這過程……這脫離掌控的感覺，讓他極其不悅。
    他冰冷的目光，再次落到了下方那個失魂落魄、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少年身上。
    這個凡人，是唯一的“汙點”見證了。
    他緩緩抬起了手。
    斬草，需除根。
    然而，就在他指尖靈光即將再次亮起的瞬間——
    “玉衡道友，得饒人處且饒人。”
    一個溫和的、帶著些許滄桑的聲音，突兀地在不遠處響起。
    眾人循聲望去，隻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僧袍的幹瘦老僧，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殘破的道觀院門口，他手裏拄著一根破舊的木杖，眼神渾濁，似夢初醒。
    正是了塵。
    他看了一眼現場，目光在胡小七消散的地方微微停留，又掃過那呆立當場的石鐵柱，最後看向空中的玉衡子，雙手合十，微微躬身。
    “此間事了，魔氛已淨。這少年不過一介凡人，懵懂無知，被魔頭蠱惑，如今魔頭伏誅，他亦受盡苦楚，何不放他一條生路，也算為我玄門正道，積一份功德。”
    玉衡子看著了塵，眉頭微蹙。這老和尚來曆神秘，修為看似不高，卻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。他此刻出現，是為這凡人求情？
    略一沉吟，玉衡子放下了手。一個心死的凡人，殺與不殺，確實無關大局。既然這老和尚出麵，給他個麵子也無妨。
    “既然了塵大師開口，便依大師所言。”玉衡子淡淡道，隨即袖袍一揮，“回山！”
    流光道道，衝天而起，片刻間，空中便恢複了寂靜。
    了塵走到石鐵柱麵前，看著他空洞的雙眼，輕輕歎了口氣。
    “孩子，都結束了。”
    石鐵柱緩緩抬起頭，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老和尚，眼中沒有任何神采，隻有一片死灰。
    結束了？
    不。
    他看著玉衡子等人消失的方向，看著這片浸透了鮮血與絕望的土地，看著似空虛中尚存餘溫的懷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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