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:死亡,氣息已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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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日撞破的林間密話,再次出現在腦海。
    她的夫君對小公主許諾,會迎娶對方。
    所以,占了他妻室位置的她,就成了眼中釘,攔路虎。
    李彧是他的人!
    是他親自請來給兒子授課。
    裴殊月脊背生寒,冷的齒關都在打顫,點點鮮血自唇角溢出。
    剛才,就在剛才,看見他軟聲示弱,她都動搖了。
    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什麽,想要尋個合適時機,跟他說清楚。
    卻沒想到,她的枕邊人……
    “阿娘!”
    懷中稚兒的驚呼聲讓裴殊月醒過神來,瞳孔倏然瞪大。
    他們已經到了跑馬場邊緣,麵前是一堵朱紅色的圍牆,身後,李彧在假模假樣的著急。
    而胯下的瘋馬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模樣,這樣的速度,一旦撞上,他們母子必死無疑。
    與其如此…
    她身後,李彧看見如此險境,大聲道:“跳馬!夫人快跳馬!”
    裴殊月心中一凜,隻覺有計。
    但比起跟著瘋馬撞牆而死,跳馬的確是一條生路。
    她看向道路兩邊,想尋一合適的地點,護著孩子跳下去,眼角餘光卻瞥見遠處一道湛青色身影,在急速朝這邊掠近。
    不是祁明瑞又是誰。
    他策馬疾馳,麵上是肉眼可見的驚駭,素日裏的氣定神閑蕩然無存。
    為了一個對發妻情深義重的名聲,也算煞費苦心。
    裴殊月突然就覺得沒勁透了。
    父兄戰死,娘親也不在了,自以為恩愛不移的夫君勾搭上了公主,這個世上,她留戀的東西便隻剩下妹妹和孩子。
    皇家公主不能背上搶奪臣夫的名聲,他們會想方設法讓她死。
    今日為了算計她,連累她的予兒。
    明日會不會又要連累她的妹妹。
    腹腔傳來一陣絞痛,疼的裴殊月麵色發白,愈發厭棄自己這副殘破的身體。
    隻要能救孩子……
    她咽下喉間腥甜,低頭親吻懷中稚子,“予兒乖,抱緊娘親。”
    “阿娘…”祁錫予聽話的張臂,窩進母親懷裏。
    瘋馬即將撞上圍牆的瞬間,裴殊月抱著兒子縱身一躍。
    “不要!”
    已經追到近前的祁明瑞嘶聲厲吼,緊跟著從馬上跳下。
    肉體砸向地麵的沉悶撞擊聲入耳。
    為了護住孩子,裴殊月側著身體,用後背著地,本就絞痛的五髒六腑齊齊一震,再也忍耐不住嘔出一口血。
    祁明瑞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了這對母子麵前,麵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,看著不比口吐鮮血的妻子好到哪裏去。
    “怎麽樣…月月,月月,你怎麽樣?”
    他眼神驚懼,手在發抖,連抱都不敢去抱,唯恐傷著她。
    一眾侍衛們,見到這慘烈一幕,皆麵露驚駭,噤若寒蟬。
    裴殊月隻覺眼前陣陣發黑,喉間鮮血不停翻湧,根本說不出話,唯獨手臂沒有鬆開,還在護著懷中孩子。
    鮮血滴落在發間,祁錫予感應到什麽,驚慌哭嚎,“阿娘…阿娘…”
    他在母親懷中蠕動,手腳幾次撞到裴殊月的髒腑。
    祁明瑞終於反應過來,從她懷中拎出兒子丟遠,吩咐身後侍從:“速去請太醫來!”
    他發冠歪散,雙目赤紅,儼然已到崩潰邊緣,顫抖著手臂將人小心翼翼抱在懷裏,“堅持一下,月月,你堅持一下,太醫馬上就來了。”
    清冷的氣息充盈鼻腔,裴殊月疼的落下淚來。
    這個給她帶來無數安穩歡愉的男人,第一次卻裹挾著濃鬱的血腥味逼近。
    是她自己的血。
    她許是要死了。
    可就算臨死,為了孩子,她還是不能跟他直接撕破臉,痛罵他歹毒陰狠,不配為人。
    旁邊,響起幼童壓抑的哭聲。
    “予兒…”裴殊月強撐著精神睜開眼。
    “予兒沒事,他被你護的很好,”
    祁明瑞抱著妻子,看也不看身後死裏逃生的獨子一眼,啞聲道:“月月,你不要出事,太醫馬上就到了。”
    裴殊月恍若未聞,隻朝孩子伸手。
    “阿娘!”
    祁錫予撲了過來,強忍的抽泣再也壓抑不住,大聲哭嚎。
    “別哭…”裴殊月艱難出聲:“日後娘不在了,你要沉穩些,不可再輕易犯險。”
    她受了很重的內傷,一開口,齒縫就有鮮血溢出。
    看著很是慘烈。
    祁錫予哭著搖頭,“予兒要娘陪著,娘不要出事…”
    “……”裴殊月苦笑。
    自己身體自己了解,她已經不行了。
    本就虛弱的身體,經這重創,五髒六腑都移了位……
    她輕輕撫摸兒子的頭,“娘會在天上看著你。”
    祁錫予瘋狂搖頭,還要再說什麽。
    “滾!”
    祁明瑞再難忍耐,拎著兒子的後頸將人丟到一邊。
    祁錫予還要爬過來,被侍從阻止。
    “鬆開我!”
    “小公子息怒,”侍從低聲勸道:“夫人有話同世子說,小公子給他們夫妻一點時間吧。”
    那邊。
    祁明瑞將兒子丟開,自己抬袖給妻子擦拭唇邊鮮血,
    可她傷的太重,才拭幹,又有新鮮的湧出。
    祁明瑞指骨發顫,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:“太醫馬上來了,不會有事的…不會有事的…”
    說著不會有事,但他眼裏全是驚懼。
    這些,裴殊月已經看不見了。
    她眼前陣陣發黑,感覺魂魄都已經飄遠。
    腹部的絞痛也消失不見。
    真切感受到,自己就要死了。
    死了…
    裴殊月猛地抬手,用盡所有力氣攥緊麵前男人的衣袖。
    “照…照顧好我們的予兒,別讓他…”
    話音未盡,氣息倏然斷絕。
    這是此生,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。
    沒有半個字同他有關,全是孩子。
    袖口的手緩緩鬆開,垂落在地。
    祁明瑞呼吸一滯,整個人像是傻了,一動不動。
    四周陷入短促的死寂,無人敢驚擾。
    直到祁錫予哭聲響起。
    幼童稚嫩的哭嚎,讓人聽的心頭發酸。
    祁明瑞僵硬轉動脖子,看了過去。
    那是怎樣的眼神。
    猩紅的雙目,殘暴又狠戾,像一頭瀕臨失控的狼,欲擇人而噬。
    他用這樣的眼神,看著自己的兒子。
    祁錫予才三歲,卻也知道害怕,哭啼聲霎時一頓,急急打了個哭嗝,哽咽喚了聲:“阿爹…”
    遠處,鳴豐領著太醫匆匆而來。
    一同來的,還有國公夫人。
    她聽見孫子遇險,驚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,急急忙忙往這邊趕。
    這會兒,看乖孫完好無損的立在那兒,捂著胸口直念佛,目光移到旁邊時,腳步一下就頓住了。
    她引以為傲的兒子,雙膝跪在地上,懷中抱著自己妻子。
    而那個被她嫌棄多年的兒媳,雙目緊閉,滿臉的血漬,看著……
    國公夫人一個踉蹌,險些栽倒在地,好在被旁邊的錢媽媽及時扶住。
    整個跑馬場一片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