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我不是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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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攥緊拳頭抵在他手腕上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,後腰撞到廊柱的刹那,終於忍不住悶哼出聲。廊下懸掛的宮燈被晚風掀得搖晃,昏黃光暈裏,他緊扣我小臂的指痕正一點點泛紅。“陛下,你弄疼我了!” 尾音撞在朱紅梁柱上,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音。
他的動作驟然停住。我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,卻執拗地將臉轉向雕花欄杆外的夜空 —— 新月如鉤,正懸在琉璃瓦的飛簷之上。直到帶著薄繭的指尖觸上我的下頜,我才被迫抬眼,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裏。
“你三個月粒米未進,竟還沒瘦?” 他拇指摩挲著我唇角的弧度,語氣裏的探究像淬了冰,“你到底是人是妖?”
這句話終於還是來了。我猛地偏頭躲開他的觸碰,鬢邊的珠花叮當作響:“我自然是人。” 胸腔裏翻湧著莫名的委屈,聲音也拔高了幾分,“你見過會為禦花園的芍藥修剪枯枝,會為太液池的錦鯉換清水的妖嗎?” 誰能想到,不過是築基期辟穀的尋常事,竟成了他眼中的妖異。
他後退半步,玄色龍袍的衣擺掃過青磚,發出沉悶的聲響。“不飲不食,不眠不休,卻麵色紅潤如昔,” 他的聲音陡然冷硬,指尖點著我的眉心,“你倒說說,這該怎麽解釋?”
我喉頭一緊,正想辯解修仙者本就無需五穀雜糧,卻聽見他咬牙切齒的後半句:“還有你假意侍寢,卻讓人快活不已......”
晚風突然卷著寒意灌進領口,我倒抽一口冷氣,心裏暗笑出聲。
簷角的銅鈴突然啞了聲,殿外的月光斜斜切進來,在金磚地上劃開一道冷白的界限。我望著他垂在身側的手,指節泛著用力過度的青白,喉頭動了動,終究還是把那句盤桓了許久的話問了出來:“你喜歡我嗎?” 話音輕得像羽毛,卻在寂靜的殿宇裏蕩開圈圈漣漪,我必須知道他的心意,哪怕答案會像淬了毒的針,紮得我心口淌血。
他沒應聲,周遭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。就在我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避開這個問題時,一股帶著龍涎香的力道猛地將我拽進懷裏。他的胸膛滾燙,心跳如擂鼓般撞著我的耳廓,呼吸急促得像是剛跑完一場長階,濕熱的氣息噴在我頸窩,帶著不容抗拒的急切。我被他抱得骨頭都發疼,肺裏的空氣一點點被擠出去,眼前開始發暈,隻能拚盡全力推他的肩膀,指尖都在發抖。
“我喘不過氣了!” 我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這句話,額頭上沁出的冷汗沾濕了鬢角,好不容易掙脫出一點空隙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胸口起伏得像驚濤駭浪裏的小船。
他後退半步,玄色常服的前襟被我推得皺了起來,眼底翻湧著紅潮,像是壓抑了太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。“十葉,” 他低喚我的名字,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,“不管你是人是妖,你的眼波流轉,你蹙眉時的模樣,甚至你對著藥圃裏的靈草說話的樣子…… 都讓我著迷。” 他說著,緩緩抬起手,像是想碰我又不敢,停在半空中,眼神裏的哀求幾乎要溢出來,“但是,那些事,你告訴我好嗎?”
我望著他那雙曾盛滿星辰大海的眼睛,此刻卻像蒙了層霧,心裏的委屈和憤怒突然像決堤的洪水般湧上來。“陛下,” 我扯了扯嘴角,想笑卻笑不出來,聲音裏的絕望像冰碴子一樣硌人,“這就是你把我關在冷宮三個月的理由嗎?因為著迷,就可以隨意囚禁?” 冷宮的潮濕還殘留在骨縫裏,那些獨自麵對四壁蕭然的夜晚,那些聽著窗外風雨敲打著窗欞的孤寂,此刻都化作尖銳的刺,紮得我心口生疼。
“不是的!”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像是怕我跑掉,眼底的紅血絲蔓延開來,平日裏的威嚴蕩然無存,隻剩下滿滿的急切和委屈,像個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,“那天魏皇後是誣陷你,我知道她一直妒忌你,從你進宮那天起,她沒有一天不想讓你消失!”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,指腹摩挲著我手腕上的紅痕,“可你為什麽不辯解?你但凡說一句‘我是冤枉的’,哪怕隻有一句,我也定會把你護在身後,哪怕與整個朝堂為敵!”
我望著他泛紅的眼角,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。他哪裏知道,我隻是來複仇的,我想要所有的惡人遭到應有的報應,我若說我穿牆進入椒房殿救了魏皇後,我還為她把脈確認她沒事才出去,可這話能說嗎?說了他會信嗎?或許隻會更認定我是妖吧。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,最終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,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裏。
簷下的銅鈴被凍住了似的,連最後一絲餘響都咽了回去。我與他隔著三步遠的距離,誰也不肯先開口,隻有各自胸腔裏悶著的委屈在無聲衝撞。他眼底的紅血絲還沒褪盡,龍袍的下擺沾著方才拉扯時蹭到的灰,可那雙望著我的眼睛裏,除了急切,分明還裹著一層我讀不懂的怨懟。而我呢?指尖攥得發白,那句藏了許久的真心話就在舌尖打轉,卻終究被冷宮三個月的寒氣凍成了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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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氣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,又猛地擲進冰窖,連呼吸都帶著玻璃碴似的疼。我們之間的仇怨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,將周遭的溫度都抽幹了,連月光都變得瑟縮,躲在雲層後不肯露頭。
忽然有冰涼的東西落在鼻尖。我抬頭,隻見細碎的雪沫子從墨色的天幕裏飄下來,起初像撒鹽,簌簌地擦過琉璃瓦,轉眼間就成了鵝毛大雪。它們落在庭院裏光禿禿的梅枝上,落在覆著薄霜的石階上,也落在他玄色的龍袍上 —— 那抹白襯得他臉色愈發沉鬱,連鬢角的發絲都沾了雪粒,像結了層霜。
雪也落在我單薄的衣衫上。寒意順著領口往裏鑽,我卻渾然不覺,隻盯著他胸前那片迅速融化的濕痕發怔。原來再熾熱的心跳,也暖不透這三尺冰封的隔閡。我們就像兩尊被凍在雪地裏的石像,明明離得這樣近,卻連彼此嗬出的白氣都不肯相融,各自飄散,消失在漫天風雪裏。
風卷著雪沫子打在窗欞上,發出細碎的聲響。我下意識地往庭院門口望去,那道青蛇君隱去身形的回廊,此刻已被白雪覆蓋得嚴嚴實實。他走了嗎?還是仍在某個角落靜觀其變?
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麻意,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蟄了一下。我不動聲色地蜷了蜷手指,想起昨夜他化作人形時,青綠色的衣袍掃過雪地,留下一串帶鱗的腳印。“若事不可解,我自會尋機相助。” 他當時的聲音還帶著蛇類特有的微嘶,此刻卻隔著風雪,連一絲氣息都捕捉不到。
雪越下越大,屋頂很快積起一層白,連飛簷上的走獸都變成了雪獅子。我望著漫天風雪裏那道模糊的回廊影子,心裏像揣著團被雪打濕的棉絮,又沉又悶。青蛇君,你若還在,便該知道,我與他之間這層冰,早已不是尋常法子能化開的了。你又會用什麽法子,來破這僵局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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