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酷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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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間小黑屋像是被整個世界遺忘的角落,不見絲毫天光,隻有角落裏一盞豆大的油燈在苦苦掙紮。燈芯時不時爆出一點火星,昏黃的光團便隨著氣流劇烈搖晃,將十葉的臉照得忽明忽暗,連帶著周遭的陰影都在張牙舞爪。
十葉被死死捆在一根粗糙的木柱上,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纏在身上的藤條——它們竟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動,勒得皮肉生疼,半點動彈不得。手腕上兩道猙獰的傷口還在滲著血,不是洶湧的奔流,而是細密又執著的滴答聲,每一滴都精準地砸進下方那兩個黑黢黢的圓形容器裏,在寂靜中敲出催命般的回響。
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。血流失得太多 ,傷口早已麻木,連最初火燒火燎的痛感都變得模糊。意識像被潮水反複衝刷的沙岸,幾次沉入無邊的黑暗,又被兜頭澆下的冷水狠狠拽回——冰冷刺骨的水順著額發流下,混著血珠滴在衣襟上,留下斑駁的痕跡。
十葉望著油燈裏跳動的火苗,視線漸漸發虛。師父……您怎麽還不來?
容器裏的血已經積了淺淺一層,手腕的滴答聲越來越慢。再等下去,恐怕真的要等不到了。絕望像屋角的蛛網,悄無聲息地纏上來,將最後一點微弱的希冀都裹了進去。
時間過了良久,十葉又一次昏迷過去,她可以不吃不喝也好,但是不能一直流血。
時間在煎熬中緩緩流淌,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,竹十葉的意識再次被黑暗吞噬。她似乎早已習慣了這般昏沉,腹中的饑餓與喉間的幹渴尚可忍耐,可那不斷從傷口滲出的血,卻像抽走了她身上最後一絲生氣,讓她原本清麗的臉龐愈發蒼白如紙,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起來。
而另一邊,青蛇君在拚盡全力想要阻止葛天霸,反被葛天霸揮手一道紅光擊中,青蛇君傷痕累累,靈力耗損大半。
等他拖著沉重的身軀艱難返回清風崖時,距十葉離開那日,已然過了整整十日。崖上的風帶著熟悉的清冽,卻吹不散他眉宇間的焦灼與疲憊,青蛇君倒在山門前。
清風閣內,柳清風閉門不出已有多日。陸明月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,唯恐他一時衝動衝下山去,隻得日複一日地在他耳邊念叨著師父的教誨,複述著天帝頒布的條條天規,試圖用這些冰冷的規矩困住他熾熱的牽掛。
這日子過得比千年修行還要漫長。在清風崖的時光本就單調,往日有十葉在身邊時,哪怕隻是看她在院中澆花、在廊下讀書,都覺得光陰轉瞬即逝。可她一走,日子便成了煎熬。
除了每日給弟子們授業講道,偶爾與陸明月對弈幾局,剩下的時間,便全被對十葉的思念填滿。陸明月的勸導聽得多了,他便索性關上門,獨坐於琴前。指尖撥動琴弦,彈出的曲調時而低回婉轉,時而哀戚纏綿,每一個音符裏都藏著他對十葉的牽掛——想她此刻是否安好,想她何時才能歸來,想自己何時才能掙脫這無形的枷鎖,奔向她的身邊。琴聲在空寂的清風閣內回蕩,混著窗外掠過的風聲,更添了幾分孤寂與悵惘。
青夜攥著竹籃的手剛觸到門栓,木門“吱呀”一聲敞亮的瞬間,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便順著晚風卷了進來。他低頭一瞧,心口猛地一縮——青蛇君竟直挺挺倒在門檻外的青石板上,月白的衣袍被撕裂成數道破口,暗紅的血漬浸透了布料,在地上洇開一小片暗沉的印記。
他平日裏總是束得一絲不苟的墨發此刻散亂著,幾縷濕發黏在蒼白如紙的額角,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,唯有緊蹙的眉峰泄露出難忍的痛楚。青夜甚至來不及細想,慌忙丟下竹籃撲過去,指尖觸到對方手腕時,隻覺一片冰涼,脈搏微弱得像風中殘燭。
“青蛇君!”他低喚一聲,對方卻毫無回應,眼睫覆著一層薄薄的冷汗,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聽不見。青夜咬咬牙,小心地將人打橫抱起,才發現他背後竟有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,汙血混著碎布黏在傷口上,觸目驚心。
他不敢耽擱,半抱半扶地將人往清風閣趕。山路崎嶇,青夜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,懷裏人的重量壓得他胳膊發酸,可那片透過衣料傳來的涼意,卻讓他心頭發緊。
趕到清風閣時,柳清風正坐在簷下翻醫書,見青夜抱著人闖進來,書頁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他看清來人是誰,臉上的從容瞬間褪盡,猛地站起身:“這是怎麽了?”
當目光掃過青蛇君背後的傷口,尤其是那爪痕邊緣泛著的淡淡黑氣時,柳清風的臉色“唰”地變了。他快步上前接過人,指尖在傷口處輕輕一觸,指尖立刻沾上一絲陰寒之氣。“是魔氣……”他聲音發沉,眉頭擰成了疙瘩,“定是與魔族交過手了。”
青夜喘著氣點頭:“我在門口發現他的,渾身是傷,人已經暈過去了。”
柳清風沒再多問,迅速將人安置在榻上,轉身從藥櫃裏翻出金瘡藥和銀針,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:“魔族向來隱匿,他們這般明目張膽出手,怕是……要有大事發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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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話間,他已捏著銀針刺破傷口周圍的皮膚,黑色的血珠緩緩滲出,青蛇君在昏迷中痛得悶哼一聲,眉頭皺得更緊了。柳清風動作不停,目光卻沉得像化不開的墨——能將青蛇君傷成這樣,來的魔族,絕非凡輩。
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欞,在榻邊投下一片清輝。約莫兩炷香的功夫過去,榻上的青蛇君忽然睫毛輕顫了兩下,像是從極沉的夢魘裏掙紮著醒來。他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呻吟,幹裂的嘴唇翕動著,總算緩緩睜開了眼。
那雙往日裏總是清亮銳利的眸子此刻蒙著一層水霧,視線渙散了好一會兒,才慢慢聚焦在守在榻邊的柳清風身上。他動了動唇,聲音嘶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,氣若遊絲:“……水……”
柳清風一直留意著他的動靜,見狀立刻起身,端過早已備好的溫水,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喂到他唇邊。溫水滑過幹涸的喉嚨,青蛇君才像是緩過一口氣,眼神急切起來,忽然抓住柳清風的手腕,力道竟帶著幾分不顧傷勢的執拗:“十葉……十葉……”
他重複著這個名字,聲音裏滿是焦灼,額角因用力而滲出細密的冷汗。柳清風心頭一緊,忙按住他的手:“你別急,慢慢說,十葉怎麽了?”
“十葉被葛天霸抓走了!”青蛇君猛地提高聲音,話音未落便牽扯到傷口,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,臉色又白了幾分,卻仍固執地盯著柳清風,“千真萬確……我與他纏鬥時,那魔頭設了陷阱……”
柳清風聞言大驚,猛地站起身,眉頭擰成一團:“竟有此事?你遇襲時怎麽不發信號叫我?你們哪裏是他的對手!”
“來不及了……”青蛇君虛弱地搖頭,眼神裏滿是懊惱,“他來得太突然,十葉為護我受了傷……我本想讓她先退走,取石鏡喚仙上,可她的石鏡落在了住處,取來時已來不及了……”
他說著,胸口劇烈起伏起來,傷口的疼痛讓他呼吸急促:“葛天霸的魔功又精進了,我不是對手……他抓十葉,怕是想……想用她的靈元修煉邪術……還有他說什麽可欣仙子……好像是他抓那些民間女子的主要原因。”
柳清風臉色瞬間凝重如鐵,他快步走到窗邊,望著遠處墨色的山巒,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窗欞。葛天霸是魔界魔族的大魔頭,向來貪婪狠戾,十葉身具純靈之息,若是落入他手中,後果不堪設想。
“你先穩住傷勢,”柳清風回頭看向榻上的人,聲音沉定下來,“我這就下山,即刻動身去魔界救十葉。”
青蛇君卻拉住他,眼底閃過一絲憂慮:“不可……葛天霸的洞府布了拒仙陣,硬闖隻會吃虧……等我……等我調息半個時辰,同你一起去。”
柳清風凝望著那張毫無血色卻透著執拗的臉,眉心微蹙片刻,終是幾不可聞地頷首應允。簷外的風不知何時陡然烈了幾分,卷著細碎的涼意掠過,簷角那串青銅鈴被吹得劇烈搖晃,叮鈴鈴的脆響急促而雜亂,像極了他此刻翻湧不定的心緒。他望著對方單薄的身影,喉間一動,又緩緩搖了搖頭。
“不妥,”他沉聲道,“青蛇君,你傷勢未愈,仍需靜養。憑他們幾分手段,還動不了我。”
青蛇君掙紮著要起身行禮,卻被柳清風以袖風按住。他望著柳清風決絕的背影,聲音帶著病後的沙啞,卻字字清晰:“仙上此去,務必保重!”
柳清風腳步微頓,未回頭,隻揚聲道:“青夜。”
廊下候著的少年立刻上前:“弟子在。”
“你與幾位師兄好生照看青蛇君,”柳清風的目光掃過屋內陳設,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若陸師叔問起,便說我入後山閉關,若無要事,不必來擾。”
“是,師父!”青夜垂首應道,聲音裏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亮。
柳清風不再多言,推門而出。門軸轉動的輕響混著漸遠的銅鈴聲,在庭院裏低低回蕩。他足尖一點,周身泛起淡青色的雲氣,身形化作一道流光,徑直往忘川方向而去。
雲氣破開罡風,掠過層層山巒。遙遙可見那道橫亙天地的界限——忘川之上,霧氣蒸騰,一邊是仙氣繚繞的碧落,一邊是魔氣翻湧的黃泉,而柳清風的身影,正穩穩落在那片模糊了仙魔界限的渡口之上。
柳清風足尖踏碎階前凝結的霜氣,徑直踏入那座矗立於暗靄之中的魔宮。朱漆剝落的巨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,發出沉悶的聲響,驚起簷下棲息的暗影蝙蝠。這裏的每一寸石階、每一道廊柱他都熟稔得仿佛掌心紋路,卻記不清是第幾次踏足——自飛升上仙那日起,天帝的諭旨便時常落在他案頭,或為兩界盟約談判,或率天兵鎮壓魔亂,這魔宮的地磚上,怕是早已浸透過他的仙力與魔族的戾氣。
他穿過刻滿猙獰浮雕的長廊,腦海中浮現出葛天霸那張覆著鱗甲的臉。那魔頭是三界公認的狠戾角色,上次為奪可欣仙子,竟不惜率魔眾硬闖南天門外的誅仙台。天界十萬天兵圍剿了整整一月,金光與魔氣撕裂了三十三重天的雲層,最終還是讓他攜著可欣仙子的仙體遁回魔界。柳清風至今記得陸明月當時的模樣——那位素來溫潤的仙君僵立在誅仙台上,望著魔眾退去的方向,袖中的手掐碎了三塊上品仙玉,眼中是連仙法都無法撫平的血色與絕望。這些時日,陸明月總借著論道的由頭來勸他,話裏話外都是擔憂,怕他重蹈可欣仙子的覆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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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是讓陸明月知曉,他此刻竟是孤身來尋葛天霸單挑,怕是要立刻衝破後山的結界追過來。
思緒間已行至正殿,這魔宮果然不同凡響。梁柱皆是深海玄鐵所鑄,泛著冷冽的暗光,比人間帝王的金鑾殿要高出數丈,穹頂懸著碩大的夜明珠,卻照不亮那些盤旋其上的黑色圖騰。整座宮殿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,彌漫著化不開的陰森與暴戾,凡人靠近便會被煞氣侵蝕神魂,便是仙人踏足,也難免心頭滯澀,所以如果不是必要,沒有仙人會到此。
魔界廣袤無垠,自幽冥深淵綿延至斷魂崖畔,疆域之遼闊遠超三界任何一方。其間藏匿的奇珍異寶更是數不勝數——暗河底沉睡萬年的玄冰玉髓能活死人肉白骨,斷魂崖壁生長的幽冥花可解世間至毒,就連尋常魔兵腰間懸掛的狼牙佩,都蘊含著吞噬靈氣的詭力。論及物產豐饒,便是仙氣繚繞的天界也難與之比肩。
可葛天霸此刻望著殿中冰棺裏沉睡的可欣仙子,枯瘦的指節幾乎要嵌進掌心。他坐擁這萬魔臣服的魔界,翻手便能取來三界修士夢寐以求的至寶,卻偏偏對眼前這樁事束手無策。那日誅仙台一戰,可欣仙子仙元盡散,僅餘一縷殘魂附在仙體之中,若想保她軀體不腐、殘魂不散,需得日日以處子心頭血溫養。這等陰邪法子,原是他最不齒的手段,如今卻成了留住她的唯一途徑。
殿外傳來魔侍小心翼翼的回話,說新來的那個女人的血確實勝過其他少女,她一人之血可抵她人百人甚至千人,可欣仙子有蘇醒的跡象了。葛天霸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眼底的掙紮已被狠戾取代。他知道此舉定會引來天界圍剿,更會讓柳清風那廝恨他入骨,可隻要能讓冰棺裏的人多留一日,他便顧不得這許多了。
柳清風拂去衣袍上沾染的細碎魔氣,目光穿過空曠的大殿,望向那高踞寶座之上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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