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琴海域的浪是奇怪的黑色。
    墨黑般的海水在不停湧動著，裏麵裹著破碎的肢體和未完全熄滅的星火。
    它們一下下砸在焦黑的礁石上，發出沉悶的響聲。不像是水聲，像是重物撞擊在一起。
    宙斯站在翻滾的雷雲上麵，雲層往下壓著海麵，仿佛在強行壓住扭動的身體。
    他的銀白長發被狂風撕扯著，四處亂舞。這時，他手中的雷霆杖指向天空，杖頂，電光像蛛網一樣爬開，瞬間凝成數百道閃電。
    它們扭動著，匯成一束紅色光柱，徑直撲向下方的巨人。
    那巨人是異界發動位麵戰爭的主力之—：“裂地者”。
    他高五十丈，身上披著玄鐵甲，甲片很大，像門板。
    甲麵能折射神力，閃電來了，他不躲開。蒲扇大的手掌猛地拍出，“啪！啪！啪！〞三聲脆響，三顆驚雷被他直接拍碎。
    電火星子四濺，落入黑海，嗤地滅盡了。
    “奧林匹斯的螻蟻！”裂地者笑了，聲音震得海水翻騰：
    “就這點力氣？”他頓了頓，又諷刺說：“當年泰坦都沒這麽弱！”
    話還沒落，海麵炸開兩邊了，一道巨浪衝天而起，波塞冬騎著海馬衝出來。
    他手裏的三叉戟帶著全部力量，刺向裂地者的膝蓋關節。
    那是甲胄的連接處，戟尖撞上玄鐵，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的尖鳴。
    甲片向內凹去，墨綠色的血水噴出來，濺在海麵上。
    血一沾水，就燃起黑煙，發出卟卟的響聲，腥臭撲鼻。
    裂地者痛吼一聲，抬腳就向波塞冬踩去。那腳像一座小山，波塞冬急忙後撤，同時揮手。
    海麵拱起，一道十丈高的浪牆瞬間立起，橫在他和巨人之間。
    卻見裂地者從腰間取下一門巨炮，造型古老獨特，炮身漆黑漆黑的，不像這個時代的造物。
    炮口紅光一閃，一道熾白的光束射出。它輕易洞穿了水牆，去勢不減，轟在遠處一座小島上。
    小島消失了，變成漫天飛濺的碎石。碎石如雨點落下，砸進希臘聯軍的陣營裏，幾聲短促的慘叫，幾名士兵倒了下去。
    “這鐵疙瘩是什麽鬼東西？”波塞冬罵了一句，一拉韁繩，海馬沉入水中，躲開可能襲來的第二擊。
    “用獨眼巨人的鍛造術！攻擊接縫！”宙斯在空中吆喝。
    他再次擲出雷霆杖，杖身在空中化作一柄由閃電凝成的長矛。
    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，精準地紮向裂地者左胸甲胄的縫隙。
    那裏剛才被波塞冬刺得有些鬆動了，矛尖釘入，玄鐵發出令人抓狂的滑動碎裂聲。裂縫蔓延開來，變得更寬，更深。
    幾乎同時，赫拉克勒斯從側麵衝來。
    他剛用獅皮巨斧劈倒三個魔兵，斧刃上還殘留著一線黑血。
    雅典娜的“智慧指引”到了，一道淡金色的光刃在他眼前劃過，標出一條路徑。
    他順著那光路躍起，腳下在巨人腿甲上借力兩次，猛地跳上了裂地者的肩頭。
    他雙手握緊巨斧，高高舉起，用盡全身力氣，朝著那道裂縫狠狠砍下：“開山劈！”
    斧刃深深嵌入裏麵，甲片終於如木柴般崩裂，碎片飛散。
    更多的墨綠色血液噴湧出來，像一道急泉濺射而出。
    赫拉克勒斯被澆了一身，皮膚感到一陣陣火烤般灼痛。
    他咬緊牙忍耐，用斧柄死死頂住傷口，不讓它快速愈合。
    “宙斯！補刀！”他大吼，手臂肌肉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。
    宙斯剛要凝聚閃電，天空卻變了顏色。
    雲層被燒紅，岩漿般的火雨密集落下。
    另一個巨人，“焚天者”，來了，他帶著上千魔兵氣勢洶洶直殺過來。
    他的皮膚是暗紅色的，像冷卻中的熔岩，內裏透出火光。
    他張口一吐，數十道粗壯的火柱噴向希臘聯軍的陣地。
    陣型瞬間被衝得四下潰散，十幾名士兵被火舌燎燒，隻來得及發出半聲哀嚎，就化成了焦炭，隨即崩解碎裂為灰燼。
    “該死！”宙斯怒罵，不得不轉身應對新的威脅。
    可他剛分神，裂地者的巨掌已經帶著風聲拍了過來。
    那手掌遮蔽了他頭頂的光，太快，太近，躲不開了。
    這時候，地麵突然裂開，一道深不見底的洞口出現在裂地者腳下。
    冥王哈迪斯騎著黑馬，從地底升起，他手中甩出“幽冥鎖鏈”，鎖鏈如活著的毒蛇，纏上裂地者的腳踝。
    鎖鏈是黑色的，上麵燃燒著幽綠的冥火。火焰灼燒著巨人的皮膚，發出皮肉焦糊的氣味。
    “拖下去！”哈迪斯低喝，手臂猛地向後一拉。鎖鏈繃緊，發出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。
    裂地者龐大的身軀被扯得一歪，正往下墜的巨掌也拍空了。
    他被一股巨力拖著，滑向那道通往塔爾塔羅斯的裂隙。
    裂地者咆哮著，另一隻腳胡亂蹬踹，無意一腳正中哈迪斯的肩甲部。
    哈迪斯悶哼一聲，從馬背上被踹飛出去，落在數丈遠的地上，濺起一片泥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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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剛撐起身體，焚天者的火焰已經到了眼前。他來不及完全躲開，側身用肩甲硬扛。
    火焰舔過，金屬肩甲瞬間變得通紅，變形。皮肉被灼傷的劇痛傳來，哈迪斯疼的齜牙咧嘴。
    “哈迪斯！”雅典娜舉著盾牌衝過來，她的神盾展開“壁壘”，擋在哈迪斯身前，接住了後續的火焰噴射。
    火焰衝擊在盾麵上，發出持續的轟鳴。雅典娜被推得連連後退，腳下犁出兩道深溝。
    盾牌表麵被燒得一片焦黑，邊緣開始卷曲。
    “這樣下去不是辦法，”她喘息著，聲音從盾後傳來：“魔兵太多了！”
    就在此時，雲層被一道純白的光芒破開。那光不刺眼，卻很堅定，驅散了部分血色與昏暗。
    聖子周身環繞著十二道光翼，慢慢降落在戰場中央。
    他什麽也沒說，隻是張開雙手。“淨化之輝”以他為中心，像細雨般灑落。
    光雨落在魔兵身上，它們像是被投入烈火的枯葉，瞬間蜷縮、碳化，化為飛灰。
    連焚天者噴出的火焰，被這光雨一照，勢頭也硬生生被壓下去三分。
    火焰的顏色從熾烈的赤紅變成了暗淡的暗紅，仿佛失去了部分活力。
    “神與凡同戰，方可逆天！”聖子的聲音響起，不高，卻清晰地傳遍戰場的每個角落。溫和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！
    赫拉克勒斯立刻明白了，他一把扯過身邊一個受傷士兵手裏的長弓，又從自己染滿裂地者毒血的腰帶上撕下一塊布，纏在一支箭矢的箭頭。
    他搭箭，拉弦，弓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。
    他的手臂肌肉虯結，青筋暴起，瞄準了焚天者那顆燃燒的像熔岩球一樣的左眼。
    “百發百中！”
    箭離弦，帶著一道墨綠色的尾跡，精準地射穿了焚天者的左眼。
    “嗷——！”焚天者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叫，整個頭顱向後仰去。
    墨綠色的血液和灼熱的眼球碎片從爆裂的眼窩中噴濺出來。
    他痛苦地胡亂甩頭，口中的火焰噴射失去了方向，四處掃射，反而燒死了不少他帶來的魔兵。
    宙斯抓住了這個瞬間，他像一道閃電般突進，將手中的雷霆杖，狠狠刺入焚天者因仰頭而暴露出的脖頸下方的傷口。
    他將所有的神力灌注進去：“寂滅電核！”
    雷霆杖的頂端爆發出無法直視的強光，閃電的能量在焚天者體內瘋狂竄動、爆炸。可以看見他熔岩般的皮膚下，無數電蛇在遊走，膨脹。
    焚天者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，像一座即將噴發卻被強行堵塞的火山。
    他龐大的身軀晃了晃，轟然向後倒地。
    他砸在海裏，半個身子沉入水中，另外半邊壓塌了沿岸的礁石和一片海灘。
    海水被激起數十丈高的巨浪，向著四周洶湧拍去。
    希臘聯軍的戰船在浪中劇烈顛簸，好幾艘差點被掀翻。水手們拚命抱住桅杆，穩住身體。
    “哈迪斯！處理裂地者！”宙斯喘著氣大喊，聲音有些嘶啞。
    他抬手，又一道閃電射出，將遠處一群試圖結陣的魔兵炸飛。“其他人清理戰場！”
    哈迪斯點頭，他重新跨上黑馬，幽冥鎖鏈再次從他手中飛出，這一次更多，更粗壯，像無數條黑色的巨蟒，死死纏住還在掙紮的裂地者的四肢和脖頸。
    鎖鏈上的冥火燃燒得更旺了。裂地者被拖著，一點點滑向那道深不見底的塔爾塔羅斯大裂隙。
    他的手指在地上摳出深深的溝壑，怒吼聲在裂隙口變得扭曲，空洞。
    最終，他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中，裂隙猛地閉合，地麵恢複原狀，隻留下一片狼藉。
    哈迪斯勒住馬韁，轉向聖子，他的肩甲還在冒著細微的黑煙。
    “多謝援手。”他的聲音依舊低沉。
    他頓了頓，補充道：“東方的戰況，似乎更惡劣。”
    聖子望向東方，他的光翼微微震顫，仿佛感應到了什麽。
    “北歐戰區還在死撐，”他輕聲說，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：
    “我們這邊結束後，需立刻支援。”
    戰場並沒有因為兩個巨人統領的倒下而立刻平靜。
    殘存的魔兵失去了統一指揮，變得更加瘋狂和混亂。
    它們三五成群，憑借本能和凶性，做最後的撲殺。
    空氣中的血腥味，焦糊和海水腥鹹的氣味，混合在一起，令人作嘔。
    波塞冬重新浮出水麵，他的三叉戟上掛著一個魔兵的屍體。
    他甩掉屍體，看著一片狼藉的海域，臉色陰沉。
    他召喚來幾股洋流，將海麵上漂浮的碎屍和燃燒的船隻殘骸推向遠處，清出一片相對幹淨的水域，以便幸存的戰船重新集結。
    赫拉克勒斯站在泥水坑裏，他拄著巨斧，大口喘著氣。
    毒血和汗水混在一起，從他結實的胸膛和臂膀上淌下。
    他感到一陣脫力，剛才跳上巨人肩頭的那一擊，幾乎耗盡了他大半力氣。
    一個年輕的士兵跑過來，遞給他一個水囊。他接過，仰頭灌了幾口，清水衝淡了嘴裏的血腥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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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雅典娜收起幾乎報廢的神盾，她走到赫拉克勒斯身邊，檢查他身上的傷口。
    大多是擦傷和灼傷，最嚴重的是左臂一道被魔兵利爪劃開的口子，皮肉翻卷，流著黑血。
    她伸出右手，掌心泛起柔和的白光，覆蓋在傷口上。黑血漸漸止住，傷口邊緣開始緩慢愈合。
    “謝謝。”赫拉克勒斯啞聲說。
    雅典娜搖搖頭，目光掃過戰場。“損失不小。”
    宙斯從空中落下，站在他們旁邊。
    他身上的雷光黯淡了許多，臉上帶著疲憊。
    他看著聖子，點了點頭，算是致意。
    不同神係之間，禮節總是簡單些。
    聖子微微頷首回應，他周身的淨化之輝已經收斂，但光翼仍在。
    散發著溫和而持續的光芒，驅散著戰場上殘留的邪惡氣息，也讓受傷的士兵感到一些安寧。
    “必須盡快休整，”宙斯開口，聲音帶著戰鬥後的沙啞：
    “哈迪斯說得對，東方情況不妙。奧丁那邊壓力很大。”
    “我們能集結的力量還有多少？”波塞冬走過來，他的海馬在他身邊不安地踏著水花。
    “主力尚在，但傷亡接近三成。”雅典娜冷靜地匯報：
    “戰船損毀了十幾艘，需要時間修補。士兵們很疲憊，很多帶傷。”
    赫拉克勒斯抹了把臉，將水囊還給士兵。“給我半個時辰，我還能打。”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名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跑過來，他身上帶著傷，盔甲破損，臉上滿是煙塵：“陛下！東麵……東麵有新的消息！”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    傳令兵喘著粗氣，單膝跪地：
    “北歐戰場派來了渡鴉……它們穿過了火線，隻剩最後一隻了。
    它帶來口信……‘世界樹根係受損，海拉的大軍突破了第三道防線，英靈殿武士折損過半。
    芬裏爾之牙咬穿了提爾的防線……急需支援’。”
    消息像一塊寒冰，投入了剛剛經曆過熾熱戰鬥的眾神心中。
    氣氛瞬間凝固。
    宙斯看向東方，那裏的天空，能看到一種不祥的暗紅色，仿佛在燃燒。
    “沒有時間休整了。”他沉聲說。
    波塞冬握緊了三叉戟：“我的戰船可以立刻啟程，從海路靠近。”
    哈迪斯的聲音冰冷：“我的冥軍可以從地底穿行，直接攻擊他們的後方。”
    雅典娜思考著：“我們需要一個協同的計劃。盲目投入，隻會被各個擊破。”
    聖子安靜地聽著，他的光翼再次輕輕震顫，純白的眼眸中映照著東方那抹暗紅。“邪惡在蔓延，”他說，“拖延一刻，便有更多的土地被侵蝕，更多的生命消逝。”
    赫拉克勒斯已經抓起了他的巨斧，將獅皮重新披在肩上。“那就走。”他的話很簡單。
    宙斯做出了決定，他轉向他的兄弟們和盟友。
    “波塞冬，清理航道，帶領艦隊即刻出發。
    哈迪斯，你的軍隊先行，騷擾和牽製。
    雅典娜，整合我們能立刻動身的精銳，隨我直接從空中趕去。
    赫拉克勒斯，你帶領先鋒軍，乘最快的船。”
    最後，他看向聖子：
    “閣下，您的力量對克製那些亡靈和黑暗生物至關重要。可否與我們同行？”
    聖子點了點頭。“光所在，我所在。”
    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，疲憊的士兵們被重新組織起來。
    傷者被抬到後方，還能戰鬥的，則開始檢查武器，整理盔甲。
    戰船上響起了號角，是再次出征的悲鳴。
    波塞冬舉起三叉戟，海麵開始湧動，推動著希臘聯軍的戰船，緩緩轉向東方。
    哈迪斯和他的黑馬沉入地下，消失不見了。
    宙斯、雅典娜和聖子，以及部分能夠飛行的神隻與精英，身上亮起光芒，開始升空。
    赫拉克勒斯跳上了一艘快船的船頭，那船吃水很淺，船身刻著加速的神紋。
    水手們奮力劃槳，船破開墨色的海浪，衝向那片被戰火染紅的東方天際。
    愛琴海的浪，還是黑色的。
    它拍打港口和海岸，像是在為下一場殘酷的鏖戰，敲打戰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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