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夢瑤站在原地，望著王管事那幾乎是小跑著離開的背影，仿佛身後不是宗門產業，而是什麽瘟疫彌漫之地，多留一瞬都會玷汙了他那身管事袍服。直到那抹灰色徹底消失在蜿蜒小徑的盡頭，她才緩緩收回目光，重新投向了眼前這片即將成為她“新家”的天地。
    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氣味率先撲麵而來，並非單純的惡臭，而是一種混合了無數種氣息的、沉澱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陳腐味道。有丹藥燒糊後的焦苦，有各種靈草靈藥腐爛發酵後的酸澀黴味，有金屬鏽蝕的腥氣，有玉石粉化的塵土氣，甚至還有一絲極淡、卻揮之不去的，屬於失敗和廢棄的頹喪氣息。這氣味濃烈得幾乎凝成實質，沉甸甸地壓在胸口，讓初來者本能地感到窒息和排斥。
    她深吸了一口氣，那古怪的氣味嗆得她喉嚨發癢，忍不住低咳了兩聲，眼角都沁出了些許生理性的淚花。但很快，她便強迫自己適應，甚至嚐試去分辨這氣味中蘊含的“信息”。內心os： “嗯……焦味最重的是火係丹藥廢渣，酸澀帶點腥氣的，像是處理水屬性妖獸材料失敗的味道……這地方，簡直是個失敗煉丹煉器的‘氣味博物館’。” ）
    抬眸望去，視野所及，皆是一片破敗與荒涼。
    正前方的“廢丹房”，與其說是個倉庫，不如說是個巨大的、依山而建的半開放式石窟洞府。洞口高大，卻歪歪斜斜，像是被巨力轟擊過未曾修繕。洞壁是深沉的墨黑色，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、層層疊疊的煙熏火燎痕跡，有些地方甚至凝結著詭異的彩色釉質，那是不同屬性丹火常年灼燒、藥力滲透留下的印記。洞口沒有門，隻有幾根歪斜的木柱支撐著上方搖搖欲墜的岩石，仿佛隨時都會坍塌。洞內幽深黑暗，看不清具體情況，隻能感覺到一股混雜著燥熱與陰寒的混亂氣息從中隱隱透出。
    而廢丹房旁邊，所謂的“垃圾場”，則更為遼闊，幾乎占據了整個山穀的凹陷地帶。那裏真正是“堆積如山”。並非凡俗的垃圾，而是修仙界特有的廢棄物。有如同小山般、色澤暗沉、夾雜著各種怪異顏色的廢丹渣堆；有大量煉廢的法器殘片，斷劍、裂鼎、破甲，靈性盡失，鏽跡斑斑，在夕陽殘照下反射著冰冷破敗的光澤；有堆積如瓦礫的破碎玉簡和獸皮卷，上麵的符文早已黯淡模糊；還有無數辨認不出原本模樣的礦石邊角料，靈氣散盡，如同頑石。這些廢棄物並非整齊堆放，而是如同被隨意傾倒般，混雜在一起，形成了一片充滿頹敗感的奇異景觀。幾隻禿鷲模樣的低階妖禽在垃圾山上空盤旋，發出沙啞難聽的鳴叫，更添幾分淒涼。
    夕陽的餘暉給這片荒蕪之地鍍上了一層殘血般的暗紅色，非但沒有帶來暖意，反而更襯出一種被時光遺忘的寂寥。這裏的靈氣，稀薄得令人發指，甚至比她在凡俗雲家時感受到的還要微弱，而且極其混亂斑駁，吸入體內都讓人覺得經脈滯澀，極不舒服。這裏，儼然就是輝煌璀璨的天衍宗仙門之下，一道被刻意掩蓋、無人願意提及的醜陋瘡疤。
    “柳依依，你還真是‘用心良苦’，給我安排了這麽個‘風水寶地’！廢丹房加垃圾場，仙門最底層的底層，靈氣荒漠中的荒漠……這是生怕我有一絲一毫翻身的機會啊。”
    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，幾乎要將她淹沒。十年為奴，她早已嚐盡世間冷暖，但此刻麵對這近乎絕望的起點，心髒依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，窒息般的疼痛。
    然而，這痛楚隻持續了短短一瞬。雲夢瑤猛地咬了一下舌尖，尖銳的刺痛讓她瞬間清醒過來。眼中那片刻的迷茫和脆弱迅速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磨難後淬煉出的堅韌和冷靜。
    “絕望？那東西我十年前就扔掉了！換個角度看……這裏偏僻得鬼都不想來，正好適合我悄悄修煉，不用擔心被人窺探。王管事那嫌棄的樣子，估計一年半載也不會來一次，簡直是絕佳的私人修煉所！”
    她的目光再次掃過那堆積如山的廢丹渣和廢棄物時，心態已然完全不同。前世作為現代人的思維開始活躍起來。
    “廢丹渣……垃圾場……這不就是修仙版的‘垃圾回收站’兼‘工業廢料處理廠’嗎？前世看的小說裏，哪個主角不是在垃圾堆裏撿到神器、在廢品站裏淘到神功？這些在別人眼裏一文不值的‘垃圾’，說不定裏麵就藏著漏網的寶貝！那些煉廢的法器，材料總還是靈材吧？那些破碎的玉簡，萬一有沒完全銷毀的功法片段呢？還有這海量的廢丹渣，裏麵難道就沒有一點未被完全破壞的藥力殘餘？”
    這麽一想，眼前這片荒涼破敗的景象，在她眼中竟然煥發出一種別樣的“光彩”！這哪裏是絕境，這分明是一座等待她發掘的、無人競爭的巨大寶庫！危險與機遇並存，而她現在最不缺的，就是在絕境中尋找生機的勇氣和耐心。
    “柳依依，你恐怕做夢也想不到，你眼中的垃圾場，或許就是我雲夢瑤崛起的龍興之地！” 她心中默念，一股前所未有的鬥誌悄然燃起。
    她不再猶豫，抬步走向倉庫後麵那排低矮的、在夕陽殘影下如同匍匐巨獸陰影般的土坯房。腳步沉穩，踏在滿是碎石和灰塵的地麵上，發出沙沙的輕響，在這片死寂之地，顯得格外清晰。背影在巨大的廢墟和落日的映襯下，依舊單薄，卻透出一股百折不撓的韌勁。
    仙門之路，從這最肮髒、最被遺忘的角落，正式開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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