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部衙門，觀星台。
    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薄霧，灑在那架鏽跡斑駁的渾天儀上。
    魯大山已經在這裏守了三天三夜。
    他沒有睡覺，也沒有離開。身邊散落著各種工具——從鐵錘、鑿子到細如毫發的銅絲，從粗糙的銼刀到精密的遊標卡尺。
    “咚、咚、咚……”
    清脆的敲擊聲在晨光中格外響亮。
    魯大山手持小錘，一寸一寸地敲擊著渾天儀的銅身。每敲一下，就側耳傾聽，然後在旁邊的地上畫一個記號。
    “這裏，空了。”
    “這裏，裂了。”
    “這裏……卡死了。”
    他嘴裏念念有詞，粗糙的大手卻異常穩定。
    遠處，幾個工部小吏躲在廊下偷看，竊竊私語。
    “都三天了，那鐵匠還在敲……他不會真以為能修好吧？”
    “癡人說夢。連趙大人都說了，那玩意兒隻能熔了重鑄。”
    “就等著看他出醜呢。一個月後卷鋪蓋滾蛋，還能給咱們添笑料。”
    然而此刻的魯大山，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。
    他繞著渾天儀轉了整整一百零八圈，腦海中已經構建出了一幅完整的“病曆”。
    “好了。”
    魯大山站定，深吸一口氣，眼神變得淩厲起來。
    “開始動手。”
    他不是在修，而是在……拆。
    “哢、哢、哢——”
    鐵錘精準地砸在連接軸上，力道恰到好處。既不會傷到銅身，又能震鬆鏽蝕的螺栓。
    鑿子像手術刀一樣，遊走在縫隙間，剝離著腐蝕層。
    銅絲纏繞、穿插，臨時固定住鬆動的部件。
    短短一個時辰，那架“廢鐵”竟然被他拆成了整整三百七十二個零件！
    大大小小的齒輪、支架、連接軸、銅管……整齊地碼放在地上，像一場金屬的盛宴。
    “嘶——”
    躲在廊下的小吏們倒吸一口涼氣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他真敢拆啊！”
    “完了完了，這下是徹底修不好了！趙大人要是知道，非扒了他的皮不可！”
    “快去報告！”
    然而魯大山根本不管身後的騷動。
    他蹲在零件堆前，粗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每一個部件，就像在撫摸自己孩子的臉。
    “鏽蝕、斷裂、磨損、變形……”
    他一邊檢查，一邊分類。
    “這個能救。”
    “這個廢了。”
    “這個……得重做。”
    說著，他從懷裏掏出一塊黑乎乎的鐵磚——那是他從清河縣帶來的“百煉鋼”，是他用開山雷炸出的礦石，日夜錘打百次煉成的精鋼。
    “對不住了，老夥計。”
    魯大山摸了摸鐵磚，“本想留著打把好刀的，現在隻能委屈你變成齒輪了。”
    他從地上撿起幾塊碎磚，就地搭了個臨時熔爐。
    火石、木炭、風箱——統統就地取材。
    “呼——呼——”
    風箱鼓動，爐火漸旺。
    魯大山將鐵磚丟進爐中，眼睛死死盯著火焰的顏色。
    “還不夠……再旺一點……”
    他抓起一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黑色粉末（開山雷的殘渣），撒進爐火。
    “轟！”
    火焰瞬間躥起三尺高，溫度驟升。
    鐵磚開始融化，變成赤紅的鐵水。
    “就是現在！”
    魯大山用鐵鉗夾起一塊預先準備好的模具，將鐵水倒入。
    “嗤——”
    白煙冒起，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的焦香。
    片刻後，一個嶄新的齒輪出現在模具中。
    但魯大山沒有停手。
    他舉起鐵錘，對著還在發紅的齒輪一陣猛敲。
    “咚！咚！咚！”
    每一錘都精準無比，力道恰到好處。
    齒輪在錘擊下，紋理越來越細密，結構越來越緊湊。
    “百煉成鋼，千錘成器……”
    魯大山嘴裏念著父親教他的口訣，手上卻不停。
    整整敲了一百零八錘，齒輪終於冷卻定型。
    “好！”
    他舉起齒輪對著陽光一照，滿意地點點頭。
    “就是這個勁兒！”
    然而此時，一個刺耳的聲音打斷了他。
    “放肆！”
    工部侍郎趙得柱帶著一群官員衝了過來，指著滿地的零件，氣得渾身發抖。
    “你好大的膽子！竟敢擅自拆毀國之重器！”
    “來人！把他拿下！押入大牢！”
    幾個差役衝上來，就要抓人。
    魯大山卻紋絲不動，隻是默默地看著手中的齒輪。
    “慢著。”
    一個威嚴的女聲響起。
    所有人回頭，隻見女帝趙沐儀不知何時出現在觀星台下，鳳眸冷冷地看著趙得柱。
    “陛……陛下！”
    趙得柱撲通跪下，“臣……臣是為了……”
    “為了什麽？”趙沐儀打斷他，緩步走到零件堆前，“為了看他笑話？”
    她蹲下身，撿起一個被魯大山清理幹淨的齒輪，放在掌心仔細端詳。
    “這齒輪，原本的受力點在這裏。”
    她指著齒輪邊緣的一個小缺口，“長年累月的磨損，導致此處裂紋。但設計時卻沒有考慮到這一點。”
    “若按原樣修複，用不了三年又會壞。”
    她抬起頭，看向魯大山，“所以你才要拆開，重新設計？”
    魯大山愣了一下，隨即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。
    “陛下英明！”
    他激動得語無倫次，“俺……俺發現了！那個齒輪的受力結構不對！按照原來的設計，它每轉一圈，這個位置就要承受十倍的力！時間一長，肯定會裂！”
    “所以俺想……想把受力點分散開來，做成這樣……”
    他從懷裏掏出自己畫的草圖，雖然字跡歪扭，但結構圖卻清晰精準。
    趙沐儀接過一看，瞳孔微縮。
    這……
    這不是簡單的修複，而是改良！
    而且這個改良方案，甚至比當年的設計師想得還要周到！
    “趙得柱。”
    女帝緩緩站起身，聲音冰冷，“你說他拆毀國之重器？”
    “朕看，是你這個工部侍郎，連一個鐵匠都不如！”
    趙得柱臉色煞白，額頭冷汗直冒。
    “給他一個月時間。”趙沐儀淡淡道，“朕要看到一架全新的渾天儀。”
    “若他修好了，你這個侍郎，就讓給他做。”
    “若他修不好……”
    她看了魯大山一眼，“朕親自問斬。”
    說完，女帝轉身離去，留下一地目瞪口呆的官員。
    而魯大山，卻仿佛沒聽到最後那句“問斬”。
    他隻是看著滿地的零件，眼中燃燒著火焰。
    “一個月？”
    “夠了。”
    他抓起鐵錘，重新投入工作。
    “咚、咚、咚……”
    清脆的敲擊聲，再次在觀星台上響起。
    這一次，沒有人敢再說閑話。
    因為所有人都看到了——
    這個渾身泥土味的鐵匠，手中握著的不是錘子。
    而是一把能改變時代的鑰匙。
    遠處，林子印站在興學司的破屋頂上（他爬上來透氣的），正好將這一切盡收眼底。
    看著魯大山那副“拚了命也要修好”的樣子，再看看女帝那副“朕很欣賞你”的表情。
    他默默地從屋頂上滑了下來。
    “完了。”
    “徹底完了。”
    “連女帝都親自站台了，這改革要是還能失敗，我把渾天儀吃了……”
    【係統提示：檢測到“庖丁解牛”事件】
    【魯大山展現出超越時代的工匠精神】
    【來自女帝的讚賞值+5000】
    【來自工部官員的震撼值+3000】
    【來自保守派的殺意值+8000】
    【警告：改革成功概率上升至65%】
    林子印看著係統麵板，欲哭無淚。
    65%……
    這特麽還讓不讓人死了？
    就在這時，張德慌慌張張地跑過來。
    “大人！大人！又出事了！”
    “什麽事？”林子印已經麻木了。
    “田小麥那邊……鹽堿地裏……長出苗了！”
    林子印：“……”
    “錢有德那邊……算出了戶部三個貪官的賬目漏洞！陛下已經下旨查辦了！”
    林子印：“……”
    “還有魏老！他說北疆那批銀子的位置找到了！十萬兩！一兩不少！”
    林子印：“……”
    他緩緩抬起頭，看著灰蒙蒙的天空。
    半晌，擠出一句話：
    “老天爺，你是不是看我不爽？”
    天空沒有回應。
    隻有幾隻烏鴉飛過，留下幾聲嘲弄的啼叫。
    “呱——呱——”
    林子印閉上眼睛。
    算了。
    隨他去吧。
    反正……
    反正這輩子估計是死不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