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圃暗探

字數:11891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晨霧如紗,輕籠著長春宮藥圃的院落。陸明舒提著半桶清水,小心翼翼地澆灌著一畦葉緣泛紫的草藥。水珠在晨光中晶瑩剔透,落在葉片上,又順著脈絡緩緩滑下,滲入泥土。
    這是她來到藥圃的第三天。
    那日報名時,她故意在孫姑姑麵前流露出對草藥的“興趣”,說自己在家時常幫母親采藥換錢,認得些常見草藥。這說辭半真半假——前世在侯府時,她確實跟著府裏的醫婆學過些皮毛;而這一路逃亡,柳青也教了她不少。
    孫姑姑審視了她許久,最終點了頭:“藥圃的劉嬤嬤是個嚴苛的,你若吃不了苦,趁早說。”
    “奴婢能吃苦。”陸明舒垂著眼,聲音平穩。
    於是,她和另一個叫秋菊的姑娘被分到了藥圃。秋菊是個沉默寡言的農家女,手上有厚繭,做事踏實,但眼神總是怯怯的,不敢與人直視。
    藥圃比訓練院更偏僻,也更安靜。院牆更高,門禁更嚴,進出都要查驗腰牌。管事劉嬤嬤約莫五十歲,頭發花白,麵容嚴肅,一雙眼睛卻異常銳利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    “在藥圃做事,有三條規矩。”劉嬤嬤第一日便訓話,“第一,手要淨,藥草嬌貴,沾了汙穢就廢了;第二,嘴要嚴,這裏聽到的、看到的,不許外傳一個字;第三,眼要明,什麽該看,什麽不該看,心裏要有數。”
    陸明舒和秋菊恭敬應下。
    藥圃的活確實不輕。每日寅時起床,先打掃院落,再根據天氣照料不同的草藥——該澆水的澆水,該遮陽的遮陽,該鬆土的鬆土。午後要處理采收的藥材,清洗、晾曬、切片、研磨,每一步都有講究。晚上還要值夜,防止蟲鼠破壞。
    但陸明舒甘之如飴。因為在這裏,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近那株雪見草。
    雪見草在藥圃東南角,獨占一方土地,周圍用矮竹籬圍起,顯出其特殊地位。這株草藥長得確實不同尋常——莖稈粗壯,葉片肥厚,即使深秋時節,依舊保持著青翠,隻在葉尖處泛起淡淡的金色。
    陸明舒負責照料這片區域。每日清晨,她要為雪見草鬆土、澆水;午後,要檢查葉片有無蟲害;傍晚,要用特製的藥水噴灑葉麵。劉嬤嬤交代得格外仔細:“這株雪見草是娘娘的心頭肉,若有閃失,你們十個腦袋也不夠賠。”
    “娘娘常來嗎?”陸明舒裝作不經意地問。
    劉嬤嬤看了她一眼,眼神帶著警告:“不該問的別問。做好你的事。”
    陸明舒低下頭,心中卻有了計較。賢妃娘娘如此重視這株雪見草,恐怕不隻是因為珍貴,更因為它下麵藏著鐵盒。這株草,是遮掩,也是標記。
    澆完水,她提著空桶往回走。秋菊正在晾曬昨日采收的茯苓,見她過來,小聲說:“春秀姐,劉嬤嬤讓你去庫房取些硫磺粉,說是要防蟲。”
    陸明舒點點頭,放下水桶,朝庫房走去。
    庫房在藥圃西側,是一間獨立的屋子,門上有銅鎖。劉嬤嬤將鑰匙給了她,叮囑道:“取三兩,用戥子稱準,多一錢少一錢都不行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陸明舒接過鑰匙,心中卻是一動——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單獨進入庫房。
    庫房不大,但堆得滿滿當當。靠牆是一排藥櫃,每個抽屜上都貼著標簽;中間是幾個大陶缸,裝著需要密封保存的藥材;牆角堆著些雜物——竹簍、麻袋、工具。
    她找到裝硫磺粉的抽屜,取出戥子,仔細稱了三兩,用油紙包好。做完這些,她沒有立刻離開,而是借著昏暗的光線,快速掃視著庫房。
    她在找機關。
    影七說過,鐵盒在地窖裏,地窖入口在雪見草下麵。但陸沉舟也提醒過,地窖有機關,需要按下石板四角的凸起才能打開。那麽控製機關的地方,很可能不在雪見草旁邊,而是在某個更隱蔽的位置。
    庫房是個合理的選擇——這裏不常有人來,又有藥味掩蓋其他氣味。
    她仔細查看地麵、牆壁、藥櫃背麵,甚至用手輕輕敲擊,聽聲音是否有異常。但一圈下來,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。
    就在她準備離開時,目光突然落在牆角那堆雜物上。那裏有個半舊的竹簍,簍口朝下扣在地上,看起來沒什麽特別。但竹簍邊緣的地麵,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光滑些。
    她走過去,蹲下身,假裝整理鞋襪,手指卻輕輕劃過地麵。確實,這裏的青石板被磨得光滑,像是經常被移動。
    她試著推了推竹簍,竹簍很輕,一推就挪開了。下麵是一塊普通的石板,和周圍的沒什麽兩樣。但她注意到,石板邊緣有一道極細的縫隙,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。
    就是這裏!
    她強壓住心中的激動,沒有立刻查看,而是迅速將竹簍挪回原位,起身出了庫房。鎖好門,她拿著硫磺粉去找劉嬤嬤。
    “取來了。”她將紙包遞給劉嬤嬤。
    劉嬤嬤接過,打開看了看,又湊近聞了聞,點點頭:“嗯,純度不錯。下午你去熬防蟲藥,按我教的比例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陸明舒應道。
    整個上午,她都按部就班地幹活,但心中卻反複思量著庫房的發現。那塊石板下麵,很可能就是地窖的機關控製處。但怎麽才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啟動機關?又怎麽才能避開守衛進入地窖?
    午飯時,秋菊湊過來,小聲說:“春秀姐,你聽說了嗎?永壽宮那位,昨兒夜裏差點沒挺過去。”
    陸明舒心中一動:“你怎麽知道?”
    “早上送藥材的小太監說的。”秋菊壓低聲音,“他說太醫署那邊忙了一夜,長春宮這邊也燈火通明的,賢妃娘娘天沒亮就去了永壽宮。”
    這是個重要的信息。賢妃娘娘在永壽宮,意味著長春宮守衛會相對鬆懈,正是行動的好時機。
    但怎麽行動?她一個人,既要啟動機關,又要潛入地窖,還要避開藥圃的其他人和巡邏的守衛。
    她需要幫手。但秋菊顯然不行,這個膽小的姑娘不被嚇哭就不錯了。
    也許……可以趁夜裏?
    午後,陸明舒在灶間熬防蟲藥。藥圃有自己的小廚房,專門用來煎藥、熬製各種藥膏藥水。灶間隻有她一人,秋菊在院子裏翻曬藥材,劉嬤嬤在午睡。
    藥罐在灶上咕嘟咕嘟冒著泡,濃烈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。陸明舒一邊看著火,一邊整理著思緒。
    從庫房到雪見草,大約三十步。中間要經過一片晾曬區,白天人來人往,夜裏雖然沒人,但有燈籠照明。而且雪見草周圍沒有遮蔽,一旦有人從院牆上巡邏經過,很容易被發現。
    更麻煩的是,地窖打開時會不會有聲音?鐵盒取出後怎麽帶出來?拿到鐵盒後怎麽離開藥圃?一個個問題像連環扣,需要一一解開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外麵傳來腳步聲。陸明舒立刻收斂心神,專注地看著藥罐。
    進來的是個小太監,十四五歲年紀,麵容清秀,手裏提著個食盒。
    “春秀姑娘在嗎?劉嬤嬤讓我送些點心過來。”小太監聲音清脆。
    陸明舒起身行禮:“多謝公公,放著就好。”
    小太監將食盒放在桌上,卻沒有立刻離開,而是湊近了些,壓低聲音:“姑娘可是從訓練院來的?”
    陸明舒心中一凜,麵上卻不動聲色:“是,公公有事?”
    小太監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卷,迅速塞進她手裏:“有人托我帶給姑娘的。”
    說完,他轉身就走,像是怕被人看見。
    陸明舒握緊紙卷,心跳加快。她將紙卷藏進袖中,繼續熬藥,直到藥熬好,過濾,裝瓶,整個過程都做得一絲不苟,仿佛什麽都沒發生。
    收拾完灶間,她回到自己和秋菊同住的小屋。秋菊還在院子裏忙,屋裏沒人。她迅速打開紙卷,上麵隻有一行小字:
    “子時三刻,庫房後窗。影。”
    是影七!他竟然能傳信進來!
    陸明舒又驚又喜。驚的是影七居然能在守衛森嚴的宮中聯絡到她;喜的是有幫手了。她將紙條湊近油燈,燒成灰燼,又將灰燼撒出窗外。
    接下來的一下午,她都心神不寧,既期待夜晚的到來,又擔心計劃出紕漏。但她強迫自己專注於幹活,不敢有絲毫異常。
    傍晚,劉嬤嬤突然召集藥圃所有人。
    “都聽好了,”劉嬤嬤臉色凝重,“永壽宮那邊情況不好,各宮都要加強戒備。從今晚起,藥圃夜裏加派兩人值夜,輪班巡視。春秀,秋菊,你們倆第一班,戌時到子時。”
    陸明舒心中一沉。戌時到子時,那子時三刻的約定怎麽辦?
    “嬤嬤,我……”她試著開口。
    “怎麽?有意見?”劉嬤嬤眼神一厲。
    “奴婢不敢。”陸明舒低下頭,“隻是奴婢昨夜沒睡好,怕值夜時精神不濟,誤了事。可否調換到第二班?”
    劉嬤嬤審視著她,半晌才道:“那就你和冬梅換,你們第二班,子時到卯時。”
    “謝嬤嬤。”陸明舒鬆了口氣。子時到卯時,正好涵蓋子時三刻。
    入夜後,藥圃早早落了鎖。第一班值夜的兩個老宮女提著燈籠在院子裏巡視,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。
    陸明舒和秋菊在屋裏休息。秋菊很快睡著了,發出均勻的呼吸聲。陸明舒卻睜著眼睛,盯著屋頂的椽子,在心中一遍遍演練著接下來的行動。
    子時將近,冬梅來敲門換班。陸明舒和秋菊起身,接過燈籠,開始值夜。
    深秋的夜很冷,風穿過院牆,帶來遠處宮殿的簷鈴叮當聲。藥圃裏很安靜,隻有蟲鳴和偶爾的貓叫。燈籠的光暈在黑暗中搖曳,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。
    “春秀姐,我、我有點怕。”秋菊小聲說,聲音發顫。
    “怕什麽?”陸明舒平靜地問。
    “聽說……宮裏夜裏不幹淨。”秋菊湊近些,“前些年有個宮女在藥圃投井死了,後來就常有人聽到哭聲。”
    陸明舒心中一動。投井?藥圃有井?
    “井在哪裏?”她問。
    “就、就在庫房後麵,被封了。”秋菊指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,“劉嬤嬤不許我們靠近。”
    庫房後麵……那不正是影七約她見麵的地方?
    “別怕,都是傳言。”陸明舒安撫道,“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。”
    兩人沿著既定的路線巡視。藥圃不大,一圈走下來約莫一刻鍾。走到庫房附近時,陸明舒故意放慢腳步,觀察著周圍的環境。
    庫房後麵果然有一口井,井口用石板蓋著,上麵壓著幾塊石頭。井邊雜草叢生,顯然很久沒人打理了。
    “快走吧,這裏陰森森的。”秋菊催促道。
    陸明舒點點頭,跟著她離開,但心中已經記下了井的位置。
    巡視了兩圈,快到子時三刻了。陸明舒對秋菊說:“我肚子有些不舒服,去趟茅房。你先巡著,我很快回來。”
    “你、你快些回來啊。”秋菊怯怯地說。
    “放心。”陸明舒將燈籠遞給她,轉身朝茅房方向走去。但拐過一個彎,她就改變了方向,借著陰影的掩護,悄無聲息地來到庫房後窗。
    後窗很小,糊著窗紙。陸明舒蹲在窗下,屏息等待。
    子時三刻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。幾乎是同時,窗紙被輕輕捅破一個小洞,一根細竹管伸了進來,吹出一股淡淡的煙霧。
    是迷煙!陸明舒連忙屏住呼吸。
    煙霧很快散去,窗欞被輕輕撬開,一個黑影閃了進來,正是影七。他依舊一身黑衣,蒙著麵,隻露出一雙眼睛。
    “你怎麽樣?”他低聲問。
    “還好。”陸明舒也壓低聲音,“你怎麽進來的?”
    “宮裏有我們的人。”影七簡略地說,“時間不多,聽我說。陸沉舟情況不好,周顯可能在轉移他。我們必須盡快拿到鐵盒,用裏麵的證據逼周顯放人。”
    “鐵盒在地窖,入口在雪見草下麵。”陸明舒快速匯報,“但我發現庫房有機關控製處,在牆角石板下。”
    影七眼中閃過一絲讚許:“聰明。機關我來處理,你去地窖取盒。記住,地窖裏有暗器,進去後先找左側牆壁上的銅環,拉三下,暗器就會停。”
    “你怎麽知道?”
    “陸沉舟告訴我的。”影七說,“他當年幫著藏匿鐵盒,知道裏麵的布置。”
    陸明舒心中一痛。陸沉舟那時才十一歲,就被卷入了這樣的陰謀,還記住了這麽危險的細節。
    “拿到鐵盒後,不要回這裏。”影七繼續交代,“直接去那口廢井,井壁有暗道,通向宮外。柳青在出口接應。”
    “那你呢?”
    “我斷後。”影七語氣平靜,“周顯的人在監視藥圃,我們一動,他們就會察覺。我需要拖住他們。”
    “不行,太危險了!”
    “這是命令。”影七看著她,眼神堅定,“你是影衛第七號,完成任務是你的職責。其他的,交給我。”
    陸明舒咬緊嘴唇,最終點了點頭:“好。”
    “現在,去雪見草那裏等著。”影七說,“我啟動機關後,石板會移開,你有三十息時間進入地窖。三十息後,石板會自動關閉,再打開要等一刻鍾。”
    “明白。”
    影七拍了拍她的肩膀,那動作很輕,卻帶著一種無聲的信任:“小心。”
    他閃身出了後窗,像一道真正的影子,消失在黑暗中。陸明舒也迅速離開,回到巡視路線上,剛好遇到找過來的秋菊。
    “春秀姐,你怎麽去了這麽久?”秋菊擔心地問。
    “肚子不舒服,耽擱了。”陸明舒接過燈籠,“我們繼續巡吧。”
    兩人繼續巡視,但陸明舒的心已經飛到了雪見草那裏。她計算著時間,估計影七應該已經到庫房了。
    果然,過了一會兒,地麵傳來一陣極輕微的震動,像是有什麽機關在運轉。秋菊也感覺到了:“咦,剛才是不是地動了?”
    “可能是遠處有車馬經過。”陸明舒隨口敷衍,眼睛卻死死盯著雪見草的方向。
    借著燈籠的光,她看到雪見草周圍的土地微微隆起,然後緩緩移開,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。就是現在!
    “秋菊,燈籠給我一下,我看看那邊是什麽。”她接過燈籠,朝雪見草走去。
    “春秀姐,別過去,劉嬤嬤說不許靠近……”秋菊想阻止,但陸明舒已經走到了洞口邊。
    洞口不大,勉強能容一人通過。石階向下延伸,深不見底。陸明舒沒有猶豫,將燈籠放在洞口邊作為掩護,自己迅速鑽了進去。
    “春秀姐!”秋菊驚呼,但不敢大聲。
    陸明舒順著石階往下走,影七給的一顆夜明珠勉強照亮前路。石階很陡,牆壁濕滑,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藥味。
    下了約莫二十級台階,來到一個不大的地窖。地窖裏堆著些雜物,但正中央有一個石台,台上放著的,正是那個熟悉的鐵盒!
    她心中一喜,正要上前,突然想起影七的警告——有暗器!
    她仔細查看四周,果然發現牆壁上有幾個不起眼的小孔。按照影七說的,她在左側牆壁上尋找銅環。找了片刻,在牆角處發現了一個鏽跡斑斑的銅環,半嵌在牆裏,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。
    她握住銅環,用力拉了三下。
    “哢、哢、哢。”機關運轉的聲音在寂靜的地窖裏格外清晰。牆壁上的小孔裏,幾支弩箭緩緩縮了回去。
    安全了。
    她快步走到石台前,打開鐵盒。裏麵還是那三樣東西——密詔、影衛令、周擎的信件。她迅速檢查了一遍,確認無誤,將鐵盒合上,抱在懷裏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上麵傳來秋菊驚恐的叫聲:“什麽人?!啊——”
    出事了!
    陸明舒心中一緊,抱著鐵盒就往回跑。剛跑到石階下,就聽到上麵傳來打鬥聲和呼喝聲:
    “抓住她!”
    “別讓刺客跑了!”
    是周顯的人!他們果然埋伏在附近!
    她不能從原路出去了。影七說過,廢井有暗道。對,去廢井!
    她轉身在地窖裏尋找其他出口。按照常理,這種隱秘地窖應該有備用出口。果然,在石台後麵,她發現了一扇暗門。門很隱蔽,和牆壁融為一體,但邊緣有縫隙。
    她用力推,門紋絲不動。再拉,還是不動。糟了,是機關門!
    外麵打鬥聲越來越激烈,還能聽到影七的怒喝聲。他一個人,能拖住多少人?
    陸明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仔細檢查暗門。門上沒有任何把手或鎖孔,但在門框上端,她摸到了三個凹陷。
    是三個小孔,排列成三角形。
    她突然想起了什麽,從懷中取出那枚梅花玉佩。玉佩的邊緣,也有三個小凸起,排列的形狀……
    她將玉佩按在凹陷處,輕輕一轉。
    “哢嗒。”暗門開了。
    門後是一條狹窄的通道,黑漆漆的,不知通向哪裏。但此刻她沒有選擇,隻能進去。
    她抱著鐵盒,鑽進通道。暗門在身後合攏,將打鬥聲隔絕在外。通道裏很黑,很窄,隻能匍匐前進。她一手抱著鐵盒,一手摸索著往前爬。
    不知爬了多久,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亮。她加快速度,終於爬出了通道,來到一個更大的空間。
    這裏像是一口井的底部,四周是濕滑的石壁,頭頂有微光透下。井壁上果然有鐵釘踏腳,一直延伸到井口。
    這就是影七說的廢井。
    她將鐵盒綁在背上,開始往上爬。鐵釘很滑,有些已經鬆動,她爬得很小心,很艱難。手臂的傷口因為用力而裂開,鮮血滲出,但她咬牙堅持著。
    爬到一半時,突然聽到上麵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:
    “剛才的動靜就是這邊傳來的!”
    “搜!仔細搜!”
    是巡邏的守衛!他們被驚動了!
    陸明舒貼在井壁上,屏住呼吸,一動不敢動。腳步聲在井口停下,燈籠的光照了下來。
    “這口井不是封了嗎?”
    “封是封了,但剛才好像有聲音從下麵傳來。”
    “要不要下去看看?”
    “你下去?這井深不見底,誰知道下麵有什麽。”
    守衛們猶豫著。陸明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手悄悄摸向腰間的短匕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遠處突然傳來喊聲:“走水了!藥圃走水了!”
    守衛們一驚:“快!去救火!”
    腳步聲匆匆遠去。陸明舒鬆了口氣,不敢耽擱,迅速爬上井口。
    井口果然用石板蓋著,但沒壓重物,她用力一推就推開了。鑽出井口,外麵是藥圃的後院,不遠處火光衝天,正是庫房的方向。
    影七……
    她心中一痛,但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。她辨認了一下方向,按照影七說的,朝宮牆方向跑去。
    夜色中,她像一道影子,在宮殿的陰影裏穿梭。身後,藥圃的火光越來越亮,呼喊聲、救火聲、奔跑聲混雜在一起,整個長春宮都被驚動了。
    前方就是宮牆。牆根下有一叢茂密的灌木,影七說過,暗道入口就在灌木後麵。
    她鑽進灌木叢,果然發現了一個洞口,不大,但夠一個人通過。她回頭看了一眼火光衝天的長春宮,咬了咬牙,鑽進洞口。
    暗道很窄,很暗,但她義無反顧。
    鐵盒已經到手,真相就在手中。
    陸沉舟,等我。
    我一定會救你出來。
    一定。
    而在她身後,長春宮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。影七的身影在火光中忽隱忽現,他手持長刀,擋在追兵麵前,眼神堅定如鐵。
    “想追她,”他冷冷地說,“先過我這關。”
    刀光如雪,血花飛濺。
    這一夜,注定無眠。
    【生存時間倒計時:15天10小時15分33秒……】
    倒計時無聲跳動。而暗道的盡頭,是自由,也是新的戰場。