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府囚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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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穿透破廟腐朽的木料和清晨渾濁的空氣,直直釘入陸明舒的耳膜。
“侯爺有令,請您回府。”
不是搜尋的士兵,不是趙衡的殘黨,是陸沉舟的人。他竟然這麽快就找到了這裏?
陸明舒的心髒在瞬間停止了跳動,隨即又以一種要撞碎胸腔的力道瘋狂擂動起來。她躲在門板後的陰影裏,指尖緊緊扣著那把冰冷黏膩的匕首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。冷汗,再次浸透了她本就汙穢不堪的衣衫。
他們怎麽找到的?是昨晚在趙府外放箭的守衛認出了她?還是這棚戶區裏,早就布滿了侯府的眼線?
她緩緩、極其緩慢地側過頭,透過門板的縫隙向外窺視。
巷口站著三個人。
為首的,是一個穿著暗青色勁裝、身形精悍的中年男子,麵龐普通,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如鷹,此刻正微微垂首,姿態恭敬,目光卻精準地落在她藏身的破廟方向,仿佛能穿透門板。
他身後,跟著兩名同樣裝束的年輕護衛,身形挺拔,氣息沉凝,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,看似隨意,實則封鎖了所有可能逃竄的路線。
不是鐵甲親衛,而是……陸沉舟麾下,專司情報與暗衛的“青隼”。
陸明舒的心沉了下去。若是鐵騎,或許還能仗著對底層街巷的熟悉,再搏一線渺茫的生機。但被“青隼”盯上,在這京城之中,幾乎等同於插翅難飛。
幹草堆下的趙王氏似乎也聽到了動靜,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、恐懼的嗚咽。
門外的中年男子——陸明舒認得他,是陸沉舟身邊頗為得用的暗衛頭領之一,姓莫,都喚他莫七。莫七的耳朵似乎動了動,目光若有實質地掃過幹草堆,又回到門板方向。
“小姐,”莫七的聲音依舊平穩,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侯爺在等您。府中已備好熱水和傷藥,您的婢女翠珠,也在等您回去。”
翠珠?
陸明舒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波動。是在提醒她,她身邊的人,都在掌控之中?
逃不掉了。
這個認知,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。以她現在的狀態,帶著一個半死不活的趙王氏,麵對三個精銳的“青隼”,反抗隻是徒勞,甚至會立刻招致更嚴厲的、她無法承受的後果。
陸沉舟……他到底想做什麽?昨夜焚信,今晨尋人,姿態做得如此“周全”,仿佛真的隻是一個兄長在尋找任性出走的妹妹。
可那平靜表象下的深淵,昨夜鐵騎踏破趙府的狠絕,還有那不斷加速減少的生命倒計時,無不昭示著截然不同的真相。
【生存時間倒計時:29天07小時58分11秒……】
時間在流逝,而她的“任務”,毫無進展。
陸明舒深吸一口氣,那混合著破廟黴味、自身汙穢與血腥的氣息湧入肺腑,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。她緩緩鬆開了緊握匕首的手,將匕首重新藏回腰間。然後,她用還算幹淨的袖口內襯,用力擦了擦臉,試圖抹去一些過於顯眼的汙跡,盡管這徒勞無功。
她站直身體,推開了那半扇搖搖欲墜的破門。
吱呀——
刺耳的聲響中,晨光毫無遮擋地落在她身上,照出她滿身的狼狽。汙穢板結的粗布衣衫,散亂沾滿草屑和汙物的頭發,蒼白無血色的臉頰上混合著黑灰、血痕和疲憊,隻有那雙眼睛,黑沉沉的,迎著莫七審視的目光,竭力維持著一絲平靜。
莫七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什麽,似是訝異於她的鎮定,又似是別的。他躬身,姿態無可挑剔:“小姐,請。”
他身後的兩名護衛上前一步,目光掃過廟內,在幹草堆上略微停頓。
“她,”陸明舒開口,聲音嘶啞幹澀,指了指草堆下的趙王氏,“帶上。”
莫七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隨即恢複如常:“侯爺隻命屬下接小姐回府。”
“那就告訴她,”陸明舒打斷他,語氣平直,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執拗,“想從我這裏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,想知道趙衡背後還有什麽,就帶上她。否則,”她抬起眼,直視莫七,“你們可以帶一具屍體回去,向你們侯爺複命。”
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。
莫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,似乎在判斷她話中的決絕程度。最終,他微微頷首:“既如此,便依小姐。”他側頭示意,一名護衛立刻上前,毫不客氣地將幹草扒開,露出下麵抖如篩糠、滿麵驚恐的趙王氏。護衛皺了皺眉,顯然嫌棄其滿身汙穢,但還是像拎一件貨物般,將她提了起來。
趙王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,隨即死死捂住嘴,渾濁的眼睛恐懼地看向陸明舒,又迅速垂下。
沒有馬車,沒有軟轎。陸明舒和像破布袋一樣被提著的趙王氏,就這樣跟在莫七身後,穿行在逐漸蘇醒的、肮髒喧鬧的棚戶區街巷中。兩名護衛一前一後,看似護衛,實為押送。
沿途的百姓紛紛投來驚異、好奇、畏懼的目光,但觸及莫七等人冰冷的氣息和腰間佩刀,又都迅速低下頭,噤若寒蟬。偶爾有巡邏的兵丁經過,見到莫七出示的一塊烏沉令牌,也都立刻肅然讓路。
陸明舒赤足穿著不合腳的硬布鞋,每一步都踩在粗糲的地麵上,磨破的腳底傳來尖銳的疼痛,但她隻是麵無表情地走著,仿佛那疼痛不屬於自己。她在心中飛速盤算。
陸沉舟沒有立刻殺她,甚至派人來“接”她回去,還默許她帶上趙王氏,這意味著什麽?
示好?不,陸沉舟從不做無謂的示好。
試探?極有可能。他想知道她昨夜“坦白”的動機,想知道她為何冒險救趙王氏,想知道她到底了解多少,又是什麽立場。
掌控。將一切不穩定因素,重新納入掌控之中。
而她,必須利用這一點,爭取時間,爭取機會,從他那裏,獲取關於北境軍情、關於那“東西”、關於他生命危機的真實信息!
鎮北侯府那巍峨而冷肅的黑漆大門,再次出現在眼前。與昨夜殺機密布不同,此刻府門洞開,仆役往來似乎恢複了秩序,但空氣中依舊殘留著一絲未散的肅殺之氣,門楣上懸掛的“鎮北侯府”匾額,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。
穿過熟悉的門廊、庭院,路過之處,所有仆役下人皆垂首肅立,不敢多看被“請”回來的大小姐一眼,更不敢多看那個被護衛提著的、散發著惡臭的趙王氏。
陸明舒直接被帶到了她所居住的“舒雲軒”。
院門處,翠珠正一臉惶急地張望,見到陸明舒這般模樣回來,先是嚇了一大跳,隨即眼圈一紅,就要撲上來:“姑娘!您可回來了!您這是……”
“備熱水,幹淨的衣裳。”陸明舒打斷她,聲音疲憊卻不容置疑,“還有,找個空置的廂房,把她……”她指了指被扔在院中地上的趙王氏,“關進去,弄幹淨,看著,別讓她死了,也別讓她跑了。”
翠珠愣住,看看陸明舒,又看看地上那攤汙穢,顯然有些不知所措。
莫七在一旁淡淡道:“按小姐吩咐做。”他留下了一名護衛守在院門外,自己則對陸明舒道:“侯爺在書房,小姐洗漱更衣後,請即刻過去。”說完,微一躬身,帶著另一名護衛和提溜著趙王氏的那名護衛離開了舒雲軒,那名護衛將趙王氏像丟垃圾一樣丟給了一個粗使婆子。
翠珠這才反應過來,連忙指揮著小丫鬟們忙碌起來。熱水很快抬進淨房,幹淨的衣物也備好了。陸明舒把自己整個浸入熱氣蒸騰的水中,汙垢和血痂在溫水中化開,露出下麵一道道青紫的瘀傷和翻卷的皮肉,觸目驚心。
她沒有在意,隻是用力搓洗著,仿佛要將這一夜的汙穢、恐懼和無力感都洗刷幹淨。腦海中,不斷回放著趙王氏的供述,回放著陸沉舟焚信時平靜的側臉,回想著那猩紅刺目的倒計時。
洗淨,換上幹淨的素白中衣和淺碧色裙衫,長發絞得半幹,隻用一根簡單的玉簪綰起。鏡中的少女臉色依舊蒼白,眼下有著濃重的青影,但那雙眼睛,在洗去汙垢後,顯得格外幽深漆黑,裏麵沉澱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與決絕。
她沒有時間休息,沒有時間處理傷口。在翠珠欲言又止的目光中,她起身,走向院門。
守在院外的護衛沒有說話,隻是沉默地跟上,引著她前往陸沉舟的外書房。
依舊是昨夜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門,隻是此刻天光已亮,門前廊下肅立著更多的親衛,氣氛比昨夜更加凝肅。
護衛在門前停步,躬身:“小姐,侯爺在裏麵等您。”
陸明舒站在門前,停頓了足足三息,才抬手,輕輕推開了那扇門。
書房內的光線比昨夜明亮許多,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,照亮了空氣中浮動的微塵。陸沉舟沒有坐在書案後,而是負手立在窗前,背對著門口,望著窗外庭院中一株葉片開始泛黃的老銀杏。
他依舊穿著玄色常服,身姿挺拔如鬆,陽光勾勒出他肩背利落的線條,卻莫名透著一股沉鬱的孤峭。
聽到開門聲,他並未回頭。
陸明舒走進去,身後的門被護衛輕輕合上。書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,還有空氣中彌漫的、熟悉的冷鬆墨香,以及一絲極淡的、若有若無的……血腥氣?
她的目光飛快掃過書案。上麵整齊幹淨,昨夜焚燒信紙的灰燼早已不見蹤影。但書案一角,放著一個紫檀木托盤,托盤上蓋著一塊素白綢布,綢布下隱約透出某種物件的輪廓,邊緣似乎……染著暗紅色。
陸沉舟緩緩轉過身。
晨光落在他臉上,照亮了他深刻的五官。他的臉色似乎比昨夜更蒼白了一些,眼下也有淡淡的陰影,但那雙眼睛,依舊深不見底,平靜無波,落在陸明舒身上,帶著一種審視的、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的銳利。
他沒有說話,隻是看著她,目光從她洗淨卻難掩憔悴的臉,落到她換過卻依舊遮掩不住單薄的身形,最後,停留在她交握在身前、指節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白的手上。
無形的壓力,如同潮水般彌漫開來,比昨夜更甚。陸沉舟不說話時,那種沉默本身,就是一種極致的壓迫。
陸明舒垂下眼睫,避開了他過於直接的注視,深吸一口氣,屈膝,行禮,聲音低而清晰:“兄長。”
這一聲“兄長”,比昨夜在混亂絕望中喊出的“哥哥”,少了依賴和崩潰,多了幾分刻意維持的疏離和恭敬。
陸沉舟依舊沒有回應她的稱呼。他走到書案後,坐下,目光掃過那個蓋著白綢的托盤,複又抬起,看向她。
“趙衡死了。”他開口,聲音平淡,聽不出任何情緒,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。
陸明舒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雖然早有預料,但親耳聽到,心髒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。她沒出聲,隻是頭垂得更低了些。
“趙府一百三十七口,負隅頑抗者,當場格殺。其餘人等,已押入詔獄。”陸沉舟繼續道,每一個字都冰冷如鐵,“京城與趙衡有牽連的大小官員、商賈十七人,昨夜同步收網,家產抄沒,入獄待審。”
陸明舒的指尖掐進了掌心。如此雷霆萬鈞,如此斬草除根……這不僅僅是清洗,更是一場震懾。陸沉舟在向所有暗中覬覦的眼睛,展示他的力量和決心。
“你,”陸沉舟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發頂,“昨夜去了哪裏?見了誰?做了什麽?”
終於,問到了她身上。
陸明舒緩緩抬起頭,迎上他的目光。她知道,此刻任何謊言都毫無意義,隻會引來更深的猜忌和更壞的後果。
“昨夜離開書房後,我去了趙府。”她聲音平穩,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道出,“我想確認趙衡是否真的……心懷不軌,也想……找機會彌補我的過錯。”
“彌補?”陸沉舟重複了一遍這個詞,語氣微揚,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,“如何彌補?鑽狗洞,藏身汙穢,劫走趙王氏?”
他果然知道!甚至可能,從她鑽出狗洞那一刻,一切就在他眼皮底下!
陸明舒的後背瞬間滲出冷汗,但她強迫自己鎮定:“是。趙王氏知道一些內情,關於趙衡背後的指使者,關於……他們想從兄長這裏得到的東西。我認為,留著她,或許有用。”
“你認為?”陸沉舟身體微微前傾,手肘撐在書案上,十指交叉,那是一個極具掌控感的姿勢,“陸明舒,誰給你的資格‘認為’?誰允許你擅自行動,卷入這等凶險之事?”
他的語氣依舊平靜,但字裏行間透出的冷意,卻讓書房內的溫度驟降。
“我……”陸明舒喉嚨發緊,“我隻是……不想再錯下去。不想……再被人利用,傷害……家人。”最後兩個字,她說得很輕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。
陸沉舟看著她,看了很久。久到陸明舒幾乎要支撐不住,幾乎要在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裏潰敗。
“趙王氏說了什麽?”他忽然問,跳過了對她擅自行動的追責。
陸明舒心中一凜,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。她不能全盤托出,尤其不能直接提及“那件東西”和“先帝密詔”,那太過敏感,也太過駭人,更可能暴露她信息來源的異常(係統)。但也不能什麽都不說,必須提供足夠分量的信息,證明趙王氏的價值,也證明自己的“有用”。
她斟酌著詞語,將趙王氏供述中關於趙衡走私、勾結北境部族、暗中培植勢力、以及與朝中某位“大人物”往來的部分,選擇性地說出,並強調了賬冊與密信抄本可能藏於趙衡書房暗格。關於“那件東西”,她隻含糊地提及,趙王氏似乎偷聽到趙衡想從侯府獲取某件重要物事,但具體不詳,可能關乎北境邊防。
她一邊說,一邊仔細觀察著陸沉舟的反應。
他聽得極其認真,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,隻是那雙深眸,越發幽暗,仿佛有冰冷的漩渦在其中緩緩旋轉。當聽到“朝中大人物”時,他交叉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。聽到“北境邊防重要物事”時,他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、冰冷的銳芒。
“……趙王氏所知有限,且言語多有混亂,但大致如此。”陸明舒說完,垂下眼,“我已將她帶回,關在舒雲軒廂房,兄長可隨時訊問。”
書房內再次陷入沉默。隻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雀的啁啾,更襯得室內氣氛凝滯。
陸沉舟沒有立刻對趙王氏的供述做出評價,也沒有提訊問之事。他的目光,重新落回那個蓋著白綢的托盤上。
他伸出手,修長的手指捏住白綢一角,緩緩掀開。
托盤上,赫然是一枚染血的、雕刻著猙獰狼頭的青銅令牌,令牌邊緣崩缺了一角,沾滿黑紅的血汙。令牌旁邊,還有幾片碎裂的、似乎是什麽金屬器物的殘片,同樣浸透著暗沉的顏色。
陸沉舟拿起那枚狼頭令牌,指尖撫過上麵深刻的紋路和幹涸的血跡。
“認得嗎?”他問,聲音低沉。
陸明舒看著那令牌,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,緩緩搖頭。
“北境,兀良哈部,王庭近衛狼騎的調兵符。”陸沉舟的聲音平鋪直敘,卻帶著一種鐵血般的冰冷,“昨夜,趙衡試圖從密道出城,在城外三十裏處的鷹嘴澗,與接應他的兀良哈狼騎匯合。這令牌,是從狼騎百夫長屍體上找到的。這些碎片,”他指了指那些金屬殘片,“是隨行狼騎攜帶的、特製的破甲箭鏃,專為對付重甲。”
他抬起眼,看向陸明舒,目光如冰似刃:“若非截獲及時,趙衡此刻,已帶著我北境的部分布防虛實,或許還有別的‘禮物’,安然坐在兀良哈部的王帳之中了。”
陸明舒如遭雷擊,臉色瞬間慘白如紙。
私通外敵!走私或許是為了利,但引狼騎入關接應,這已形同叛國!趙衡……他竟然瘋狂至此?!那前世……陸沉舟的“戰死”,真的隻是因為她偷換軍報延誤戰機嗎?還是說,這其中,早有兀良哈部與趙衡乃至其背後勢力的裏應外合?!
巨大的後怕和更深的寒意席卷了她。她前世,究竟無知無覺地,參與了一個怎樣可怕的陰謀!
“現在,你明白了嗎?”陸沉舟將令牌輕輕放回托盤,發出“哢”的一聲輕響,“你所謂的‘彌補’,你帶回的趙王氏,在這件事裏,無足輕重。”
他的語氣依舊平靜,卻像最鋒利的刀,剮著陸明舒的心。
“我能處理的,自會處理。你不能碰的,永遠別碰。”陸沉舟站起身,繞過書案,走到她麵前。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,將她完全籠罩。
他低頭,看著她蒼白顫抖的臉,聲音壓得極低,卻字字清晰,如同烙印:
“從今日起,沒有我的允許,不得踏出舒雲軒半步。”
“趙王氏,我會讓人帶走。你,不需要再見她。”
“昨夜之事,到此為止。記住你的身份,也記住,”他微微停頓,眸光深邃如夜,“你永遠是我的妹妹。”
又是這句話。
可此刻聽來,卻比任何嚴厲的斥責和懲罰,更讓她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和……禁錮。
這不是保護,這是畫地為牢。是將她與外界的一切聯係、一切可能探知真相的途徑,徹底斬斷。是將她重新塞回那個精致而冰冷的侯府牢籠,做一個“安分”的、無知的、任由擺布的“妹妹”。
那她的任務怎麽辦?陸沉舟的生命倒計時怎麽辦?北境真正的危機怎麽辦?
陸明舒猛地抬頭,想要說什麽,卻撞進陸沉舟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。那裏麵的冰冷和不容置疑,將她所有未出口的話都凍結在舌尖。
“回去。”他不再看她,轉身走回窗邊,隻留給她一個冷硬的背影。
陸明舒站在原地,渾身冰冷。她知道,此刻再多說一個字,都是徒勞,甚至可能引來更糟糕的結果。
她慢慢地,極其緩慢地,再次屈膝行禮,聲音幹澀:“是,兄長。”
然後,她轉身,一步一步,走向那扇沉重的房門。每一步,都仿佛踩在棉花上,又仿佛踩在刀尖上。
當她拉開門,刺目的陽光湧進來時,她聽到身後,陸沉舟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,似乎是對著空氣自語,又似乎是說給她聽:
“安分待在院子裏。外麵,很不太平。”
門在身後合攏,隔絕了書房內的一切。
陸明舒站在廊下,陽光照在身上,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。守在門外的護衛沉默地對她做了一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她抬起眼,望向舒雲軒的方向,那裏此刻,恐怕已多了不少“看守”。
而她的腦海裏,那猩紅的倒計時,依舊在不疾不徐地跳動著,如同跗骨之蛆,嘲笑著她所有的掙紮和努力。
【生存時間倒計時:29天05小時41分09秒……】
囚籠已落。
而她,必須在這囚籠之中,找到破局之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