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:借屍還魂,官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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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,教坊司。
春雨淅淅瀝瀝下了好幾日,天空灰蒙蒙的。
庭院中,無數鮮嫩的花葉被雨水擊打,落進了泥濘裏。
同其他花樓不同,這兒白日同樣營業。
不過,生意到底不如夜裏。
幾個沒有待客的姑娘們聚在後院內廳,說著話。
有人指了指旁邊的廂房,語氣古怪道:“裏頭還倔著呢?”
“可不嗎…”
一姑娘掩唇一笑:“別說,這禦史府的姑娘就是清高,進來三天,劉媽媽軟的硬的好話都說盡了,愣是粒米未進,你說她要是有這樣的骨氣,怎麽不在她父兄流放時同其他陳家女眷一起死了算了?”
“正是如此…”
“現在人進都進來了,還擱這兒要氣節做什麽。”
教坊司乃官窯,這兒的妓子都是犯官家眷。
她們中誰不是自幼享盡富貴,清清白白的好姑娘。
但既然進了這兒,那從前就算是天宮的仙女,現在也隻是供人取樂的妓子。
一日為官妓,便終身都抹不去這個印記。
誰管你曾為了清白,絕食了幾天呢。
雲端跌落泥潭,那文墨堆裏養出來的傲骨,也自會在日複一日的迎來送往中寸寸碾碎。
憶起自身過往,一眾姑娘皆靜默了幾息。
有人道:“這位陳姑娘同咱們可不一樣,人家是名動京城的才女,姿容絕代,不知受多少公子哥兒仰慕,這一朝淪落風塵,那些人可都眼巴巴等著拔得頭籌呢……”
昔日高高在上,清冷如月,連片衣角都碰不到的名門貴女,突然成了隻要花點銀子,就能褻玩的妓子,怎麽能不叫人激動。
當然,以陳曦月的美名,現在還輪不到尋常紈絝子弟沾邊。
至少得等個一兩年,那些勳貴公子哥兒新鮮勁過了,撂開了手,才能有他們的份。
到時候,才是真正的…
嘖。
有人麵露不忍。
有人則感到快意。
“聽說她進來的當晚,坊中就來了好幾個麵生的公子哥兒,可都是奔她來的。”
“正是呢……”
一門之隔的房內。
拔步床上,躺著個雙目緊閉的姑娘,纖長的睫羽乖順垂落,鋪散在眼瞼下方。
麵色病白,嘴唇幹燥,看著十分憔悴。
大抵是這幾日受了不少罪,即便睡著了,眉心都是皺著的。
外頭說話的姑娘們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,每一個字都順著門縫傳進。
有嘲諷。
有憐憫。
嘰嘰喳喳。
吵的裴殊月頭疼,她忍了又忍,想喚抱棋,可喉嚨像堵了團棉絮,發不了聲。
終於,她忍不住睜開眼。
入目一片陌生的陳設。
緋紅的輕紗軟帳,略顯輕浮。
不遠處的屏風上,繡的不是梅蘭竹菊,也不是飛鳥走獸,而是…個衣不附體的女子。
眼眸含春,麵頰緋紅,姿勢更是不堪入目。
絕非正經姑娘家閨房該有的陳設。
裴殊月心頭一驚,急忙想要坐起身,又頓感頭暈目眩。
抬手扶額,下一瞬,無數陌生的畫麵湧現在腦海。
這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記憶。
禦史府嫡出姑娘,自幼飽讀詩書,琴棋書畫信手拈來,是名滿京城的才女。
父兄叔伯皆在朝中任職,祖父更是當代大儒,桃李滿天下不說,還曾官拜太子太傅。
即便在權貴遍布的京城,也稱得上滿門清正。
結果,一場舞弊受賄案,家族在朝夕之間崩塌。
男丁流放三千裏,女眷則被打入教坊司,充作官妓。
陌生的記憶一股腦襲來,裴殊月愣了幾息,反應過來後,慌忙掀被下榻,幾步走到梳妝台前,看向銅鏡的一瞬,身體倏然僵硬。
銅鏡裏,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。
看著不過二八年華,巴掌大的臉上,長眉杏眼,鼻骨精致挺翹,容色極佳。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美人唇色慘淡,整個人看著憔悴虛弱。
但這不是她。
她沒有這麽年輕。
也不長這模樣。
這是那段陌生記憶中的禦史府嫡出姑娘。
陳曦月。
也是陳家這一代的嫡長女。
家中出事,這姑娘心神俱裂,身體大受打擊。
入了教坊司後,又是三日粒米未進,她心氣又高,方才聽著外麵幾個姑娘們的閑言碎語,一口氣沒上來,生生給自己慪死了。
倒是讓她撿了個便宜。
借屍還魂,在這具身體中重新活了過來。
這樣離奇的奇事,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裴殊月錯愕之餘,又覺驚喜。
無論如何,能重活一次,便是老天給她的優待。
外頭,一眾姑娘們的談話聲還沒停止。
“聽說啊這位陳姑娘身上還有婚約呢,未婚夫是忠勇侯府的世子,兩家婚約定下沒多久,禦史府就出了事兒,也不知道自己未婚妻成了官妓,這位世子爺心中是何打算。”
“還能有什麽打算,陳家犯的事兒,可是祁大人親手判的,誰敢來沾邊。”
“不好說…”
裴殊月聽見‘祁大人’三個字,微微一愣,正著京城還有哪個祁,就聽又有姑娘接話道:“忠勇侯府乃祁國公府老夫人的娘家,算起來陳姑娘還是祁大人表弟的未婚妻,若是忠勇侯世子爺願意開口,說不準就能網開一麵。”
聲音隔著薄薄門扇傳了進來。
裴殊月眸光微凝。
果然,是祁明瑞。
這具身體原主,竟然跟衛韞然有婚約。
信息太多,腦子記憶太雜太亂。
裴殊月覺得頭疼,她揉著額,開始梳理這具身體殘留的所有記憶。
五年。
原來距離她的死期,已經過了五年。
這五年中,京城局勢變動極大。
老皇帝病重,由太子監國。
而祁明瑞更是平步青雲。
短短五年時間,從兵部侍郎一路升至內閣。
現如今,已經是大周朝最年輕的輔政大臣。
權勢滔天。
這次,陳曦月父親貪汙舞弊的案子正是他一手查辦。
手起筆落,傳承百年的官宦世家,就這麽在京城除名。
陳曦月的父兄流放嶺南。
她的母親和叔母伯娘們都出身名門,怎麽會一把年紀入教坊司受辱。
在判決下來的當天,為保陳家百年清名,當場觸柱而亡。
原本,陳曦月也是要隨死的。
但她不甘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