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朝堂之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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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依著往日的路徑,緩步走出重華宮。晨露還凝在階前的梧桐葉上,被風一吹便簌簌滾落,濺起細碎的濕痕。穿過抄手遊廊,太極宮的朱漆大門已在前方敞開,簷角的鎏金寶頂在晨光裏閃著冷冽的光,像一頭沉默蟄伏的巨獸。
    踏上丹陛時,靴底碾過青磚的聲響被殿內的寂靜放大了幾分。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級分列兩側,緋色與青色的官袍在晨光裏鋪展開來,如兩列沉默的牆。我目光掃過,一眼便落在前排——魏賢的朝服領口微敞,許是急著趕來,連玉帶都係得歪斜,那張素來帶笑的臉此刻緊繃著,下頜線繃成一道冷硬的弧度;他身旁的楊笠更不必說,雙手按在笏板上,指節泛白,連垂著的眼瞼都在微微發顫。
    唯有裴炎,立在文官之首,藏青色官袍一絲不苟,手裏的象牙笏板端得平穩,臉上是慣常的沉靜,仿佛眼前這場肅穆的朝會,不過是尋常的一日。他大約是真的不知曉,昨夜劉辰突然稱病,將今日的朝會全權交予我主持的消息。
    “上朝——”
    陳公公那細高的嗓音陡然劃破寂靜,拖著長長的尾音在大殿裏回蕩,驚得梁上懸著的宮燈輕輕搖晃。
    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    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轟然響起,百官齊刷刷跪倒在地,玄色的朝靴與青磚碰撞,發出整齊劃一的悶響。我端坐於珠簾之後,明黃色的紗幔將人影濾得朦朧,卻擋不住那震耳欲聾的呼喊。
    指尖輕輕攥住了身前的扶手,冰涼的觸感順著掌心漫上來。
    “有事啟奏,無事退朝!”陳公公的聲音再次劃破大殿的沉寂,比先前更添了幾分穿透力,在梁柱間嗡嗡回響。
    話音未落,魏賢已從文官隊列中緩步走出。他雙手高擎笏板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,臉上卻強裝鎮定,聲音四平八穩地響起:“臣有本啟奏。臣嚐聞,國不可一日無君。如今陛下龍體康健,究竟有何要事纏身,竟需勞煩裴皇後代理朝政?且皇後娘娘年紀尚輕,終究是一介女流,臨朝決斷國政,未免有違祖製。往日垂簾聽政已是權宜之計,如今這般直麵朝堂,實在是……全無體統!”
    最後四字他說得格外重,目光掃過珠簾時,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挑釁。
    我在簾後微微挑眉,聲音不高不低,卻清晰地傳遍大殿:“魏愛卿所言極是。隻是眼下陛下正歇在魏皇後的椒房殿,龍心倦怠,不願臨朝。莫非魏愛卿要讓我等闖進去,從魏皇後的床榻上將陛下強行拉來不成?”
    這話如同一記耳光,狠狠扇在魏賢臉上。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,囁嚅著:“這……這是後宮私事,微臣身為前朝之臣,自不便幹涉……”女兒迷惑君心的事被當眾點破,他縱有百般底氣,此刻也硬氣不起來。
    “哦?既知是後宮私事,不便幹涉,”我陡然提高了聲調,語氣淩厲如刀,“那魏愛卿方才質疑本宮臨朝,又是何道理?還有什麽意見嗎?”
    “微臣……微臣不敢!”魏賢額角滲出細汗,忙低下頭,幾乎是踉蹌著退回了隊列。
    殿內一時鴉雀無聲,連呼吸聲都仿佛被放大了數倍。我清了清嗓子,高聲問道:“諸位愛卿,還有何事要奏?”
    “啟奏皇後,”刑部侍郎沈硯池從武將隊列側出列,躬身道,“魏立秋將軍已在天牢關押多日,慎刑司連日審訊,案宗已備妥,懇請陛下……懇請皇後娘娘給出裁斷。”
    我心頭微動,這樁案子拖了許久,今日正好了斷。“來人,”我聲音斬釘截鐵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去天牢提審魏立秋,即刻帶至殿外候旨!”
    “提審魏立秋——!”陳公公拉長了調子傳話,聲音穿透殿門,傳向宮外。早已候在殿側的一隊侍衛應聲而出,個個身姿挺拔,步履沉穩,顯然是禁軍中功夫最過硬的好手。
    “眾愛卿,還有何事?”我再次發問,目光在百官臉上緩緩掃過。
    “啟奏皇後娘娘,臣有本上奏,請皇後親覽。”一個略顯生澀卻異常堅定的聲音響起。眾人循聲望去,卻是去年新晉的禦史中丞,年紀不過三十許,此刻正捧著一本奏折,挺直了脊梁站在殿中。
    陳公公快步上前接過奏折,雙手捧著呈到珠簾內側的案上。我拿起奏折展開,隻見上麵字跡方正有力,筆鋒銳利如劍,每一筆都透著一股凜然正氣。而內容,赫然是魏賢多年來結黨營私、貪贓枉法的罪證——從克扣賑災糧款,到私通藩王,樁樁件件都附帶著人證物證,字裏行間,盡是百姓的血淚與哀嚎。
    我越看心頭越沉,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。看完最後一頁,我猛地抬手,將奏折擲了出去。那本薄薄的冊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,不偏不倚,“啪”地一聲精準落在魏賢腳邊。
    滿朝文武皆是一驚,有人倒吸涼氣,有人麵露駭然,連一直神色平靜的裴炎,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。魏賢更是渾身一震,盯著腳邊的奏折,仿佛那不是紙冊,而是一道催命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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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在此時,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伴隨著一個公公慌張的稟報:“啟稟皇後娘娘,天牢史大人在外求見,說有要事稟報!”
    這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凝滯,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殿門。我心頭微沉,天牢向來守衛森嚴,史大人此刻求見,定是已知曉魏立秋昨夜越獄一事。
    “宣!”我沉聲道,指尖不自覺地收緊了案上的鎮紙。
    “宣天牢史大人進殿——!”陳公公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,在大殿裏蜿蜒回蕩。
    話音未落,一個身影已跌跌撞撞闖了進來。史大人平日裏總愛端著幾分文官的體麵,此刻卻全然不顧儀態,官帽歪斜著,朝服前襟沾了些塵土,臉色更是白如紙,仿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。他一路小跑至殿中,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額頭“咚咚”地往金磚上磕,力道之大,不過片刻就見了紅。
    “史大人這是做什麽?”我冷了聲音,帶著厲聲責問,“青天白日的,不在天牢當值,跑到朝堂上哭哭啼啼,成何體統?究竟出了什麽事?”
    史大人被這聲喝問驚得一哆嗦,抬起頭時滿臉淚痕,涕淚混著額頭的血珠往下淌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:“皇後娘娘……微臣……微臣罪該萬死!”他重重磕了個響頭,幾乎是喊出來的,“魏立秋……魏立秋他……消失了!”
    “消失?”我猛地提高了聲調,聲音裏的寒意幾乎要凝成冰。珠簾後的手猛地拍在案上,玉如意撞在描金漆盤裏,發出刺耳的脆響。天牢乃皇家重獄,層層守衛堪比銅牆鐵壁,一個戴罪的將軍,怎麽可能憑空消失?
    殿內瞬間死寂,連呼吸聲都仿佛被凍住了。百官麵麵相覷,魏賢的臉色由白轉青,嘴唇翕動著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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