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鴉低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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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舒雲軒的床榻上,冰冷的被褥包裹著同樣冰冷的身體。陸明舒睜著眼,望著帳頂模糊的陰影,耳邊是自己尚未平複的心跳,以及窗外呼嘯而過的、更猛烈的夜風。
賭注已下,棋局卻不再由她掌控。莫七會如何反應?是忠於職守即刻上報,將那瓷片和她的“妄為”呈於陸沉舟案前?還是會被妻子的懇求和她那番危言聳聽的說辭所動,真的去探查那三個詞的含義?
每一種可能,都通往未知的、可能更險惡的境地。
【生存時間倒計時:28天21小時47分33秒……】
數字冰冷地閃爍,提醒著她時間的無情。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,試圖平複紛亂的心緒,積蓄力量。無論莫七帶來的是利刃還是轉機,她都必須保持清醒,準備好應對。
這一夜,注定難眠。直到天光微熹,窗外傳來早起仆役灑掃的細微聲響,她才在極度的疲憊中,陷入一種半昏半醒的淺眠。
“姑娘,姑娘?該起身了。”
翠珠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,將她喚醒。陸明舒睜開眼,映入眼簾的是翠珠擔憂的臉,以及她身後,那兩個依舊如同門神般、麵無表情的婆子。
一夜過去,似乎風平浪靜。沒有突然闖入的“青隼”,沒有陸沉舟的傳喚,舒雲軒依舊籠罩在那種令人窒息的“安寧”之中。
陸明舒起身,梳洗,用過早膳,又喝下那碗味道不變的安神湯藥。她表現得比昨日更加“安分”,甚至主動問翠珠要了些繡線,坐在窗下,對著繃子,一針一線地繡起那永遠也繡不完的並蒂蓮。
陽光透過窗欞,在她蒼白的手指和細密的針腳間跳躍。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守在門內,目光如同附骨之疽,時刻不離。
時間在沉默的穿針引線中緩慢爬行。每一刻,都像是在油鍋中煎熬。陸明舒的耳朵卻豎得筆直,捕捉著院外任何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。
午時剛過,院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,停住。然後是一個低沉的、屬於年輕男子的聲音,似乎在和守門的親衛低聲交談。
是莫七手下的護衛?還是莫七本人?
陸明舒捏著繡花針的手指,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,針尖險些刺破指腹。她強自鎮定,繼續繡著那毫無生氣的花瓣。
門外的交談聲很快結束。片刻後,王婆子從外麵進來,手裏提著一個食盒。她走到陸明舒麵前,將食盒放在桌上,動作比平日似乎僵硬了一分,聲音也有些發幹:“小姐,這是小廚房剛做的燕窩羹,侯爺吩咐,給小姐補補身子。”
陸明舒抬起眼,看向王婆子。王婆子垂著眼,避開了她的目光,隻將食盒蓋子打開。裏麵果然是一盅熱氣騰騰、晶瑩剔透的燕窩羹,旁邊還配著一小碟精致的桂花糖蒸栗粉糕。
然而,陸明舒的目光,卻落在食盒底層,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——那裏,似乎有一點與食盒內襯顏色略有不同的、灰褐色的汙跡,形狀不規則,像是……不小心蹭上的泥灰?
王婆子將燕窩羹和點心取出,擺好,然後拿著空食盒,躬身退了出去,整個過程沒有再看陸明舒一眼。
陸明舒的心跳,卻在這一刻漏跳了一拍。
她拿起銀匙,慢慢攪動著溫熱的燕窩羹,似乎毫無食欲。過了片刻,她放下銀匙,對翠珠道:“沒什麽胃口,先放著吧。我想歇一會兒。”
翠珠應了一聲,將東西暫時收到一旁的小幾上。
陸明舒起身,走到內室床邊,和衣躺下,背對著外麵。翠珠替她放下半邊帳子,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,守在外間。
確認無人注意,陸明舒迅速從床上坐起,輕輕掀開枕褥。在床板與褥子之間的縫隙裏,她摸索著——那裏是她昨夜回來後,悄悄藏起從祠堂帶回的、包著碎片的手帕的地方。
手帕還在。她打開一角,目光立刻凝固了。
手帕裏,除了她原有的那幾塊碎片,多了一小片東西——一片邊緣毛糙、顯然是匆忙撕下的、約莫兩指寬的淺黃色粗紙。紙上,用炭筆寫著幾行極小、極潦草的字,筆跡倉促,力透紙背,仿佛書寫者正承受著極大的壓力或驚懼:
「火雷:指北境戍堡‘烽火台’與‘雷霆崖’之間新設之秘密火藥試驗場,代號‘火雷營’,絕密。」
「三九:非日期。指‘丙九’,乃火雷營外圍第三道、第九號警戒哨卡之代號,亦為一條鮮為人知之山間密徑入口標識。」
「鷹:多重指向。一,鷹嘴澗,乃趙衡與兀良哈部接應預定地點。二,侯爺麾下精銳斥候小隊代號‘夜鷹’。三,……(此處字跡被用力塗抹,幾乎無法辨認,僅能勉強看出一個扭曲的‘宮’字輪廓)」
「查哨卡‘丙九’三日前記錄異常,有未明人員出入痕跡。夜鷹小隊……失去聯係已五日。侯爺昨日密令,抽調‘青隼’三組,急赴北境。京中恐有變,慎!」
字跡到這裏戛然而止,最後那個“慎”字,筆畫拖得極長,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警告意味。
陸明舒捏著這片薄薄的紙,指尖冰涼,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,四肢百骸都在瞬間凍僵!
火雷營!絕密試驗場!警戒哨卡異常!夜鷹小隊失聯!青隼急赴北境!
每一個詞,都像一把重錘,狠狠敲擊在她的心髒上!
這絕不僅僅是走私或普通邊境摩擦!趙衡勾結兀良哈部,目標竟是北境新設的絕密火藥試驗場?他們如何得知“火雷營”的存在?那異常出入的“未明人員”是誰?夜鷹小隊失聯,是遭遇不測,還是……叛變?“青隼”緊急北上,意味著陸沉舟判斷北境局勢已到了何等危急的地步?!
還有那個被塗抹的、關於“鷹”的第三條指向……那個模糊的“宮”字……是指皇宮?宮廷?還是某個代號為“宮”的人或勢力?!
莫七……他竟然真的查了!不僅查了,還給出了如此詳盡、如此駭人的信息!這遠遠超出了她“不涉機密”的請求範圍!他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?是因為她的話觸動了他?是因為他也察覺到了陸沉舟處境的極度危險?還是……這信息本身,就是某種試探或警告?
那張粗紙上的字跡,與其說是情報,不如說是一封浸透了焦慮和恐懼的密報!莫七在害怕什麽?他在提醒她“京中恐有變”,難道危機不僅在北境,更已蔓延至京城?
陸明舒猛地將紙片緊緊攥在手心,紙張粗糙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。她的大腦在瘋狂運轉,試圖將所有的碎片拚湊起來。
趙衡背後的“大人物”……兀良哈部……火雷營……失聯的夜鷹……緊急北上的青隼……陸沉舟咯血和加速的生命流失……被銷毀的狼頭令牌和瓷瓶碎片……
這一切,似乎都指向一個巨大的、針對北境邊防、甚至可能是針對陸沉舟本人的陰謀!這個陰謀不僅涉及外敵,更可能有著來自內部的、極高層的黑手!
而陸沉舟,顯然已經察覺,甚至可能已身處漩渦中心。他焚燒信件,銷毀關鍵證物,派親信北上,將自己……將她囚禁起來,是否都是為了應對這場風暴?他的咯血,是舊傷複發,還是……中毒?抑或是心力交瘁、憂憤交加所致?
那她的生存倒計時,是否就與這場風暴的爆發直接相關?如果陸沉舟在這場陰謀中落敗身亡,她的任務失敗,是否就意味著……
不,不能這樣下去!
被動等待,隻有死路一條!她必須做點什麽!可她現在被困在這裏,能做什麽?
莫七的信息是一個突破口,但也可能是一個陷阱。她無法判斷莫七的真實意圖。直接去找陸沉舟攤牌?且不說她能否見到他,就算見到,她該如何解釋信息來源?莫七給的信息如此敏感,一旦暴露,莫七必死無疑,她也絕無活路。
可若什麽都不做……
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掌心,那被塗抹的“宮”字,像一隻陰冷的眼睛,無聲地注視著她。
“宮”……
一個幾乎被她遺忘的、極其久遠的記憶碎片,忽然毫無征兆地從腦海深處翻湧上來。
那是很多年前,她還是個懵懂孩童時,有一次無意中闖入陸沉舟的書房(那時的看管遠不如現在森嚴),他曾短暫離開。她好奇地東張西望,看到書案鎮紙下,壓著一幅未完成的畫。畫上似乎是一個宮裝女子的背影,筆觸極為細膩,卻隻有寥寥幾筆,未曾畫完,旁邊用小楷題了一句詩,墨跡已舊:
「重簾未卷影沉沉……」
她當時不認得幾個字,隻覺得那畫和字,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和悲傷。後來陸沉舟回來,見到她在案前,臉色驟然變得極其可怕,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,見到他那張總是沒什麽表情的臉上,出現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。他厲聲嗬斥她出去,並將那幅畫迅速收起,從此她再未見過。
那時的恐懼讓她將此事深埋心底,幾乎遺忘。此刻,那個“宮”字,卻像一把鑰匙,驟然打開了這段塵封的記憶。
宮裝女子……陸沉舟異常的反應……那畫,那詩……難道,與宮廷有關?與某個宮中的女子有關?
這個念頭讓她心驚肉跳。陸沉舟與宮中……會有什麽牽扯?是他年少時的情愫?還是……別的更複雜的關聯?這與他如今的處境,與北境的危機,又有什麽關係?
線索紛亂如麻,千頭萬緒,卻找不到清晰的主線。她就像被困在蛛網中心的飛蟲,越是掙紮,纏得越緊。
就在這時,外間忽然傳來翠珠帶著驚詫的低聲問候:“侯爺?”
陸明舒悚然一驚,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紙片連同原來的瓷片碎片,一把塞進枕下,迅速拉好被褥,躺平,閉上眼睛,調整呼吸,做出一副剛剛醒轉的慵懶模樣。
腳步聲響起,沉穩,緩慢,一步步踏入內室。
即使閉著眼,陸明舒也能感覺到那道熟悉的、極具壓迫感的目光,落在了自己身上。她的心跳如擂鼓,手心瞬間沁出冷汗,隻能竭力控製著呼吸的頻率和睫毛的顫動。
陸沉舟沒有立刻說話。
他站在床邊,沉默地看著她。空氣中彌漫著他身上特有的、清冽的冷鬆氣息,以及一絲極淡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……藥味?
過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,陸明舒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響起,平靜無波,聽不出任何情緒:
“聽說你昨日頭暈不適,可好些了?”
陸明舒緩緩睜開眼,裝作剛剛醒來的迷茫,撐著身子坐起,垂著眼簾,低聲道:“勞兄長掛心,用了藥,歇了一晚,好多了。”她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虛弱和恭敬。
陸沉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,似乎想從她蒼白的麵色和低垂的眼睫中,分辨出什麽。然後,他的視線掠過她的肩膀,落在她身後微微淩亂的枕褥上。
陸明舒的心猛地一提。
但他很快移開了目光,淡淡道:“既如此,便好好養著。缺什麽,讓下麵人去辦。”他的語氣,與昨日在書房下禁足令時,並無二致,依舊是那種不容置疑的掌控。
“是。”陸明舒應道。
陸沉舟沒有再說關於病情、關於趙家、關於北境的任何話。他仿佛真的隻是來例行探望一下生病的妹妹。他轉身,走到窗邊,看著窗外庭院裏在秋風中蕭瑟的草木。
“秋深了,”他忽然說,聲音裏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縹緲,“記得多添件衣裳。”
陸明舒怔了一下,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。這樣近乎家常關懷的話,從陸沉舟口中說出,顯得如此突兀,如此……不合時宜。
她抬起頭,看向他的背影。晨光勾勒出他挺直的脊背和略顯單薄的肩線,玄色的衣料似乎也未能完全掩藏那份不經意流露出的、深沉的疲憊。
“兄長……”她下意識地開口,卻又不知該說什麽。
陸沉舟沒有回頭,隻是擺了擺手:“我走了,你歇著吧。”
他邁步向外走去,步伐依舊沉穩,卻在走到門邊時,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,似乎側耳傾聽了一下什麽,又似乎隻是錯覺。
然後,他消失在門外。
陸明舒僵坐在床上,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遠去,才緩緩鬆開了緊握被褥的手,掌心裏已是一片濕冷。
他剛才……到底是什麽意思?真的隻是來看看?還是……某種更隱晦的警告或審視?
她快速掀開枕頭,確認那片紙和碎片都還在。莫七傳遞信息的方式如此隱秘,陸沉舟應該並未察覺……吧?
然而,一種更深的、源於直覺的不安,開始在她心底蔓延。陸沉舟剛才那個停頓……他聽到了什麽?還是感知到了什麽?
她重新躺下,睜著眼,望著帳頂。莫七的信息像一團烈火,在她胸腔裏燃燒,帶來灼痛,也帶來一絲微弱的光亮。但陸沉舟剛才那看似平淡的來訪,卻像一盆冰水,澆熄了那點光亮,隻剩下更刺骨的寒冷和迷霧。
時間,在焦灼的猜疑和等待中,又過去了兩日。
這兩日,舒雲軒依舊如同一潭死水。陸明舒按時用膳服藥,偶爾在廊下站一站,大部分時間待在屋裏,或看書,或刺繡,沉默得近乎透明。兩個婆子看守得更加嚴密,連翠珠出入的次數和時間,似乎都被嚴格控製了。
院外,關於趙家謀逆大案的風聲,隱約透過高牆傳來一些。趙府被抄,趙衡“畏罪自盡”於獄中,趙家男丁盡數流放,女眷沒入官婢,與趙家有牽連的官員商賈亦紛紛落馬,京城官場風聲鶴唳。而北境似乎並無特別的消息傳來,至少,沒有傳到她這被隔絕的深閨之中。
陸沉舟再未踏足舒雲軒。但陸明舒知道,這座囚籠的枷鎖,從未有絲毫鬆動。
【生存時間倒計時:28天09小時14分22秒……】
數字在無情地減少。陸明舒內心的焦灼幾乎達到了頂點。莫七的信息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,除了最初那一圈漣漪,再無聲息。北境到底怎麽樣了?陸沉舟的身體到底如何?“宮”字背後到底藏著什麽?她到底該如何利用這些信息,去改變那該死的結局?
第三日黃昏,殘陽如血,將舒雲軒的窗紙染成一片淒豔的紅。
陸明舒正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琴弦,彈著不成調的零星音符。忽然,院門外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,伴隨著低低的、壓抑的爭執聲。
“……夫人,您不能進去,侯爺有令……”
“讓開!我見自家侄女,說幾句話便走,難道這侯府,連這點人情都不講了?”
是一個女子急切而惱怒的聲音,聽起來有些年紀,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。
陸明舒撥弦的手指一頓。這個聲音……有些耳熟。
守門的親衛似乎有些為難,爭執聲持續了片刻。最終,院門被推開了一條縫,一個穿著醬紫色纏枝紋褙子、頭上簪著赤金點翠如意簪的婦人,帶著一個丫鬟,略顯強硬地擠了進來。兩個守門的婆子立刻上前阻攔。
“二夫人,”王婆子硬著頭皮道,“侯爺吩咐,小姐需要靜養,不宜見客。”
“客?”那婦人——正是鎮北侯府二房的主母,陸沉舟的嬸母,陸二夫人陳氏——柳眉倒豎,聲音拔高了幾分,“我是她嫡親的嬸娘!算哪門子的客?怎麽,如今這侯府,是連親戚骨肉都要防賊一樣防著了?我不過聽說明舒丫頭前幾日受了驚嚇,身子不適,過來瞧瞧,送些安神的補品,這也不行?”
她說著,身後的丫鬟已經將一個小巧的錦盒遞上。
陳氏在府中雖不如陸沉舟一言九鼎,但畢竟是長輩,掌管部分內宅事務,積威猶在。兩個婆子麵麵相覷,一時不敢過於強硬。
陸明舒已放下琴,走到門邊。她看著院中那位妝容精致、卻難掩眉宇間一絲焦慮和算計的嬸娘,心中飛快盤算。
陸二夫人陳氏,與她這位“侄女”的關係向來疏淡,甚至因著一些陳年舊事和利益糾葛,頗有些嫌隙。她此刻突然“好心”前來探病,絕不僅僅是為了送補品。
“二嬸娘。”陸明舒在門口站定,微微福身,聲音平淡無波,“勞您掛念,我並無大礙。”
陳氏見她出來,眼睛一亮,立刻換上一副慈和關切的麵容,上前幾步,想要拉她的手:“瞧這小臉,白得沒一點血色,還說無礙?定是嚇著了。可憐見的,那趙家真是喪盡天良,竟敢哄騙於你!幸好侯爺明察秋毫,及時鏟除了禍害。”
她的手伸過來,陸明舒不著痕跡地側身避過,隻淡淡道:“多謝二嬸娘關心。”
陳氏的手落了空,臉上閃過一絲不悅,但很快掩去,順勢將錦盒塞給一旁的翠珠,目光在陸明舒臉上掃視,壓低聲音道:“明舒啊,嬸娘知道你心裏苦,受了委屈。有些話,本不該我這做長輩的多嘴,但看你如今這樣……唉。”她歎了口氣,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左右如臨大敵的婆子和院門外隱約的親衛身影,“這侯府,如今是越發規矩森嚴了。連自家人,說句話都難。”
陸明舒垂著眼,沒有接話。
陳氏湊近一步,聲音壓得更低,幾乎隻有兩人能聽見:“我知道,你兄長管束得嚴,也是為你好,怕你再被人誆騙。可這整日關在院子裏,悶也悶壞了。過兩日,城西的白馬寺有場大法會,住持了空大師親自講經,京中不少夫人小姐都要去祈福。我想著,你不如也去散散心,聽聽佛法,靜靜心,或許對你身子有益。”
去白馬寺?出府?
陸明舒心中猛地一跳。陳氏為什麽要突然提議讓她出府?是真心想讓她“散心”?還是別有目的?是受人指使?還是她自己的主意?
她抬起眼,看向陳氏。陳氏的目光閃爍,帶著一種熱切的、近乎催促的意味,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。
“兄長有令,讓我在院中靜養,不得外出。”陸明舒緩緩道,觀察著陳氏的反應。
陳氏臉上掠過一絲急切:“哎喲,我的傻孩子!侯爺那是氣頭上說的話,當嬸娘的幫你求求情,就說去寺裏為你爹娘祈福,求個平安,侯爺那般看重你,定會允的!總這麽關著,沒病也要關出病來!”她頓了頓,聲音壓得幾乎成了氣音,“而且……白馬寺清靜,有些話,在那裏說,也方便些。有些事,或許……你也該知道知道。”
最後這句話,像一根細微的針,輕輕刺了陸明舒一下。
有些事?什麽事?是關於陸沉舟的?關於北境的?還是關於……她自己的?
陳氏知道什麽?她又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?或者,她背後……是否站著什麽人?
這個突如其來的“邀請”,就像平靜死水中投入的一塊巨石,激起了洶湧的暗流。是新的危機?還是……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破口?
陸明舒的心髒,再次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。她知道,自己正站在一個岔路口。拒絕,可能錯過唯一獲取外界信息、甚至可能聯係到莫七(如果陳氏與此無關)或探知“宮”字秘密的機會。答應,則意味著踏入一個完全未知的、可能布滿陷阱的局。
兩個婆子警惕地盯著陳氏,又看向陸明舒,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尋常。
陸明舒沉默著,秋日黃昏的風穿過庭院,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,打著旋兒,落在她和陳氏之間。
殘陽的最後一縷餘暉,將她蒼白的側臉染上血色,也映亮了她眼底深處,那一閃而過的、冰冷而決絕的光芒。
她沒有立刻回答,隻是抬起眼,望向舒雲軒外,那被高牆和暮色層層遮蔽的天空。
【生存時間倒計時:28天07小時58分19秒……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