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鎮 又見陸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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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下行人,跋山涉水,半途若是乏力,吃些食物,補充體力,繼續趕路,自是可以,若是包裹之物吃盡,獵些野味,補勞己身,也無大錯,畢竟餓了就該吃東西,山上山下,皆是如此。可王朱不同,她乃是世間最後一條真龍,所用飽腹之物乃是人之氣運。這東西極有意思,若是被吸食者氣運稀薄,一朝之下,厄運殘身,難有出頭,陳平安便是其一,隻不過少女吃幹抹淨後,卻是轉頭找上了宋集薪,並無留念,忘恩負義。
李然不想去管少女與草鞋少年之間的那些過往之事,於他而言,大道之玄,天理昭昭,人生各有命數緣法,沒有人有那個資格去為他人做出選擇。若是這王朱沒有趁著自家妹子受傷之際蠶食其氣運,李然是一點不想同這忘恩負義的玩意過眼,先不說他能不能,就算是能,依著規矩,那也得由齊先生來。更何況先前出手,齊先生已然給了公道,如今出手,雖說有點越庖代俎,但青衫少年卻是必須如此,畢竟打傷了寧姚的袁真頁都死了,那你王朱死罪可免,活罪卻是難逃。
王朱此刻的身形極為狼狽,可麵上卻是笑道:“餓了,就要找東西吃,把肚子填飽,這不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嗎?再說了,陳平安本來就沒什麽大的機緣,早死早投胎,說不定下輩子還有點渺茫希望。”
青衫少年眉眼一挑,手中竹條朝下,刺入少女右手掌心,血水濺起,“陳平安如何,那是陳平安自個的事,我管不著。可我家小妹受傷入鎮,你卻趁機吸食其氣運,當是該死。若非是齊先生當時出麵救下你,早些時候便是你之死期。”
言語之際,李然手中力道更重一分,竹條深入,劍氣撕裂著少女經脈,更是狼狽,可哪怕這般,王朱依舊死咬牙關,狠狠的盯著麵前之人。
李然鬆開竹條,後退一步。
王朱臉色微變,沒等言語,她便是從此間消失,不知去想。
而後便是聽見一道柔和聲音傳來,“多謝!”
李然沒見到人,卻是抱了抱拳,“先生不怪便好!”
待王朱回神時,她不知何時站在了一處地方,身無痛楚,一切平常,唯有四處漆黑伸手不見五指,唯有遙遙的頭頂上方,有無數孕育著神聖氣息的光線灑落而下,如同置身於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井底,那些金黃色的陽光從井口緩緩落下。而後便見一個中年儒士,一襲青衫,月輝之下,衣衫上有陣陣流光溢彩,流轉不息。
浩然之氣,正大光明。
齊靜春看著少女,“王朱,你可知錯?!”
王朱起身,卻是笑道:“你們可以逼我低頭,但我絕對不認錯!”
齊靜春歎了口氣,“那少年尚未出手,便能將你壓製如此,你出去之後,一旦為所欲為,真不怕遇上比他更不講理的存在,一根手指就將你碾碎?你在此地,雖然是被鎮壓拘押,不得自由,但是你有沒有想過,世間哪裏有絕對的自由,我儒家至聖製定種種禮儀,何嚐不是在為萬物蒼生,謀取另一種自由?隻要你不逾矩,不違製,隻需恪守禮節,有朝一日,天大地大,何處去不得?”
少女抬起頭,死死盯住中年儒士。
齊靜春走出一步,並未言語。
“先生今日之言語,奴婢記下了!”
齊靜春不在說話,衣袖一揮,天地寂寥,消失不見。
再次回神時,少女已然站在了自家院子裏。
宋集薪的臉上依舊紅火,可人卻是昏迷在了院牆腳下。
少女目色看向一旁,不見青衫,唯有一襲黑衣坐在桌邊,以及一個醉倒了的草鞋少年。
待到夜在深些時,青衫少年這才是返回了院子,隻不過這會院子已空,倒是不見醉酒的陳平安,想了一下,應該是寧姚將其送了回去。
少年看了看兜裏的一把祖蔭槐葉,不多不少,足足十三片,若是加上陸沉昧下的那一葉,便是十四片。自家妹子的筆畫是十四筆,若是不出意外,未來修行,那是板上釘釘,倒也合理。
至於為什麽不是十五?
青衫少年卻是知道,這也是板上釘釘的事,畢竟到了那個時候,以寧姚的天資,一片祖蔭槐葉可幫不上什麽忙。
至於這祖蔭槐葉一事,是齊先生帶著青衫少年走了一遭,先生本想著要費些口舌,可李然到了哪裏,僅是竹條晃了晃,一句‘拿來’,這些槐葉便是簌簌落下。
齊靜春當時看向老槐樹時,這位平日裏極為溫和的儒衫先生,卻是罕見的露出了些許譏色,“鋒刃抵喉,命到盡頭,非得如此才知道後悔。”
想到這裏,儒衫先生也是不由的搖了搖頭。先前他也帶著陳平安來此求取過祖蔭槐葉,可任他如何言語,祖蔭槐樹便是不應,若非是最後關頭得了姚師傅的賜下一片,先生和少年便是得無功而返。於此,那位草鞋少年也落下了那句“遇姚既停”之語。
儒衫先生對此是失望的,至於為何失望,想來也隻有先生自己知道。可當看見李然那般姿態時,儒衫先生便是在對方身上看見了個故人身影,那個浩然天下劍意最強者,阿良。
臨了最後,齊先生回返了書院,李然則是走回了泥瓶巷,借著月色,先生少年,皆有所得,自是大好。
次日清晨,小鎮一切照舊,可老槐樹邊上的那個算命道人,今日坐在攤子前,右眼皮卻是一直在跳,最後卻是板正身子,雙手合十,不類模樣的說道:“阿彌陀佛,佛祖保佑,可千萬別讓那小子來了!”
話音剛落,道人的算命攤子前便是多了一道身影,見著來人,陸沉麵色立馬就黑了,心裏罵了佛祖一句,旋即咧著個笑臉,“道友,今日想算些什麽?”
李然聞言,饒有興趣的看著對方,畢竟能讓白玉京三掌教喚一句道友,放在山上那邊,可是好事。
“我想請道長幫我算算,這幾日的小鎮會死多少人!”
道人一聽,頭頂的蓮花冠不由斜了幾分,麵露難色,隻能是道:“因果有點大了,小道修為不高,怕是難以如願!”
青衫少年眉眼一挑,“當真?!”
道人連連點頭,“那是自然!”
李然旋即起身,“既然如此,那我便是去福祿街李家走上一遭。”
陸沉豁然起身,眉眼緊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