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: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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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殘破的信紙邊緣焦黑卷曲,帶著湖水的腥氣與灰燼的味道,被小心地攤在陳平隨身攜帶的一塊油布上。上麵的字跡被水浸火燎,大半模糊難辨,但殘留的部分,足以讓人脊背生寒。
    “……梁山之勢,終非……可依前議,事成之後……當由知義之人執掌……鄆城李……”
    “知義之人”。趙宸盯著這四個字。在梁山,還有誰比號稱“孝義黑三郎”、“及時雨”的宋江,更符合“知義”這個評價?尤其是在他近日頻頻以“仁義”示人之後。
    “來源可信?”趙宸問。聲音很平靜,平靜得讓送信來的石秀心頭一凜。
    “屬下親自帶人清理黃安座艦殘骸,在底層一處未完全焚毀的暗格裏發現此物。發現時,還有半片未燃盡的火漆,印戳模糊,但能看出是方形官印。”石秀回答得幹練,“除屬下與同去的兩個絕對可靠的兄弟,無人經手。”
    趙宸點頭。石秀是北麓營地少數幾個被陳平評價為“心細膽大、可托機密”的人之一,他辦事,趙宸放心。
    “主公,此信雖殘,已足可做文章。”陳平低聲道,“尤其此刻,天王將醒未醒,吳用軍師態度曖昧,宋江又正著力宣揚其‘忠義’。若將此信內容,稍加‘潤色’,巧妙透露給林教頭、阮氏兄弟等與宋江並非一路之人……”
    “不。”趙宸搖頭,打斷了陳平的建議。
    陳平微怔。
    “以此信直接發難,證據終究單薄。宋江大可推說此乃李固離間之計,甚至反咬我等構陷。”趙宸的手指輕輕點在那“知義之人”四字上,“況且,李固此舉,是早與宋江有約,還是單方麵臆想並試圖利用宋江之名?若是後者,我們此刻動宋江,反而可能打草驚蛇,讓真正的毒蛇繼續藏在暗處。”
    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李固。”趙宸眼中寒光一閃,“不管他與宋江有無勾結,他既敢將手伸進梁山,敢謀劃‘執掌’梁山,就得付出代價。宋江這邊,我們暫且不動,但也不能讓他太好過。”
    他看向陳平:“先生,那晚潛入天王小院之人,華先生和我們的暗哨,可曾注意到什麽特別之處?”
    “華先生說,那人黑衣蒙麵,身形瘦削,動作極快,踩踏屋瓦幾無聲音,絕非尋常嘍囉。我們的人隻看到一道黑影掠過,追之不及。”陳平回憶道,“不過……據外圍一個負責夜間清潔雜役的老卒醉後嘟囔,那晚似乎看到戴宗頭領往後山方向去過,但天黑路遠,他也說不真切。”
    戴宗?神行太保?若是他,倒真有那般身手。
    “戴宗是宋江心腹。”趙宸沉吟,“但他親自出手潛入?風險太大。也可能是有人故意引我們去猜戴宗,故布疑陣。”他頓了頓,“先生,你設法將‘有人欲對天王不利’的風聲,尤其是‘那晚有人見疑似戴宗者往後山去’的傳言,用最不經意的方式,透給劉唐手下一個嘴巴不嚴的兄弟。記住,要像無意閑聊,切忌刻意。”
    陳平立刻領會:“劉唐性子最烈,又最敬重晁天王,聞此風聲,必會按捺不住。無論他找戴宗對質,還是報與晁天王,都足以讓宋江一係手忙腳亂,至少也能讓他們收斂幾分。”
    “正是。”趙宸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,“我們不必親自下場撕咬,讓火藥桶自己去點撚子。宋江若真是清白的,自會拚命洗刷嫌疑;若不清白……也會焦頭爛額。我們的精力,要放在另一件事上。”
    他拿起那片殘信:“李固在鄆城,想必正等著梁山內亂的消息,甚至等著他‘知義之人’的好友,去與他裏應外合。我們偏不讓他如願。非但不能亂,還要讓他看到,梁山這把刀,會調轉刀鋒,先劈向他這個始作俑者。”
    “主公要打鄆城?”陳平一驚,“如今濟州新敗,官府必有防備,且我梁山元氣未複,主動攻打城池,是否太早?”
    “不是打,是‘探’,是‘嚇’。”趙宸走到簡陋的梁山地圖前,手指點在鄆城位置,“黃安首級懸於府衙,已讓濟州震動。若此時,鄆城縣令李固也‘意外’暴斃,或是其搜刮的民脂民膏不翼而飛……你說,周邊州縣那些官吏,會如何想?他們還會覺得,躲在城牆後麵就安全嗎?還會覺得,勾結梁山內部某些人,是條穩妥的後路嗎?”
    陳平眼睛亮了:“攻心為上,且斬斷外援!隻是……派誰去?如何行事?”
    “人不能多,但要精。目標不是破城,是潛入,是精準的一擊。”趙宸心中已有計較,“石秀。”
    “在!”石秀挺直腰板。
    “你熟悉山林,膽大心細。此次由你挑幾個機警可靠的兄弟,潛入鄆城。任務有二:第一,查清李固近況、府邸布局、護衛虛實;第二,找機會給他留點‘紀念’——不必非要取他性命,讓他寢食難安即可。若能順手取些他貪墨的證據或錢財,更好。記住,安全第一,事若不可為,立刻撤回。”
    “屬下明白!”石秀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,領命而去。
    “先生。”趙宸又看向陳平,“你立刻通過我們在主寨的人,將‘李固可能與外敵勾結,圖謀梁山’的風聲,也悄悄散出去,不必提宋江,隻強調李固的惡毒。把水攪渾,讓所有人都知道,外敵亡我之心不死。如此一來,內部任何‘招安’、‘與官府和解’的言論,都會顯得格外可疑和危險。”
    陳平歎服:“主公英明。如此內外雙管齊下,宋江縱有百口也難自辯其‘忠義’,李固則自顧不暇,更遑論遙控梁山。而我北麓,則可借此機會,進一步整肅營務,積蓄力量。”
    兩人商議定,陳平自去安排。趙宸獨自留在木棚中,再次喚出係統光幕。
    【勢力管理麵板】上,代表北麓營地的淡藍色 區域邊緣,似乎更加凝實了一些。而主寨方向,代表劉唐的光點正快速移動,顏色變得有些躁動的橙紅,顯然是聽到了什麽讓他火冒三丈的消息。代表宋江的橘紅色光點則停留在他自己的客舍區域,但邊緣的閃爍變得劇烈起來。
    【氣運】值微微跳動:16/100。增長了1點。是因為挫敗了一次潛在的陰謀?還是因為即將展開的主動反擊?
    他關閉光幕,走到窗邊。北麓營地的改造已初見成效,新壘的矮牆和加高的哨塔讓這裏有了些堡壘的模樣。遠處,張清正帶著人測試新製成的連環警鈴,清脆的鈴聲在黃昏中傳出老遠。
    一切都在按計劃推進。係統升級帶來的新能力,正在慢慢轉化為實際的掌控力。但趙宸心中清楚,最大的變數,還是那個即將醒來的人。
    仿佛是回應他的想法,一個華佗身邊的藥童,氣喘籲籲地跑到營地外,帶來了最新的、也是最關鍵的消息:
    “趙祭酒!華先生讓我稟報,天王……天王半個時辰前徹底清醒了!喝了藥,進了粥,還問了山寨近況!華先生說,若無意外,明日,天王或可起身,召見幾位頭領了!”
    晁蓋,要正式回來了。
    權力的天平,將再次擺動。而自己布下的網,撒出的餌,也將在明日,迎來第一次真正的檢驗。
    趙宸望向主寨方向,暮色中,那裏燈火漸次亮起。
    山雨欲來,而執傘之人,已然蘇醒。隻是不知這把傘,最終會遮在誰的頭上。
    他輕輕呼出一口氣,低聲自語:
    “明日,該見真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