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陪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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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山間的風還帶著晨露的涼意,我握著長劍的手卻已沁出薄汗 —— 七師兄正陪我練劍,他的劍招不快,卻總在我快要跟上時輕輕變招,引著我把師父教的基礎招式反複打磨。劍光在晨光裏晃著,我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劍尖,忽聽得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:“青夜,你怎麽在這兒?師父找你呢?”
    我猛地收劍回頭,見大師兄從不遠處的大石頭後麵轉出來,青布長衫被風吹得微微動著,目光卻落在七師兄身上,語氣聽著平常,卻隱隱帶著點 “來者不善” 的意味。七師兄顯然也沒料到他會來,握著劍的手頓了頓,挑眉看向大師兄,臉上滿是不相信:“當真?我剛從師父書房出來的,師父沒說要找我啊。”
    “我還騙你不成?” 大師兄麵不改色,往前走了兩步,語氣又急了些,“師父說要同你論易道,怕你在別處耽擱,特意遣我來尋你。你快些去吧,別讓師父久等,不然師父該不高興了。” 他說這話時,眼神都沒往我這邊飄,隻盯著七師兄,那模樣倒真像是急著傳訊的樣子。
    七師兄一聽 “論易道”,眼神立馬變了 —— 師父論道向來嚴格,若是去晚了,免不了要被追問典籍裏的細節。他也顧不上多想,隨手把劍往旁邊的石台上一丟,朝我擺了擺手,便轉身一路小跑去了,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林間小道上。原地隻留下我握著長劍站在那兒,劍穗還在輕輕晃著,心裏莫名有點空落落的。
    我轉頭看向大師兄,猶豫了片刻,還是小聲開口:“那,要不大師兄陪我練劍可好?” 其實我知道,大師兄的劍術造詣不如七師兄,他更擅長的是符籙與道法,可這些日子,他總願意抽空陪我練一會兒,哪怕隻是糾正幾個握劍的姿勢,我也覺得開心。
    大師兄聞言,眼底閃過一絲笑意,彎腰撿起七師兄丟下的劍,手腕輕輕一轉,劍身在晨光裏劃出一道銀光,當即比劃起來:“來,咱們接著練,我陪你。” 我立刻提起精神,順勢提劍迎了上去。他的劍花耍得極好,劍尖帶著風聲,銀光閃爍得讓人眼花繚亂,明明招式不算淩厲,卻把我的進攻路數全堵得死死的,讓我連一點破綻都找不到。
    我咬著牙,把師父教過的 “清風十三式” 盡數使了出來,劈、刺、挑、抹,每一招都用了十足的力氣,隻覺得手臂越來越沉,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,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。直到最後一招 “流雲歸海” 使完,我再也撐不住,“哐當” 一聲撇下劍,踉蹌著走到旁邊的石頭上坐下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胸口起伏得厲害。
    大師兄見我停了手,也收了劍,慢悠悠地走過來,蹲在我旁邊歇息。他看起來氣定神閑,連額角都沒沾多少汗,哪裏像是剛練過劍的樣子。“十葉,你功力尚淺,大可不必如此拚命。” 他看著我小臉累得紅撲撲的,忍不住笑了,伸手替我拂去臉頰上的碎發,“明日起,你便求師父教你練習內力。等內功底子練好了,日後你再練劍,便不會這麽容易累了,就算打上三天三夜,也不會感到疲憊。”
    他說的話有理有據,我連忙點頭,心裏記下了這話。隻見他順手在旁邊的草地上揪了一支狗尾巴草,叼在嘴裏,又找了另一塊稍遠些的石頭坐下,慢悠悠地同我閑聊起來 —— 從山間的野果熟了沒,聊到藏書閣裏新整理出的典籍,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說家常,倒讓我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,連手臂的酸痛都好像輕了些。
    聽大師兄這麽一說,我眼睛頓時亮了起來,直愣愣地盯著他,連胸口的喘息都平順了些,語氣裏滿是雀躍:“沒錯!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師父要內功秘籍!” 說著還攥了攥小拳頭,一副迫不及待要拿到秘籍、立馬開始修煉的模樣,那股子天真勁兒半點沒藏住。
    這話剛落,大師兄 “噗嗤” 一聲就笑了出來。他一手捏著狗尾巴草的稈子,在指尖輕輕搖著,草穗隨著動作晃來晃去,另一手還忍不住揉了揉我的頭發,笑聲裏滿是縱容:“你這小丫頭,倒真是急脾氣。” 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因為我學功夫的模樣發笑了 —— 在他眼裏,我這副急巴巴想變強、卻又帶著點稚氣的樣子,大抵就像看著小娃娃學走路,總覺得有些可愛又好笑。
    我被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,微微低下頭,卻還是忍不住追問:“那師父會不會給我呀?” 大師兄收了笑,指尖的狗尾巴草停了下來,他往前湊了湊,聲音壓得低了些,帶著點神秘兮兮的勁兒:“內功秘籍我這兒倒還真有兩本,是從前師父賞的。可這東西跟劍法不一樣,沒有法門指點,貿然瞎練,輕則走火入魔傷了經脈,重則可能連武功都廢了,哪裏敢隨便拿給你?非得有師父那樣的高人在旁手把手教,才能一步步練紮實。”
    他說這話時,眼神認真了不少,半點沒有方才的玩笑意味。我心裏原本還想著 “要是大師兄能借我看看就好了”,一聽 “走火入魔”“廢了武功”,頓時把念頭壓了下去,可對那本神秘的內功秘籍,好奇卻更甚了 —— 到底是怎樣的書,竟有這麽大的講究?練了之後真的能像大師兄說的那樣,打三天三夜都不累嗎?一個個疑問在心裏打轉,我忍不住盯著大師兄的手看,好像那本秘籍就藏在他的袖子裏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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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山間的風還帶著草葉的清香,我正盯著大師兄的袖子胡思亂想,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清亮的喝喊:“韓章,看劍!”
    這聲音又急又脆,正是七師兄青夜!我猛地回頭,就見一道青色身影從旁邊的樹林裏閃身出來,手中長劍寒光乍現,直朝著大師兄心口刺去。大師兄顯然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回來,瞳孔微微一縮,手中的劍下意識地橫在身前,“叮” 的一聲脆響,兩劍相撞,火花瞬間濺了出來。
    青夜的劍招又快又猛,帶著股不服氣的勁兒,每一劍都往大師兄的破綻處刺去:“好你個韓章!竟敢騙我說師父找我論道,原來是想搶著陪十葉練劍!” 大師兄一邊格擋,一邊笑著往後退:“我這不是見你練得久了,讓你歇歇麽?”“我用你歇!” 青夜說著,劍招又快了幾分,兩人你來我往,劍光在晨光裏交織成一片,看得我眼花繚亂。
    後來我才知道,這是大師兄和青夜第一次這樣 “打架”—— 起因就是大師兄為了支開青夜、陪我練劍,故意編了個 “師父論道” 的謊話。可當時的我哪裏懂這些,隻以為他們是像平常一樣在對練,看著他們打得熱鬧,心裏也癢了起來,連忙撿起地上的劍,朝著他們跑去:“我也來!我也來!”
    我握著劍,學著他們的樣子,往兩人中間一湊,不管不顧地揮劍刺了過去。青夜見我加入,原本帶著點怒氣的眼神頓時軟了下來,劍招也悄悄收了幾分力道;大師兄更是故意放慢了動作,還時不時提點我兩句:“十葉,腳步再穩些,別往前傾。” 我卻隻顧著跟著他們的節奏揮劍,一會兒朝著青夜的劍格去,一會兒又繞到大師兄身後 “偷襲”,玩得不亦樂乎。
    在我眼裏,這就是一場熱鬧的練劍,可在青夜和大師兄看來,我這分明是在 “胡鬧”—— 我時不時會不小心撞到他們的劍,有時候還會因為腳步不穩差點摔著,全靠他們兩人暗中護著,才沒出什麽岔子。即便如此,三人還是打得難分難解,直到太陽漸漸升高,青夜看準一個機會,輕輕挑開我和大師兄的劍,手腕一翻,劍尖穩穩地停在了我和大師兄的胸口前,笑著說道:“好了,你們倆都輸了!”
    我愣了一下,隨即反應過來自己輸了,卻一點也不氣餒,反而 “噗嗤” 一聲笑了出來,扔掉劍就坐在了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。大師兄也收了劍,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;青夜看著我們倆,原本的怒氣早就沒了,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。
    山間的笑聲清亮又暢快,飄得很遠很遠。聽著這笑聲,我忽然想起了還在將軍府的日子 —— 那時候,我常常坐在院子裏的海棠樹下,看哥哥和嫂嫂練劍。他們的劍招比大師兄和青夜厲害多了,每一次激戰過後,兩人也會像現在這樣哈哈大笑,哥哥會伸手替嫂嫂拂去肩上的落葉,嫂嫂會笑著遞給他一塊帕子。在我眼裏,哥哥和嫂嫂的感情真好啊,好到讓我覺得,那樣的日子會一直一直過下去。
    要是他們現在都還在就好了。要是父親、母親、哥哥、嫂嫂都還在,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,在將軍府裏吃飯、聊天、看哥哥嫂嫂練劍,那該有多好啊。這個念頭一冒出來,心裏就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有點酸,有點軟,可看著眼前笑得燦爛的大師兄和青夜,又覺得暖暖的 —— 至少現在,我還有他們,還有這座能讓我安心練劍的仙山。
    當天夜裏,我特意去了膳房,照著記憶裏母親從前煲湯的法子,給師父煲了一鍋四神湯。山藥、蓮子、茯苓、芡實慢慢在砂鍋裏熬著,香氣一點點漫出來,飄得滿院都是。等湯煲得濃稠,我小心翼翼地盛在白瓷碗裏,端著去了書房。
    書房裏還亮著燈,師父正坐在案前讀著書,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身上,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,落在書架上。我沒敢打擾,搬了個小竹凳放在他對麵,安安靜靜地坐下,手裏捧著溫熱的湯碗,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他。師父翻書的動作很輕,指尖劃過書頁時帶著淡淡的墨香,我就這麽看著,從夕陽西下看到夜色漸深,連碗裏的湯涼了都沒察覺。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,師父終於停下翻書的手,抬眼看向我,眼神裏帶著幾分不自在,開口問道:“十葉,你是有什麽事情嗎?為何這麽晚了不回去睡覺?” 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裏顯得格外清晰,帶著點無奈的溫和。
    我連忙把湯碗往前推了推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,小聲說道:“師父,我給您煲了四神湯。還有…… 您能教我那種不會累的功夫嗎?” 說著,我就把白天大師兄跟我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 —— 大師兄說內功很重要,練好了打多久都不累,還說沒有師父指點不能瞎練。
    師父聽著,原本平和的麵色漸漸嚴肅起來,眉頭微蹙,手指輕輕敲著桌麵,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:“確實,是時候傳授一點內力功法給你了,隻是……” 他話沒說完,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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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生怕他反悔,連忙抬頭看著他,把胸口拍得砰砰響:“師父,你盡管教我!我不怕苦也不怕累,就怕自己沒本事,連劍都練不好!” 這話是真心的,這些日子練劍的疲憊我記在心裏,報仇的念頭更是刻在骨子裏,隻要能變強,再難的事我都願意做。
    師父被我這急巴巴的樣子逗樂了,嚴肅的神色漸漸緩和,嘴角微微上揚,露出一抹好看的微笑 —— 那笑容比書房裏的燈光還要暖,我一看就知道,這事兒有戲了!
    可沒等我高興多久,師父就收起了笑容,神色重新變得鄭重:“也罷,既然你有這份心,我便教你。不過你今晚回去,得把《道德經》背下來。什麽時候背得滾瓜爛熟,什麽時候就可以修習內功了。”
    “哦!” 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,可轉念一想,頓時傻了眼 —— 天啦,這師父怕不是瘋了吧?《道德經》雖說隻有五千言,可裏麵的道理深奧得很,每一句都要琢磨半天才能懂,理解不同了連記憶都受影響,一個晚上怎麽可能背下來?還要爛熟於心,他莫不是真把我當成什麽天生就會讀書的神女童了吧?
    心裏的委屈和著急像潮水一樣湧上來,可我咬了咬嘴唇,終究沒說一個 “不” 字。我知道,師父這麽要求,或許是在考驗我,或許是內功修煉本就需要理解這些道理。隻有答應下來,才能讓他看到我求取內功功法的決心,才能有機會變強。於是我深吸一口氣,用力點了點頭:“師父放心,我今晚一定背下來!”
    從師父書房出來時,夜色已濃得化不開,山間的風帶著幾分涼意,吹在臉上卻讓我清醒了不少。我抱著師父給的《道德經》抄本,快步往自己的房間走 —— 那是師父後來特意給我指派的屋子,就緊挨著他的主寢殿,平日裏喊他一聲都能聽見回應,方便得很。
    推開門的瞬間,一股淡淡的熏香撲麵而來,驅散了夜寒。房間裏被阿靈收拾得幹淨清爽,連空氣中都透著股舒服的暖意。最讓我歡喜的是,她還特意在窗邊、床沿掛了幾幅藕荷色的紗簾,風一吹,紗簾輕輕晃動,像極了從前母親院子裏的芙蓉花影,帶著點女孩子家的溫柔心思。桌上擺著個青瓷花瓶,裏麵插著兩支剛摘的雛菊,嫩黃的花瓣襯著淺綠的葉子,看著就喜人。反觀師兄們的房間,大多隻擺著桌椅、書架和床,連個像樣的裝飾都沒有,透著股練功人的僵硬冷清,哪裏有這般溫馨的模樣。
    我輕輕把《道德經》放在桌上,指尖拂過柔軟的紗簾,心裏悄悄暖了暖 —— 在這仙山上,能有這樣一間屬於自己的、滿是煙火氣的屋子,已是天大的幸運。可轉念一想師父的要求,那點暖意又被緊張取代,連忙從抽屜裏找出一盞油燈,小心翼翼地添上燈油,點亮了火苗。昏黃的燈光瞬間鋪滿房間,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光影,也照亮了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字跡。
    我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前,翻開抄本,從 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 開始讀起。起初還能逐字逐句地念,可越往後,那些深奧的句子就越繞人,“無名天地之始,有名萬物之母”“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”,每一句都要在心裏琢磨半天,才能勉強明白幾分意思。我怕自己記混,便拿著支小炭筆,在紙上一遍遍抄寫,抄完再合上書背誦,背錯了就重新來,直到能流暢地背出一整章,才敢歇口氣。
    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深,山間的蟲鳴聲漸漸弱了下去,隻有油燈的火苗還在輕輕跳動,把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,落在牆上。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,又喝了口桌上的涼茶,繼續捧著書背誦。眼皮越來越重,好幾次都差點趴在桌上睡著,可一想到能學到內功、能早日變強,就又猛地清醒過來 —— 這點苦算什麽?從前在深山裏餓肚子、躲追兵的日子都熬過來了,一個晚上不睡覺,又算得了什麽?
    就這樣,我熬著一盞油燈,從夜色沉沉背到東方泛起魚肚白,桌上的抄本被我翻得卷了邊,紙上的字跡也寫得密密麻麻。
    “上德不德,是以有德;
    下德不失德,是以無德。
    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也。
    上仁為之,而無以為也;
    上義為之,而有以為也。
    上禮為之,而莫之應也,則攘臂而乃之。
    故失道而後德,失德而後仁,失仁而後義,失義而後禮。
    夫禮者,忠信之泊也,而亂之首也。
    前識者,道之華也,而愚之首也。
    是以大丈夫居其厚,而不居其泊居其實,而不居其華。故去皮取此。”
    ......
    背了德經,又來背道經:“道,可道也,非恒道也。
    名,可名也,非恒名也。
    無,名萬物之始也。
    有,名萬物之母也。
    故恒無欲也,以觀其眇;恒有欲也,以觀其所噭。
    兩者同出,異名同謂;玄之有玄,眾眇之門。
    天下皆知美為美,惡已;皆知善,訾不善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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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有無之相生也,難易之相成也,長短之相形也,高下之相盈也,意聖之相和也,先後之相隨,恒也。
    是以聖人居無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
    萬物作而弗始也,為而弗誌也,成功而弗居也。
    夫惟弗居,是以弗去。”
    油燈的火苗跳得越來越慢,我捧著《道德經》的手也開始發沉,腦袋不受控製地一點一點,嘴裏念著 “上善若水”,眼神卻早已飄向了桌角 —— 困意像潮水般湧上來,眼皮重得像掛了鉛,連眼前的字跡都開始模糊。
    我用力晃了晃腦袋,試圖讓自己清醒些,可剛念完 “水善利萬物而不爭”,困意又卷土重來。沒辦法,我隻好騰出一隻手,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尖銳的痛感瞬間傳遍全身,讓我猛地打了個激靈,連忙接著往下背:“處眾人之所惡,故幾於道……” 可沒過多久,困意又像藤蔓一樣纏上來,掐大腿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,腿上早已留下了幾道紅印,可我還是忍不住想閉眼,隻能一邊搖頭晃腦地念著經文,一邊跟困意苦苦對抗。
    窗外的梆子聲 “咚、咚、咚” 敲了三下,已是三更天。就在我快要趴在桌上睡著時,忽然聽見門軸 “吱呀” 一聲輕響 —— 我心裏一緊,以為是自己吵到了誰,連忙抬頭,卻見師父正輕輕推門進來,身上還穿著平日裏的素色長衫,顯然是剛從隔壁寢殿過來。
    他的腳步很輕,幾乎沒發出聲音,目光落在我身上時,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。我這才發現,桌上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燒得隻剩小半盞油,火苗閃閃爍爍,忽明忽暗,把我的影子映在牆上,搖搖晃晃的,像個快要倒下的小木偶。
    師父沒說話,隻是走到桌前,從寬大的衣袖中緩緩取出一樣東西 —— 那是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,通體瑩白,在昏暗中隱隱透著微光。他輕輕將夜明珠放在油燈旁邊的白玉盤裏,剛一放下,珠子便散發出柔和的白光,瞬間鋪滿了整個房間。原本模糊的書卷字跡變得清晰起來,連牆上晃動的影子都平穩了不少。
    我看得目瞪口呆,還沒來得及說話,師父便伸出手,輕輕吹滅了桌上的油燈。燈芯 “噗” 地一聲熄滅,隻餘下夜明珠的光靜靜流淌,沒有了油燈的煙火氣,房間裏反倒更顯清淨。他低頭看了看我腿上的紅印,又看了看桌上寫滿字跡的紙,眼底閃過一絲心疼,卻隻是輕聲說道:“莫急,慢慢背,有這顆珠子照著,不傷眼睛。” 說完,便轉身輕輕帶上門,悄悄退了出去,仿佛從未進來過一般。
    我看著桌上的夜明珠,指尖輕輕碰了碰,隻覺得一片溫潤。心裏忽然暖暖的,困意好像也消散了不少 —— 原來師父一直都在關注著我,連我熬夜背經都知道。我握緊了手中的抄本,重新坐直身子,借著夜明珠的光,一字一句地往下背,這一次,聲音比之前更堅定了幾分。
    師父的指尖落在我發頂時,帶著一絲微涼的暖意,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,動作溫柔得像在安撫一隻怕生的小獸。我握著帛書的手不由得一緊,背誦的聲音也頓了半拍,隻覺得耳尖悄悄發燙 —— 從前在府裏,哥哥也常這樣摸我的頭,可自從家破人亡後,我已經好久沒感受過這樣的暖意了。
    沒等我回過神,一件帶著淡淡墨香的素色外袍便輕輕披在了我肩上。師父的動作很輕,生怕驚擾到我,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領,將漏風的地方仔細攏好,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脖頸,帶著點讓人心安的溫度。做完這一切,他沒再多說什麽,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裏藏著的關切,比夜明珠的光還要暖。隨後,他便輕輕帶上房門,腳步輕得像一片落葉,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。
    其實在他轉身的瞬間,我心裏忽然冒出個念頭 —— 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角,讓他多陪我一會兒,哪怕隻是坐著不說一句話也好。可指尖剛抬起半寸,又硬生生縮了回去。我怕自己的請求會打擾到他,更怕他會拒絕,隻能眼睜睜看著門縫裏的光影一點點變小,直到門徹底關上。從他進來到出去,我始終攥著帛書,嘴唇動了又動,終究沒敢發出半點聲音,隻是把所有情緒都壓在心底,重新低下頭,一字一句地背誦經文,隻是這一次,聲音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與酸澀。
    這一夜過得格外煎熬,困意像鬼魅一樣反複襲來,我隻能靠掐大腿、喝涼茶硬撐,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,天邊透出淡淡的微光,才終於把《道德經》背得滾瓜爛熟。天剛蒙蒙亮,我便揣著抄本往聖泉跑 —— 早就聽師兄們說,聖泉之水有清神醒腦的功效,此刻我隻盼著能洗去一夜的倦意,好精神飽滿地去見師父。
    聖泉就藏在山澗深處,泉水泛著淺淺的藍光,還冒著絲絲熱氣。我蹲下身,掬起一捧泉水往臉上潑去,清涼的觸感瞬間傳遍全身,像有無數細小的冰晶在皮膚上跳躍,原本沉重的眼皮一下子就亮了,連腦子裏昏沉的倦意都被衝得一幹二淨。我又接連潑了好幾捧水,直到臉頰被凍得微紅,才站起身,隻覺得渾身清爽,連背誦經文時的疲憊都消失得無影無蹤 —— 這聖泉之水果真是個寶物,竟有這般神奇的功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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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到太陽從遠處的山後探出頭,金色的霞光鋪滿了半邊天,我便揣著滿心的期待,快步往師父晨起練法術的桃林跑去。此時的桃林正是花開時節,粉色的花瓣落了滿地,像鋪了一層柔軟的錦緞,空氣中飄著甜絲絲的花香。我沿著桃林的小徑一路找去,喊了幾聲 “師父”,卻沒聽見回應。直到繞過一片長勢茂盛的桃枝,才遠遠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桃林中央 —— 正是師父!
    他周身縈繞著淡淡的白光,雙手在胸前結印,目光專注地盯著不遠處石桌上的茶盞。隻見他指尖輕輕一動,那盞茶便穩穩地懸浮起來,緩緩朝著他的方向飄去,連一滴茶水都沒灑出來 —— 原來是在練習 “隔空取物” 的法術!我連忙放慢腳步,生怕驚擾到他,隻敢遠遠地站在桃枝後,看著那盞茶在他的操控下,精準地落在他手中,心裏滿是羨慕與敬佩。
    看著茶盞穩穩落在師父手中,我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歡喜,忍不住輕輕鼓起掌來 —— 指尖拍打的聲音在安靜的桃林裏格外清脆,連落在肩頭的桃花瓣都仿佛跟著晃動了幾分。“師父好厲害!” 我一邊鼓掌,一邊忍不住輕聲讚歎,目光裏滿是崇拜。
    聽到聲音,師父緩緩轉過身來,周身的白光漸漸散去,臉上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。沒等我開口說背會《道德經》的事,就見他從身後伸出手來,手裏竟托著一個大大的石榴 —— 那石榴紅得發亮,表皮光滑飽滿,比我從前在將軍府見過的石榴大了足足一圈,頂端的花萼還帶著點新鮮的翠綠,看著就格外誘人。
    他朝著我遞過石榴,語氣依舊溫和:“拿著吧。” 我連忙雙手接過來,石榴沉甸甸的,握在手裏能感受到果皮的微涼,心裏滿是驚喜,眼睛都亮了起來,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,忍不住抬頭問道:“師父!這可是安石榴?你從哪裏摘來的呀?” 從前在府裏,哥哥曾給我帶過一次安石榴,說是從西域傳來的,果肉飽滿甘甜,隻是數量稀少,我隻吃過一次便記在了心裏,卻沒想到能在這仙山上再見到。
    “波斯。” 師父淡淡說道,目光落在我捧著石榴的模樣上,眼底閃過一絲笑意,“中原的石榴果小,籽多味淡,且不及波斯的甜。” 我聽著,忍不住咽了咽口水 —— 光是想著那甘甜的果肉,就覺得心裏甜絲絲的。不用想也知道,師父定是看我方才背經辛苦,又瞧出我是個小饞貓,特意取了這稀有的波斯安石榴來哄我開心。
    我捧著石榴,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果皮,心裏暖暖的。這仙山上的日子,因為有師父的照料,竟漸漸有了從前在家時的暖意 —— 從前哥哥會記得我愛吃的點心,如今師父會留意我喜歡的果子,連這樣稀有的波斯安石榴,都特意為我找來。我抬頭看向師父,嘴角忍不住上揚,小聲說道:“謝謝師父,我好久沒見過這麽大的安石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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