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路被拉到禦花園，找了一處涼亭，大早上的，我真不知道這人不去上朝，在這裏待著有什麽趣。
    “快，愛妃，朕要聽你彈琴。”他放開我的手興致衝衝向前跑去，而我一腔無語不敢表露。
    他已經跑進了那個涼快的亭子，坐在一邊等著我。裏麵確實有一架上好的古琴，琴身是老桐木做的，黑漆麵裂著梅花紋，像冬天凍開的冰花。琴弦是細蠶絲擰的，搭在琴頭的 “山” 上 —— 琴頭高高翹起，琴尾收得窄窄的，底下兩個圓洞叫 “龍池鳳沼”。琴麵上嵌著 13 個白貝殼點，像天上的星星。隨手一撥，聲音跟山澗泉水似的，又清又亮，尾音像絲線一樣拖得老長，沒一點兒雜音，越聽越覺得心裏安靜。
    在裴府時就聽說早年劉辰被先皇管教的嚴厲，不允許貪圖享樂，許這嚴管反而讓他生出了叛逆，如今天下我最大，我想怎麽樂就怎麽樂，想跟誰樂就跟誰樂，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荒唐地步。
    他曾下令所有朝臣的女兒到了適婚年齡不許出嫁，必須先進宮選秀，待他把貌美中意的都挑選完，如果沒有選中再出去嫁人。所以裴家的幾個女兒才會那般對我感恩戴德。
    而如今聽聞我會彈琴，此時興致一來，大早上就讓我彈琴也是讓人醉了，但也不難理解。
    我輕輕地撥動著琴弦，手指在琴弦上跳躍，仿佛它們有著自己的生命一般。那首師父最常彈奏的《清風樂》，如同一股清泉，在空氣中流淌。
    隨著我的彈奏，琴聲在空中悠悠飄出，如同微風拂過花瓣，輕盈而溫柔。這美妙的旋律，仿佛能夠穿透人的靈魂，讓人陶醉其中。
    此時，禦花園中鮮花爛漫，五顏六色的花朵競相綻放，散發出陣陣芬芳。蜜蜂和蝴蝶在花叢中飛舞，它們似乎也被這美妙的琴聲所吸引，翩翩起舞。
    琴聲傳遍了禦花園的每一個角落，每一片樹葉、每一朵花都在音律的震顫中輕輕搖曳。整個花園都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之中，仿佛時間都停止了流動。
    這一回，我並沒有使用情迷陣，也沒有故意去吸引他的注意。然而，當我看到劉辰時，卻發現他也被這琴聲所陶醉。他靜靜地站在那裏，雙眼微閉，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，似乎完全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世界裏。
    我看著他，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喜悅。這一次，他的陶醉並不是虛假的，而是真正被我的琴聲所打動。
    暮春的陽光透過紫藤花架，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。我專注地撫弄著古琴冰弦，又一曲《春江花月夜》的曲調如潺潺流水般傾瀉而出，指尖在琴弦上翻飛，連宮商角徵羽流轉時的韻律，都仿佛融入了這醉人的春光裏，全然不覺日影已漸漸西斜。劉辰斜倚在雕花石凳上，姿態慵懶又隨性，白玉扇半掩著唇角，那雙平日裏總含著幾分笑意的眼眸，此刻倒映著琴弦震顫的流光，連扇墜上的東珠晃到發梢，掃得他臉頰微微發癢，他都未曾察覺，隻是沉浸在這美妙的琴聲之中。
    忽然，一陣窸窸窣的腳步聲悄然混進了悠揚的琴聲裏。循著蜿蜒的鵝卵石小徑望去，一抹茜色羅裙如同靈動的雲霞，破開搖曳的花影緩緩而來。那女子發間精美的點翠步搖隨著步伐輕輕顫動，鬢邊新摘的海棠嬌豔欲滴，將她的肌膚襯得比清晨的露珠還要晶瑩剔透。她原本輕搖團扇漫步的動作突然凝滯，握著團扇的手指微微收緊，麵上暈開淡淡的霞色，讓人分不清，這紅暈究竟是被滿園春色所染，還是因眼前這意外的景致而泛起。
    劉辰手中的折扇 “啪” 地一聲合攏，驚起廊下棲息的白鴿，撲棱棱地飛向天際。他素來從容自若的眉眼間，瞬間漫上毫不掩飾的驚豔之色，喉結不自覺地滾動著，眼神緊緊追隨著那抹倩影，倒像是頭一回見識到這宮中的春色般，看得癡了。而我懸在琴弦上方的指尖，也在看到那熟悉身影的刹那驟然僵住 —— 那眉眼，那神態，可不正是與我一同選秀入宮，在儲秀宮時曾分食桂花糕，與我談天說地、無話不談的陳樂尚？她腕間還戴著我們互贈的銀鐲子，此刻正隨著她急促的呼吸，輕輕相碰，發出清泠悅耳的聲響，仿佛也在訴說著久別重逢的喜悅。
    “十葉？” 她率先開了口，聲音裏裹著三分不敢置信，七分久別重逢的欣喜。那熟悉的稱呼，帶著獨屬於我們的親昵，瞬間勾起無數回憶。我慌忙起身，動作太大，廣袖掃落了琴上的香爐，嫋嫋青煙升騰而起，在我們之間繚繞。煙霧朦朧中，我們相視而笑，往昔那些在儲秀宮共度的時光，那些在杏花微雨的選秀時節裏的點點滴滴，仿佛又重新浮現在眼前。
    “樂尚！”我握住她的手，“抱歉，我遲遲沒能去看你。這是陛下！”
    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！”陳樂尚下跪拜倒在地。
    “起來，讓朕瞧瞧！”劉辰雙手扶起眼前佳人，不由看得呆了。
    顯然陳樂尚沒有給管事公公送到福利，不然她怎麽會這麽些時日都不曾見得皇帝的聖顏，眼下皇帝對她的喜愛旁人都能看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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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是哪家的千金？”
    “回陛下，奴婢是陳國公家的大女兒。”
    “原來如此，早就聽聞陳國公家有品貌出眾的千金，可不就是你嗎？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    “奴婢名叫陳樂尚。”
    “好！”
    那夜，我住進了重華宮。
    琉璃鴟吻刺破蒼穹，鎏金飛簷挑著九道垂脊，每根戧獸下皆懸著銜珠銅鈴，風起時叮咚作響，恍若天宮仙樂。朱紅廊柱需三人合抱，柱身纏滿錯金銀螭龍紋，燭火映照下，龍鱗間鑲嵌的青金石熠熠生輝。
    正殿，仰頭可見七層鬥拱托起的穹頂，彩繪藻井中央盤著蟠龍，龍須綴著夜明珠，即便白晝也泛著幽藍冷光。地麵鋪就整塊藍田玉磚，冰裂紋路間填著金砂，連階前丹陛都以整塊漢白玉雕琢，刻著 “雲雷升龍” 浮雕，龍爪所握的明珠竟是天然琥珀，內裹千年不腐的金粉。
    穿過重重珠簾，寢殿內沉香木床榻四角以羊脂玉為足，床架鏤空雕刻著纏枝蓮紋，內嵌數十顆貓眼石，隨腳步移動流轉出詭譎光芒。四周垂著鮫綃帳，每幅帳幔都以孔雀金線繡著百子千孫圖。牆角青銅博山爐青煙嫋嫋，爐蓋雕刻的蓬萊仙山間，機關轉動時，竟有微型瀑布從山頂傾瀉而下，跌入下方嵌滿紅寶石的玉盤。
    自家破人亡之後我從未幻想過再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，誰知眼前的宮殿卻生生打了我的臉，心底的痛又一絲絲生了出來。
    如今皇帝又寵幸了陳樂尚，這偌大的宮殿，獨獨隻有我一人這宮裏宮女太監都安靜的如同擺設），寂寥無聲正好修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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