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忠誠試煉:我賭你不會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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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亮很薄,像片磨鈍的刀片,冷冷地懸在簷角。
    李長寧——現在該叫楚明昭了,但她心裏還默念著那個舊名——躺在廂房的木板床上,睜著眼看帳頂的暗紋。
    門外有極輕的腳步聲。
    不是路過。是停在門口。
    然後,門栓被什麽東西從外麵撥動,很慢,很小心。“哢噠”一聲輕響,門開了條縫。
    一個黑影閃進來,又迅速掩上門。
    “姑娘?姑娘醒醒!”
    是膳房那個送過餿粥的仆婦,姓周,府裏人都叫她周婆子。此刻她蹲在床邊,壓著嗓子,手在發抖。
    楚明昭坐起身,沒點燈。
    月光從窗紙透進來,勉強照見周婆子慘白的臉。
    “快,跟我走。”周婆子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發顫,“王爺……王爺要殺你!”
    楚明昭沒動。
    “真的!”周婆子急得快哭出來,“我親耳聽見的,王爺跟心腹說,留著你遲早是禍害,等問出玉璽的下落就……”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。
    “什麽時候?”楚明昭問,聲音很靜。
    “明晚!所以今晚必須走!”周婆子從懷裏掏出個小包袱,塞給她,“這裏麵有幹糧,還有點碎銀子。後院角門我弄鬆了鎖,出去往東走三裏,有輛馬車等著,會送你去南邊……”
    楚明昭接過包袱,掂了掂。
    很輕。
    她打開,借著月光看——兩塊硬餅,一包肉幹,還有幾粒碎銀,加起來不到一兩。
    “誰讓你來的?”她問。
    周婆子一愣:“什、什麽?”
    “馬車是誰準備的?南邊接應的是誰?”楚明昭抬眼,“周婆婆,你一個膳房仆婦,哪來的銀子打點角門守衛?又哪來的門路安排馬車?”
    周婆子臉色更白了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是看你可憐……”
    “哦。”楚明昭把包袱重新係好,遞回去,“那謝謝婆婆。但我不走。”
    “你瘋啦?!”周婆子聲音拔高,又趕緊壓下去,“王爺真要殺你!”
    楚明昭躺回床上,拉過被子蓋好。
    “那就殺吧。”她閉上眼,“我困了。”
    周婆子僵在原地。
    半晌,她跺了跺腳,揣著包袱匆匆走了。門重新掩上,落鎖的聲音比來時重得多。
    楚明昭睜開眼。
    看著帳頂,一動不動。
    直到窗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。
    她起身,穿好衣服,走到門邊聽了聽。外頭隻有風聲。
    推門。
    門沒鎖——周婆子剛才慌亂,忘了重新鎖上。
    她走出去。
    夜色裏的王府像隻蟄伏的巨獸,廊下的燈籠昏黃如惺忪的眼。她沒往後院角門去,而是轉身,走向另一個方向。
    蕭絕的書房還亮著燈。
    窗紙上映出一個人影,坐著,在看書。
    楚明昭在廊柱的陰影裏站了一會兒,然後走過去,抬手敲門。
    “進。”
    她推門進去。
    蕭絕坐在書案後,手裏果然拿著本書。見她進來,他抬了抬眼,沒說話。
    楚明昭走到案前三步處,跪下。
    “奴婢來請罪。”
    “何罪?”蕭絕翻過一頁書。
    “奴婢方才,差點中了離間計。”
    蕭絕翻書的動作停了停。
    “說下去。”
    楚明昭抬起頭,眼睛在燭光裏亮得驚人:“周婆子今夜來找我,說王爺明晚要殺我,讓我逃。後院角門有馬車接應,往南走。”
    “然後?”
    “然後奴婢沒逃。”她頓了頓,“因為第一,周婆子三月前因克扣菜錢被管事罰過月例,對王府心懷怨恨;第二,她兒子在城南賭坊欠了三十兩銀子,昨兒被人打斷了腿;第三——”
    她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包,放在地上。
    “這包蒙汗藥,是從她剛才塞給我的肉幹裏掉出來的。不是要送我走,是要迷暈了送去別處。”
    蕭絕放下書。
    燭火“劈啪”爆了個燈花。
    “你怎麽知道這些?”他問。
    “柴房關著那三天,奴婢聽見外頭灑掃的婆子閑聊,說起周婆子被罰的事。昨夜奴婢去膳房……”她停住,沒往下說。
    蕭絕卻笑了:“說下去。昨夜你去膳房下藥,還順便聽了牆角?”
    楚明寧抿了抿唇。
    “是。”她承認,“聽見兩個幫廚說,周婆子兒子被打斷了腿,賭坊的人放話,三日不還錢就卸胳膊。”
    “那蒙汗藥呢?”
    “肉幹味道不對。”楚明昭說,“奴婢在宮裏……以前,聞過這種藥。”
    蕭絕盯著她看了很久。
    久到燭火又跳了一下,蠟油凝固成渾圓的珠子。
    “起來吧。”他終於說。
    楚明昭站起來,腿有些麻。
    “周婆子已經死了。”蕭絕語氣平淡,像在說今晚的菜鹹了,“一刻鍾前,在後院井裏發現的。失足落井。”
    楚明昭指尖一顫。
    “害怕?”蕭絕問。
    “不。”她搖頭,“隻是覺得……可惜。”
    “可惜什麽?”
    “可惜她兒子。”楚明昭說,“斷了腿,又沒了娘,三十兩銀子恐怕是還不上了。”
    蕭絕忽然笑出聲。
    不是冷笑,是真正覺得好笑那種笑。他靠在椅背上,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。
    “楚明昭。”他第一次完整地叫這個名字,“你比我想的還有趣。”
    楚明昭垂下眼。
    “明日開始,你不用住廂房了。”蕭絕說,“搬到西跨院,那邊清靜,適合養傷。”
    這是賞賜。
    也是新的囚籠。
    “謝王爺。”她說。
    蕭絕揮揮手,示意她可以走了。
    楚明昭走到門邊,手搭上門栓時,忽然回頭。
    “王爺。”
    “嗯?”
    “您今晚……真的在等我逃嗎?”
    蕭絕抬眼,燭火在他眸中跳動。
    “你說呢?”
    楚明昭沉默片刻。
    “奴婢猜,您書案下麵,壓著王府的巡防圖。如果奴婢真往後院角門去,此刻應該已經被暗衛拿下了。”
    蕭絕沒說話。
    但楚明昭看見,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,輕輕叩了一下。
    她拉開門,走出去。
    夜風很涼。
    她沿著回廊往西跨院走,步子很穩。
    走到月亮門時,她停下,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。
    窗上的剪影還在,一動不動。
    像在等什麽。
    楚明昭轉回頭,繼續走。
    袖子裏,那包蒙汗藥還在。她沒全交出去——留了一小撮,用油紙仔細包好,塞在腰帶夾層裏。
    周婆子也許真是失足落井。
    也許不是。
    但都不重要。
    重要的是——
    蕭絕在試她。
    而她通過了。
    代價是,往後每一步,都會比今夜更難。
    西跨院果然清靜,隻有兩個啞仆在灑掃,見她來,比劃著手勢引路。
    房間比廂房大,有床有桌,甚至還有個小小的書架。
    楚明昭關上門,背抵著門板。
    長長地、無聲地,吐出一口氣。
    手心全是汗。
    她從懷裏摸出那錠銀子,握在掌心。冰涼的觸感讓她慢慢平靜下來。
    窗外,遠處傳來隱約的打更聲。
    四更天了。
    離天亮,還有兩個時辰。
    離下一個試煉,也許更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