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鎮 前因後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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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而知之者,在幾座天下裏雖說少有,可卻並不是什麽稀奇玩意,至少對於那些個十四境往上的山巔修士來說,若是願意,帶著自身記憶轉世重活,本就不是什麽難事,隻不過相對於前者,後者便少了純粹二字,於情於理,生而知之,卻也隻是占了知之。
李然不屬於這裏,更不屬於山巔之列,可自降世起便是知曉極多道理,於這個世界而言,這不是好事,自然也算不得壞事。若是真要說起來,依照青冥天下那邊的話語,李然就是一個域外天魔,既是域外天魔,必然是留之不得,隻是他降生的是浩然天下,山巔有心者極多,所以免了這一遭殺劫,也為此與那些個山巔修士結下了不少因果,鄒子算得其一,浩然陸沉,自然也是其一。
隻不過鄒子這人心眼極小,無頭憂慮極多,總覺著自個合道十四,天地之間便應該在其掌握下,循循向上,若是不然,天有大災,人間有禍。此法並無過錯,放在禮聖身上,大有可為,可若是鄒子,卻是私心極大,對上不敢言語,對下又容不得太多,不僅成不了,反倒是會給自己染上極多因果。
至於陸沉,哪怕無顧清崧之事,青衫少年依舊會尋道陸沉,這是因果,也是這位白玉京三掌教心中的一份念想,看看觀域外天魔可否得其逍遙,而入了人間的域外天魔又可否成為那個“一”,為其解惑。
陸沉想觀道一場,可與一頭域外天魔如此,白玉京那邊自然是不可能的,畢竟有著餘鬥坐鎮,自然就隻能來浩然天下。
隻是因果之事,極有意思,更何況對於李然而言,他自己本就是一個變數,不說誰碰到他誰倒黴,但腳底板多少得沾點東西,哪怕擦了去,也有一股味。
畢竟這小子背後是那劍氣長城,又在浩然天下過了十五載光景,直接打殺去,不僅沒道理,還不合規矩。
青冥陸沉,到了浩然天下,成了浩然陸沉,即使如此,那就要遵守儒家規矩的,如若不然,禮聖的拳頭可不會慢下來而做點小偷小摸的話,已經有了前車之鑒,那位齊靜春可是給他弄了不小因果在身,出於反製,陸沉暗地裏給李然牽了一根紅線,隻是紅線這一端的青衫少年,屁事沒有,紅線那一頭的賀小涼,仙鹿都跟人跑了不說,心也多了不少東西。
偷雞不成蝕把米,造孽了!
但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,隻是賀小涼的那頭福緣白鹿還是到了陳平安手裏,也算是得了個保底,不算太虧。
此刻的算命攤前,道人陸沉,劍修李然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言不語,極是古怪。
驀然,李然看向自個來時的方向,青衫少年猛然起身,一邊招手,一邊大喊大叫。
“小媳婦,你家相公在這兒呢,快是來這邊!”
女冠道姑姿容絕世,緩緩走來,瞧見那個一條腿擱在長凳上的青衫劍修後,冷不丁打了個寒戰。
小媳婦!?
這是什麽勞什子稱呼。
不由的,這名神誥宗的仙子於心裏罵了一句,這天殺的李然!
李然眸中依舊帶笑,手裏招呼個不停,心裏卻是門清,但青衫少年卻是全不在乎。
年輕道姑款款走來,姿態優雅,別有風味,李然趕忙挪了挪屁股,板凳吱呀響動,磨了半響,讓出一半位置。
青衫少年笑嗬嗬的,隨手擦了擦那半邊長椅,生怕嗝著對方,嘴裏道:“小媳婦,快來相公這便坐著,可千萬別害羞,也好讓麵前的道人給咱算算啥時候能生個大胖小子。”
言語之間,青衫少年還伸手想要握住女冠道姑的手,隻是沒能得逞,賀小涼眉頭一皺,步子微微後退半步,不動聲色的避開。
在收斂了神色之後,女冠道姑先是喊了一句小師叔,而後才跟李然打了個招呼。
“見過劍仙。”
李然對此並不在意,畢竟哪怕是在老龍城那邊,叫他劍仙的不在少數,而在浩然天下這邊,金丹、元嬰兩境的劍修,通常就已經被人稱作劍仙,而玉璞境,便是真正的大劍仙。但在劍氣長城裏頭,有資格被人說是劍仙的,最低都得是十一境。不過哪怕是十一境劍仙,也不會自稱劍仙,覺得丟人,至於緣由,不得而知。
而賀小涼之所以這般言語,這是因為李然先前展露氣息時便已是龍門境界,按著驪珠洞天裏的壓勝規矩,怎麽著也得往上再加兩境,那便是元嬰,這個境界,在浩然天下這邊的山上仙家裏,稱上一句劍仙,並不為過。
陸沉拿出了先前那壺茶水,看了一眼麵前青衫,笑了笑道:“這茶給李劍仙先喝著,但遇見了自家人,還請給個方便。”
李然聞言,並不在意,畢竟這話可不是說給他聽的。
話音剛落,道人蒲扇一揮,李然眼前就沒了兩人的身影。
三掌教的道法,確實很高,能在齊先生坐鎮的地界裏,隨手就自成空間,尋常十四,難以如此,至少不易。
而陸沉從青冥來至浩然,受了禮聖規矩約束,在浩然天下隻有飛升境的修為,隻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畢竟真實境界高達十四境。換個說法,他隻是因規矩‘跌境’到了飛升,而不是如鄒子那般,被人打到了飛升。
前者用的道法依舊來源於十四境,自然不能小覷,至於後者,難說!
賀小涼隻覺腦中一陣天旋地轉,腳步踉蹌間,耳畔風聲驟止,眼前景象已然換了人間。
滿目皆是蒼翠竹林,枝葉交疊間篩下細碎天光,綠意濃得幾乎要淌下來。她略一凝神四顧,便認出此處正是那位齊先生的學塾所在。
當初她入驪珠洞天,一來是為取祖師爺留下的壓勝之物,二來也將小鎮街巷逛了七七八八,這處竹林學塾自然不曾錯過。
隻是眼前景象,與先前遠遠瞥見的模樣,竟是判若雲泥。
上次遙遙相望時,即便隔著半條街巷,也能聽見學塾內孩童們朗朗書聲,清越悅耳,如沐春風。可此刻映入眼簾的,卻是雜草從學塾牆角蔓延而出,竹枝上隱約可見燒灼的焦黑痕跡,最觸目驚心的,是院中央那張石桌棋盤,已然四分五裂,黑白棋子滾落滿地,有的嵌在泥中,有的斜倚石縫,瞧著竟有幾分蕭索淒涼。
前方那名年輕道士雙手負於身後,腳步徐緩地在竹林間踱步,衣袂輕拂竹影。
賀小涼心中無半分疑慮,隻緊步跟了上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