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後宮流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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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暮雲如鐵,將太極殿前的青銅天祿獸染得暗沉如墨。當小黃門尖細的嗓音穿透寒風,喊出 “奏章盡呈禦案” 時,丹墀下的博山爐突然騰起青紫色煙霧,嫋嫋盤旋在朱漆廊柱間,恍若不祥的讖語。我隱在九環金錫簾後,望著階下文武百官廣袖翻飛,蟒紋紫袍在朔風中獵獵作響,便知這道詔令,已如巨石投入深潭,激起了千層浪。
    魏賢黨羽們垂首斂目,腰間蹀躞帶上的玉蹀躞相互碰撞,發出細碎的脆響。大塚宰宇文大人撚著絡腮胡的手指微微發顫,那抹標誌性的虯髯此刻僵直如戟;小司徒楊大人額角沁出細密汗珠,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冽的光。這些平日裏執掌六府、威福自專的權臣,此刻像被縛住利爪的猛虎,縱然眼底翻湧著滔天怒意,也隻能將獠牙藏進繡著山紋的補服裏。
    “抗旨不遵者,立斬不赦!” 皇帝將詔書重重拍在禦案上,羊皮紙上的朱砂字跡殷紅如血,比鎏金錯銀的禦刀更顯森冷。我瞥見魏賢緊握朝笏的手青筋暴起,象牙笏板竟被生生捏出裂紋。這看似尋常的詔令,實則是懸在眾人頭頂的玄鐵鍘刀,結黨營私、圖謀不軌的罪名如同枷鎖,壓得整個朝堂鴉雀無聲。
    夜色漸濃,宮牆外的更鼓聲驚起寒鴉,卻驚不破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我摩挲著袖中暗藏的龜甲卜辭,想起師父在石鏡中的諄諄告誡 “涉世當慎”。可如今,這場博弈早已超越個人生死,關乎的是八柱國製度下皇權與勳貴的較量。那些隱匿在六官體係中的暗樁,如同蟄伏的毒蛇,隻待某個政令觸及其根本利益,便會群起而噬。
    牛油燭在風簷下明明滅滅,將我的影子投在《周禮》竹簡上,扭曲成可怖的形狀。這場孤身涉險的較量,恰似踏過獨木危橋,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。但望著禦案後挺直脊梁的皇帝,我知道,有些險,即便九死一生,也非冒不可。
    寒風卷著枯葉掠過永巷,將宮牆根下的冰棱刮得哢哢作響。我握著藥杵碾磨著紫蘇子時,忽聽得窗外傳來細碎議論,混著霜氣滲進窗紙縫隙。自禦書房重掌決策權後,這宮裏的風就愈發刺骨了,每一片飄飛的雪絮,都似藏著暗箭。
    陳皇後的椒房殿裏,鎏金鶴形燭台上的燭淚正順著鶴羽蜿蜒而下,在青磚上凝成琥珀色的珠串。我捧著藥碗跪在丹墀下,看著她隆起的小腹在織金襦裙下勾勒出柔和的弧線 —— 這已是她有孕的第四個月,腹中胎兒的胎動,想必也攪得某些人坐立難安。
    “姐姐可知現如今宮中都傳著姐姐的什麽閑話?” 陳皇後忽然放下手中的團扇,鎏金護甲劃過象牙梳篦,發出細碎的聲響。她鬢邊的東珠隨動作輕晃,映得那雙丹鳳眼波光流轉,似笑非笑地望著我。
    我將藥碗穩穩放在沉香木幾上,指尖拂過碗沿殘留的藥漬:“妹妹但說無妨。” 殿外忽起一陣穿堂風,卷得帳幔獵獵作響,恍惚間竟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。自從那小宮女下毒敗露後,後宮眾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,似避瘟疫般繞道而行,就連碎嘴的宮娥,見我路過也會突然噤聲。
    陳皇後伸手撥弄著腕間的瑪瑙手串,每顆珠子相撞都發出清脆聲響,像是刻意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:“不知是哪裏傳出的流言,說姐姐是青丘的九尾狐妖,” 她忽然湊近,溫熱的呼吸掃過我耳畔,“使著媚術迷了皇上心智。如今滿朝奏折都經姐姐之手,倒叫人分不清,坐在龍椅上的究竟是天子,還是......” 話音未落,她已用絲帕掩住唇,可那上揚的眼角,分明藏著幸災樂禍的笑意。
    藥碗裏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視線,恍惚間竟看見魏皇後陰冷的臉在霧氣中若隱若現。這流言來得蹊蹺,字字句句都在挑唆帝王猜忌。我望著陳皇後鬢邊新換的海棠簪,突然想起三日前她去魏皇後宮中赴宴,回來時發髻上便多了這支精巧的首飾。
    “妹妹覺得,這流言可信嗎?” 我端起藥碗,看著沉在碗底的朱砂在漣漪中暈開,恰似宮牆下未化的殘血。陳皇後的瞳孔猛地收縮,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繡著並蒂蓮的帕子,殿內一時寂靜得能聽見更漏滴答聲。
    窗外傳來寒鴉的啼叫,驚飛了棲在梅枝上的雪。這場關於狐妖的流言,怕是比魏賢黨羽的明槍暗箭,更能攪動這暗流湧動的後宮。
    在這深宮之內,常伴君側本就十分危險,如今又給我安了個惑亂君心的罪名,我真是有口難辯。
    趁著劉辰去了椒房殿的那夜,我再也按捺不住,扮作小太監的模樣,從宮牆翻出去。我直奔魏府,想要一探究竟,誰料竟看見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幕戲。
    魏府的院子非常大,沒有皇宮大也差不了多少,我循著一絲詭異的氣息來到了魏府最深院落,那裏一看就鮮少有人居住,奇怪的是那裏竟然亮著燈。我輕輕落在窗前,用手舔濕窗紙,裏麵的場麵讓人看了麵紅。
    床榻上一個著薄內衣的男子仰臥著,他身上分明騎著一個妙齡少女,那女子全身上下隻有一個粉色的肚兜。光是這樣也就罷了,我成了個聽牆角的,也就自認倒黴,可誰想地上還跪著一個人。那人背對著我麵向著床榻,我看不清他的臉,可是那背影倒是有點熟悉。
    “人呢?怎麽這兩天不見送來?”那人悶哼一聲,隨後用極其奇怪的口音說著。
    “皇帝下了聖旨,不允許再隨便抓人。”這個聲音也是很熟悉,地上的人我肯定見過。
    “那昏君什麽時候開始下聖旨了?王妃斷血,就會魂飛魄散,不管用多少錢,多少人,一定要弄到人,搶不來就買,買不來就騙。誰若擋住咱們的路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!”那人狠狠說,仿佛他背後的是一個強大的組織,普通人的生命在他們眼中就隻是供血的機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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