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色抉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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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鎮北侯府的鐵騎,如同暗夜中傾巢而出的狼群,沉默,迅疾,帶著冰冷的殺意,撕破了京城上元節後殘餘的、虛假的祥和。
    陸明舒趴在冰冷的小樓欄杆上,指尖死死摳進木質紋路裏,幾乎要嵌進去。夜風卷著遠方隱約傳來的、被距離模糊了的喧囂——或許是呼喝,或許是驚叫,或許是刀鋒破開骨肉的悶響——鑽進她的耳朵,讓她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。
    趙衡……
    那個前世哄騙她、利用她、最終將她棄如敝履的男人。
    那個今生,或許即將因她一句“坦白”,而被陸沉舟的鐵蹄碾碎的男人。
    她該覺得痛快嗎?那蝕骨的恨意,在胸腔裏翻騰,幾乎要噴薄而出。
    可腦海裏,那不斷跳動、猩紅刺目的倒計時,卻像一盆冰水,澆熄了任何一絲可能升起的快意。
    【29天21小時58分33秒……】
    【警告:檢測到關鍵劇情人物‘趙衡’命運線劇烈波動,可能引發未知連鎖反應,加劇世界線修正力反噬。請宿主謹慎對待!】
    冰冷的係統提示音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。
    連鎖反應?修正力反噬?
    陸明舒的心猛地一沉。難道陸沉舟提前對趙衡動手,反而會加速他自己的死亡?是因為打草驚蛇,驚動了趙衡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?還是因為……別的什麽?
    她不知道。這該死的係統,除了發布任務和死亡倒計時,什麽有用的信息都不給!
    就在這時,另一個更加冰冷、甚至帶著一絲機械惡意的提示音響起:
    【觸發強製支線任務:黎明前的抉擇。】
    【任務內容:在天亮之前,確保關鍵人物‘趙衡之母,趙王氏’存活,並將其帶至安全地點。(注:趙王氏為揭穿部分世界真相的重要線索人物,其死亡將導致關鍵信息永久缺失,極大增加主線任務失敗概率。)】
    【任務獎勵:解鎖部分‘悔恨值’兌換功能。】
    【任務失敗懲罰:強製扣除宿主剩餘生存時間10天,並隨機剝奪一項感官能力(視覺/聽覺/觸覺)。】
    陸明舒眼前一黑,幾乎暈厥過去。
    趙王氏?那個前世對她從未有過好臉色,動輒冷嘲熱諷,甚至在趙衡貶她為妾後落井下石、縱容下人欺辱她的老虔婆?
    救她?還要確保她存活,帶到安全地點?
    開什麽玩笑!
    那不斷減少的生存時間,已經像懸在頭頂的鍘刀。再扣十天?還要剝奪感官?這和直接判她死刑有什麽區別!
    恨意與求生欲在胸腔裏瘋狂撕扯。救仇人?她做不到!可不救……她可能連彌補陸沉舟的機會都沒有,就會徹底消失!
    【強製任務已接受。倒計時:03:59:58……】
    鮮紅的任務倒計時,與那猩紅的生存倒計時並列浮現,像兩條毒蛇,纏繞上她的脖頸,緩緩收緊。
    “啊——!”陸明舒發出一聲壓抑的、瀕臨崩潰的短促低吟,額頭重重抵在冰涼的欄杆上,渾身抖得如同篩糠。
    為什麽?為什麽要這樣逼她!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隻是幾個呼吸,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。
    她猛地抬起頭。
    臉上淚痕已幹,隻留下緊繃的蒼白和眼底孤注一擲的猩紅。
    不能死。至少,不能現在死。在彌補陸沉舟之前,在改變那該死的結局之前,她必須活下去!
    哪怕……要去救那個她恨之入骨的老虔婆!
    陸明舒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她迅速分析著現狀:鐵騎剛出動,趙府此刻想必已是一片混亂、殺戮之地。陸沉舟的目標是趙衡及其核心勢力,趙王氏一個深宅老婦,未必在首要清除名單上,但也絕對危險。
    她必須立刻趕過去,在亂局中,找到那個老虔婆,把她弄出來!
    可她怎麽去?怎麽進趙府?怎麽在陸沉舟親衛的眼皮底下救人?
    赤足踩在冰冷地麵傳來的刺痛,提醒著她此刻的狼狽與無力。她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、被變相軟禁在侯府內宅的“妹妹”。
    目光掃過幽暗的庭院,落在不遠處一叢在夜風中搖曳的竹子上,又掠過自己身上單薄髒汙的寢衣。
    一個瘋狂而冒險的念頭,逐漸成型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半炷香後。
    一道纖細瘦小的黑影,悄無聲息地翻過了鎮北侯府內宅一段相對低矮的圍牆。
    陸明舒身上套著一件不知從哪個粗使婆子晾曬處順來的、灰撲撲的粗布外衫,過於寬大,她用撕下的寢衣布條草草紮緊。長發胡亂綰起,用一根削尖的竹筷固定,臉上抹著蹭來的黑灰。赤足已經套上了一雙不合腳的、硬邦邦的舊布鞋,每走一步都硌得生疼。
    她像一隻受驚的狸貓,貼著牆根的陰影,在京城錯綜複雜的小巷中快速穿行。心髒在胸腔裏狂跳,擂鼓一般,幾乎要撞碎肋骨。每一點風吹草動,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。
    前世被囚禁、被折辱的歲月,磨去了她作為侯府小姐的嬌氣,卻意外地讓她對京城的暗巷陋街有了一種近乎本能的熟悉。那是趙衡為了“安全”和“折辱”,時常命人驅趕她穿行的地方。
    此刻,這份屈辱換來的“熟悉”,成了她唯一的依仗。
    越靠近城東趙府所在的區域,空氣中的肅殺之氣越濃。原本應該寂靜的街巷,隱隱傳來遠處沉悶的聲響,偶爾有受驚的犬吠,又迅速被掐滅。巡夜的兵丁明顯增多,火把的光芒晃動,嗬斥聲不時響起。
    陸明舒將自己蜷縮在一處廢棄門廊的凹槽裏,屏住呼吸,看著一隊盔甲鮮明的兵丁快步跑過。那不是京兆尹的巡防營,而是……五城兵馬司的人?陸沉舟竟然調動了京中的兵馬?還是說,這本身就是一場更高層默許的清洗?
    她不敢細想,趁著間隙,如同滑溜的泥鰍,鑽進了另一條更狹窄、更汙穢的小巷。腐爛的菜葉和汙水的氣味衝入鼻腔,她死死捂住嘴,壓下嘔吐的欲望。
    終於,趙府那不算巍峨但還算氣派的門牆,出現在巷口斜對麵。
    火光衝天。
    原本緊閉的朱漆大門已然洞開,門扇歪斜,上麵濺射著深色的、可疑的汙漬。門內傳來兵刃交擊的銳響、短促的慘叫、器物碎裂的轟鳴,以及粗野的嗬斥和翻箱倒櫃的聲音。
    黑甲騎兵沉默地駐守在府外各處要道,火把的光映在他們冰冷的鐵麵具和染血的刀鋒上,宛如地獄來的勾魂使者。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,混合著灰塵和恐慌的氣息。
    陸明舒縮在巷口的陰影裏,臉色慘白如紙。眼前的景象,比她想象中更殘酷,更直接。陸沉舟的手段,果然一如既往的狠絕,不留餘地。
    趙王氏……會在哪裏?內宅?佛堂?還是早已成了刀下亡魂?
    【強製任務倒計時:02:14:22……】
    時間不多了!
    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,不再去看那血腥的正門,轉而沿著趙府外圍的高牆,向更僻靜的後巷摸去。她記得,趙府西北角有一處堆放雜物的偏院,牆外是條死胡同,少有人跡,牆根下因為年久失修,有個不大的狗洞,曾被趙衡那個頑劣的庶弟用來偷溜出去玩耍,後來雖被堵上,但……
    就是那裏!
    死胡同裏堆滿了垃圾,臭氣熏天。陸明舒顧不得許多,撲到記憶中的位置,借著遠處火把投來的微弱光亮,用手拚命扒開潮濕腐爛的雜物和浮土。
    指尖很快磨破,滲出血絲,混合著汙泥,鑽心地疼。但她不敢停,一下,又一下。
    終於,幾塊鬆動的磚頭露了出來!堵得並不嚴實!
    她心頭狂跳,用盡力氣,將那些磚頭一塊塊摳出、挪開。一個勉強能容她這種瘦小體型鑽過的洞口,顯露出來。
    洞的那一頭,是趙府偏院堆放破舊家具和枯草的角落,寂靜無聲,與前院的殺伐仿佛兩個世界。
    陸明舒沒有立刻鑽進去。她趴在洞口,側耳傾聽。除了前院隱約的嘈雜,這裏隻有風聲,和自己如雷的心跳。
    她咬咬牙,將身上過於寬大的粗布外衫又緊了緊,低下頭,匍匐著,一點點向那個散發著黴味和塵土的洞口鑽去。
    粗糙的磚石刮蹭著肩膀和後背,碎土簌簌落下,迷了眼睛。她緊閉著嘴,屏住呼吸,不顧一切地向前挪動。
    就在大半個身子已經鑽過洞口,準備發力完全進入院中時——
    “嗖!”
    一道極其輕微的破空聲,幾乎是貼著地皮響起!
    陸明舒渾身的寒毛瞬間炸起!前世在叛軍營地苟延殘喘時鍛煉出的、對危險近乎本能的直覺,讓她在千鈞一發之際,猛地將頭向下一埋!
    “篤!”
    一聲悶響。
    一枚烏沉沉的、沒有尾羽的三棱短箭,深深釘入了她臉側不到一寸的磚牆縫隙裏!箭尖沒入牆體,箭杆兀自嗡嗡顫動!
    冷汗,瞬間浸透了裏衣。
    有埋伏!陸沉舟的人,竟然連這種偏僻角落都安排了警戒!
    她僵在原地,一動不敢動,連呼吸都停滯了。耳朵竭力捕捉著周圍的任何一絲動靜。
    沒有腳步聲,沒有第二支箭。
    但她能感覺到,一道冰冷的目光,如同實質的刀子,從某個隱蔽的角落,鎖定了她露在牆外的半截身子和鑽了一半的腦袋。
    完了……
    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她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前院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更加劇烈的喧嘩,似乎發生了什麽變故,隱約聽見有人高喊:“東廂有密道!”“追!”
    鎖定她的那道冰冷目光,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,注意力被前院的動靜短暫吸引。
    就是現在!
    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,陸明舒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,手腳並用,猛地向前一竄!
    “嘩啦——”
    她整個人狼狽不堪地滾進了趙府偏院的枯草堆裏,帶起一陣塵土。顧不上摔得生疼的胳膊和膝蓋,她立刻蜷縮起身子,緊緊貼著牆角一堆廢棄的破屏風後麵,將自己盡可能隱藏起來,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。
    屏息凝神,等待著可能到來的追捕或致命的箭矢。
    然而,幾個呼吸過去,外麵依舊隻有風聲和前院的嘈雜。那道冰冷的注視感,似乎消失了。
    是守衛被前院的變故引開了?還是……對方認為她這種鑽狗洞的“宵小”,不值得立刻處理?
    陸明舒不敢確定,但她知道,自己暫時安全了,也必須立刻行動。
    她悄悄探出一點頭,觀察這個偏院。借著前院衝天的火光和稀疏的星月微光,能看到院子裏堆滿了破舊家具和雜物,通往內宅的小門虛掩著,門縫裏透出晃動的人影和奔跑的腳步聲。
    趙王氏最可能在哪裏?佛堂是她常去的地方,在後宅最深處,相對僻靜。但兵亂一起,她也可能躲在自己院子,或者……試圖從後門或類似密道的地方逃走?
    陸明舒想起前世隱約聽趙衡提過,趙府似乎有一條廢棄的、通往隔壁一條僻靜小巷的排水暗道,入口就在後花園假山附近。趙王氏那種惜命又精明的人,會不會知道那裏?
    她必須賭一把。
    扯了扯頭上快要散開的發髻,抹去臉上混著冷汗的黑灰,陸明舒像一抹真正的幽靈,貼著牆根和陰影,朝著記憶中的後花園方向摸去。
    一路上,她看到了更多戰亂留下的痕跡:被打翻的燈台,碎裂的花瓶,濺在廊柱和地麵上的血跡,偶爾還有一兩名蜷縮在角落、生死不知的仆役。黑甲士兵的身影在內宅各處閃現,搜查,驅趕,偶爾有短促的抵抗和更短促的終結。
    她躲藏,等待,再移動。將前世在那地獄般囚牢裏學會的、如何降低存在感、如何利用視野死角的技巧,發揮到了極致。好幾次,幾乎與搜查的士兵擦肩而過,都能聞到他們身上濃重的血與鐵鏽的味道。
    終於,她繞到了後花園。
    昔日還算精巧的園子,此刻一片狼藉。花草被踐踏,石燈傾倒,池水泛著渾濁的泡沫。假山群黑黢黢地矗立在園子一角。
    陸明舒伏在一叢被踩倒的芍藥後麵,死死盯著假山。果然,在那座最大的假山底部,隱約有個人影在晃動,似乎在費力搬動什麽。
    是趙王氏!她身邊還有一個穿著仆婦衣裳、但動作頗為矯健的婆子,正警惕地四下張望。
    她們想從密道逃走!
    陸明舒心髒一緊。必須攔住她們!一旦讓趙王氏鑽進密道,再想找到她就難了!
    可怎麽攔?直接衝出去?那兩個婆子,尤其是那個眼神銳利的仆婦,看著就不簡單,自己這副樣子,恐怕還沒靠近就會被製住或驚動附近的士兵。
    就在她心急如焚時,異變陡生!
    假山另一側的陰影裏,突然無聲無息地轉出兩名黑甲士兵!他們似乎早就埋伏在那裏,如獵豹般撲出,直取趙王氏和那仆婦!
    “老夫人快走!”那仆婦厲喝一聲,竟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,手腕一抖,劍光如練,悍然迎向兩名士兵!劍法刁鑽狠辣,全然不像普通仆婦!
    兩名黑甲士兵顯然也吃了一驚,但反應極快,立刻揮刀格擋,叮當之聲驟響,戰作一團。那仆婦竟以一敵二,暫時不落下風,死死擋住了通往假山密道入口的路。
    趙王氏嚇得尖叫一聲,踉蹌後退,腳下一絆,摔倒在地,手裏的一個小包袱也滾落出去,露出裏麵黃白之物和幾件首飾。
    機會!
    陸明舒再顧不上其他,從藏身處猛地躥出,不是衝向打鬥現場,而是撲向那個摔倒在地、離密道入口還有幾步遠的趙王氏!
    “什麽人?!”纏鬥中的仆婦餘光瞥見,驚怒交加,劍勢不由一亂。一名黑甲士兵抓住破綻,刀光閃過,那仆婦慘叫一聲,肩頭中刀,軟劍脫手。
    陸明舒已經撲到趙王氏身邊,在她再次尖叫之前,用盡全身力氣,死死捂住了她的嘴,另一隻手勒住她肥胖的脖頸,將她拚命往遠離密道入口、靠近一處太湖石背陰的角落裏拖!
    “唔!唔唔!”趙王氏驚恐萬狀,拚命掙紮,指甲在陸明舒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。這老虔婆力氣竟不小!
    “不想死就別動!”陸明舒壓低聲音,在她耳邊嘶吼,聲音因為緊張和用力而扭曲,“外麵全是兵!密道走不了了!想活命就聽我的!”
    或許是“兵”字刺激了趙王氏,或許是她認出了陸明舒臉上雖然汙穢但依稀可辨的輪廓,掙紮的力道陡然一鬆。
    陸明舒趁機將她拖到太湖石後,兩人緊緊擠在狹窄的縫隙裏。她能感覺到趙王氏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,也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熟悉的、令她作嘔的檀香混合著衰老體味的氣息。
    外麵,仆婦的慘叫聲戛然而止,重物倒地的聲音傳來。接著是士兵沉悶的腳步聲和簡短的對話。
    “還有一個?”
    “跑了?搜!”
    腳步聲開始向四周擴散。
    陸明舒屏住呼吸,捂住趙王氏嘴巴的手不敢有絲毫鬆懈,勒著她脖子的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痙攣。她能聽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,也能聽到趙王氏粗重驚恐的喘息。
    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士兵的搜查聲忽遠忽近。
    趙王氏似乎終於緩過一點神,渾濁的眼睛在黑暗裏死死瞪著近在咫尺的陸明舒,裏麵充滿了難以置信、怨毒,以及一絲絕境中的驚疑。
    陸明舒迎著她的目光,眼底沒有任何溫度,隻有一片冰冷的決絕和警告。
    【強製任務倒計時:00:47:15……】
    時間快到了!必須立刻離開這裏!
    腳步聲似乎暫時遠去了。
    陸明舒鬆開一點捂著趙王氏嘴巴的手,用氣音飛快說道:“想活命,就跟我走。別出聲,別亂動。”她頓了頓,補充了一句,聲音淬著冰,“趙衡已經完了。你想給他陪葬,就盡管鬧。”
    趙王氏身體劇烈一顫,眼中的怨毒被巨大的恐懼取代。她死死咬住嘴唇,點了點頭,渾濁的淚從眼角滑落。
    陸明舒不再猶豫,鬆開她,警惕地探頭看了看外麵。火光和人聲主要集中在假山和仆婦屍體那邊,花園其他角落暫時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。
    她拉起癱軟的趙王氏,半拖半架,借著太湖石、樹木和倒塌花架的掩護,朝著來時相反的、更靠近趙府側後門的方向挪去。那裏似乎有一排廢棄的下人房,或許有暫時藏身之處。
    每一步都如履薄冰。趙王氏年老體胖,又受了驚嚇,幾乎走不動路,全靠陸明舒咬牙死撐。手臂和腳底早已疼得麻木,汗水混著血水,浸透了粗布衣衫。
    就在她們快要接近那排低矮破舊的房屋時,側後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和密集的腳步聲!
    “侯爺有令,仔細搜查每一處!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!”
    是陸沉舟親衛的聲音!他們搜過來了!
    陸明舒臉色劇變,環顧四周,除了那排破屋,幾乎無處可藏!而破屋門窗洞開,裏麵一覽無餘,根本不是藏身之地!
    絕望再次攫住了她。
    難道要功虧一簣?
    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破屋旁,一個半埋在地裏、蓋著破木板的……泔水桶上?旁邊還有幾個傾倒的、散發著惡臭的糞桶。
    趙王氏也看到了,臉上露出極致的驚恐和抗拒。
    陸明舒卻眼神一狠。
    沒有選擇了!
    她一把扯過趙王氏,不顧對方微弱的掙紮和幾乎要嘔吐的表情,用盡最後的力氣,掀開泔水桶上那塊滿是汙漬的破木板——
    “進去!”
    “不——!”趙王氏發出短促的哀鳴。
    “想死就別進!”陸明舒的聲音低啞如惡鬼。
    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,趙王氏閉上眼,帶著滿臉的絕望和恥辱,被陸明舒連推帶塞,弄進了那個惡臭撲鼻、黏膩滑溜的泔水桶裏。陸明舒自己也緊跟著擠了進去,反手將破木板拉上,隻留下一條極細的縫隙透氣。
    惡臭瞬間包圍了她們。腐爛的食物殘渣、餿水、油膩的汙垢……各種難以形容的氣味直衝腦門。黏膩冰冷的液體浸透了單薄的衣衫,緊貼在皮膚上。趙王氏在身旁抑製不住地幹嘔,又被陸明舒死死捂住嘴。
    腳步聲近了。
    火把的光芒透過木板的縫隙,在桶內投下晃動的光影。
    “這邊查過了嗎?”
    “還沒有。這破屋子……”
    “進去看看!”
    士兵的腳步聲在破屋裏響起,翻動雜物的聲音傳來。
    陸明舒緊緊抱著瑟瑟發抖、不斷幹嘔的趙王氏,兩人蜷縮在惡臭的桶底,連心跳都竭力壓抑。
    “外麵這些桶?”
    “都是些醃臢物,誰會藏這裏?”
    “掀開看看,侯爺吩咐了,一處不漏。”
    陸明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    腳步聲來到了桶邊。一隻戴著鐵護手的手,抓住了她們頭頂的木板邊緣。
    就在木板即將被掀開的刹那——
    “頭兒!東邊發現痕跡!可能是趙衡!”
    外麵一聲呼喊傳來。
    抓住木板的手頓住了。
    “走!”腳步聲迅速遠去,朝著東邊奔去。
    桶內,死裏逃生的兩人,依舊僵著,不敢有絲毫動彈,隻有壓抑到極致的喘息,和趙王氏無法控製的、細微的啜泣。
    直到外麵的腳步聲和人聲徹底遠去,隻剩下遠處依舊隱約的喧囂。
    陸明舒才緩緩地,一點點鬆開幾乎要痙攣的手。
    她推開一條縫隙,汙濁惡臭的空氣湧入,卻讓她感到一絲活著的真實。
    天邊,已經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。
    【強製支線任務:黎明前的抉擇,完成。】
    【任務獎勵:‘悔恨值’兌換功能部分解鎖。當前悔恨值:17(來自對陸沉舟的悔恨)。可兌換項目:基礎情報(消耗5點)、體能暫時小幅提升(消耗10點)、傷勢快速止血(消耗15點)……】
    【生存時間倒計時:29天15小時03分44秒。】
    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響起。
    陸明舒癱在冰冷的、汙穢的桶底,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。
    她看著旁邊同樣狼狽不堪、眼神空洞絕望的趙王氏,又看了看自己布滿血痕和汙垢的手。
    活下來了。
    以這樣一種屈辱、肮髒、不堪的方式。
    但終究,活下來了。
    並且,抓住了這老虔婆,這所謂的“線索”。
    她緩緩閉上眼,再睜開時,眼底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,和一絲更加冷硬的決絕。
    路還長。
    而這,僅僅隻是個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